一见宋知微，关向雪登时愣住，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眼睛瞪得大大的。宋知微立刻知道，关向雪并没有跟孔彦尘分手，而她在与其交往的过程中，还搭上了这部剧背后的大老板，陆景淮。
宋知微没想到陆景淮也开始做这种事情了，不过很快说服自己，也是，有钱人谁不像这样。刚入行时也有人通过安迪来问她，要不要跟他，要不要跟她，宋知微生了好大一通气，严辞拒绝。
她那时脊梁很硬，以为这个世界是有公理可言的，她错了，至少在这个圈子里，没有。脊梁太硬，会过得很辛苦，或许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
不过现在年纪大了，接近30岁，在艺人圈子里已经算不小了，没有人再来询问。在圈子里火是看命的，很多人说在年轻时火不了，老了就更难了。
她小心保养，脸上仍然出现细纹。她深知自己青春饭吃不了几年，只能下苦工磨炼演技，希望以后被人提及，能够说她一声“演技不错”就足够了。
可光有演技没有机会也是白搭，她没有脸蛋怎么去应酬，不去应酬怎么有资源，没有资源怎么展示演技？太美别人会忽略你的演技，可是不美，你连挑选剧本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等待。这似乎是一个死循环。
娱乐圈是很残酷的，它要求大部分人既有美貌又有演技，还有大火的命。
所以她身边很多人都乐此不疲地辗转在许多大老板的身边，用尽手段把好的资源收入囊中，她完全理解，并不觉得关向雪这种做法有什么不妥。
她没穿裤子，只套了一件白衬衫，此时只露出个上半身，把光裸的腿藏在门后，说：“早些睡吧，陆总，关老师。”
说罢就要关门，陆景淮轻嗤一声，看着她说：“我只是送她回来而已。”
关向雪也跟着笑了。
宋知微从这两个人的语气上听不出真假，只能看到陆景淮脸上含着淡淡的嘲讽，好像在说：心脏看什么都脏。
她脸上一阵发烧，讪讪地关了门，难道真是她小人之心了？
重新回到床上之后，她才冷静下来。
陆景淮棱角分明的脸，带着淡淡疲惫感的嗓音，高大的身躯，一样一样仍然令她感到熟悉。尤其是身上专属于陆景淮的味道，六年过去了，她一闻就唤醒了回忆，那是她大四一整年，萦绕在梦里的味道。
那是她最明媚、张扬、锋芒毕露的岁月。太久远了。
天色太晚、太晚，再过不多时天就要亮了，宋知微沉沉睡下。
由于前一夜的疯玩与醉酒，关向雪并没有来得及准备第二天的台词，因此频频出差错。通过关向雪第二日的阴阳与警告的眼神，宋知微推断，昨夜两人应当是有那种意思的，但被那个小插曲打断了。
——至少关向雪是有的。推己及人，陆景淮这般外表与家业，跟了这种人，只有拍手叫好。
她没有打算说，入行几年，她早已拿了拉链把嘴巴封上，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一位，就此雪藏，断送职业生涯，划不来。
夕阳西下，今日看来是拍不了了，只有等明日。
休息室的门重新打开了，导演满面含笑地走出来，脸上有些急色，刚才陆景淮的司机给他打了电话，说小陆总已经在车上等了好一会儿了，车里闷，这一场还不结束的话，不如进休息室。
宋知微听到身后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休息室背后的黑色轿车上正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旁边跟着十几位工作人员。
导演满怀歉意地迎上去，“陆总，真抱歉，剧组竟然没一个人注意到您的车，让您白等这么久，真是……”
轿车确实来了有一会儿，停下之后，场内大约只NG了3次，导演就让休息了。所有工作人员背对着休息室站，看不到很正常。
陆景淮习惯呆在车上，因此也不生气，面无表情地径直走向导演休息室，此时男女主演早已站在门口，微微躬身朝他打招呼。
宋知微跟着工作人员们站了起来，陆景淮路过她身边时带起了一阵风，风里带着清凉的薄荷味，他似乎刚刮过胡子，身上还残留着酒店须后水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宋知微的错觉，陆景淮走过她身边时似乎有意无意地睨了她一眼。他不知是倦还是不耐烦，眼睛半睁不睁地，看不出情绪好坏，但无端地让人觉得，这双漠然的眼的主人，愉悦时也是惹不得的。
宋知微有一瞬间的怔忡，陆景淮六年前就像这样了。那时他们和普通大学生没什么分别，一起上课、下课、去图书馆。陆景淮对谁都不热情，那股淡淡的不耐即使面对他爹也不改。
导演休息室并不宽敞，只进了几个人，男女主演跟着进去了之后，两个休息室空了出来，门半敞着，冷气从缝隙中溢出来。
但没人敢进去休息片刻，不是你的无论如何都不要碰，敢沾染半分，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知微沉默地转过身。
三天之后，剧组才把所有的戏份拍完，陆景淮一直等了三天。杀青之前组里安排了饭局，大包厢里坐了几位老板，按咖位宋知微是绝不可能进去的，只能和小演员们共挤一个包厢。
但这次，她意外地被安排上了，还被安排在关向雪左边。她好不惊讶，夸安迪真有本事，这种局自己也能进。
安迪的表现没有宋知微想象中的那么骄傲，只五味杂陈地打量她一眼，沉默地交给她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条CD吊带裙和一双JimmyChoo的高跟鞋。
安迪对她说，只挑了几个漂亮的，你也好好打扮一下。
宋知微看着这战靴战袍发怔，原来是这样。
过了半天，她说好。然后回酒店冲了个澡，把头发吹蓬松，上了粉和唇膏。这次到檀城的三个月，安迪知道宋知微只当是出差，没有准备多少见人场合穿的衣服，于是亲自赶去商场里给她购置了一套。
出门前，安迪给她塞了几瓶香水，让她自己挑了喷。一看全是玫瑰味，这样的场合喷这样暧昧香型的香水，意味太明显了，她想了想，全放回盒子里。
离约定的时候还有一小时的时候，宋知微又去浴室用香皂洗了一遍手，手腕都搓红了。她出来问安迪，还有味吗。安迪拎起她的手腕仔细闻了闻，说还有，但靠近了才能闻得到。
宋知微立刻转身又进了浴室。
她所饰演的角色有一场弹钢琴的戏份，但宋知微并不会弹钢琴。因此在开机前特意找了老师学，拍戏间隙又见缝插针地练。
一周前才把这一场过掉，但长时间的练习让她的手患上了腱鞘炎。
她去找随组的编剧要了几贴膏药贴在手上，痛感明显有所缓解，但膏药味道实在太大，她天天贴，怀疑是腌入味了，拿香皂搓得腕上几乎毛细血管破裂，味道经久不散。
没办法，只要别人不贴着她闻，还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否则大家都香香软软，只有她一身药味，多么扫兴，无论如何她不能给剧组丢人。
宋知微是第三个进包厢的，之后没过多久，关向雪也来了。她们在包厢内等了半个小时，陆景淮等才姗姗来迟。
宋知微忽然发现座位安排得很有心眼。一两个女艺人中间空出一个座位，一共空了五个。待会儿进来的五个人可以自己选择座位，喜欢哪个人就坐到哪个旁边。
宋知微全身猛地一震。她们和这座位一样，正在被选。
显然陆景淮是几人当中最有权势的，他不动，剩下四个也不会先选。
陆景淮正在同导演说话，关向雪觑了个沉默的空当，甜笑出声：“陆总！”
陆景淮闻声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宋知微身上一瞬，又很快移开。
关向雪这几天已经不怎么避讳与陆景淮的亲昵了。安迪说，她正在协商分手的事宜。她之前很害怕宋知微把这件事传出去，让她背上骂名，因此加快了进程，想必分手过程并不令人愉悦，她对宋知微的怨气才越来越大。
陆景淮走过来了，他把手搭在关向雪的椅背，并不坐下。
导演和陆景淮有生意要谈，而她和关向雪之间只有一个空位，于是导演笑着对宋知微说：“知微，劳驾你往左挪一个座位。”
宋知微应了一声，立刻站起身来。包厢里温度高，她的体温升上来把膏药味重新烘了出来，此时随着起身的动作，丝丝缕缕的草药味道散发在周围的空气里。
关向雪敏锐地皱了皱眉，掩着鼻子轻咳了一下，对陆景淮道：“陆总，不然你坐我这。”
陆景淮低头看了宋知微一眼，见她涨红了脸，没有说话，自顾自坐了下去。
导演顺势坐在宋知微旁边，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转眼又想，不和这些资方攀谈，她今天来的意义是什么。
可面前的不是别人，是陆景淮。是六年前被她冤枉的陆景淮，是被她甩了的陆景淮。
这对六年前的宋知微来说是很平常的事，可对现在的宋知微来说简直令人心惊。放眼业内，谁敢甩陆景淮？
依他的性子，不报复她已经算是仁慈了，怎么还能奢求从他手里扣一点资源出来？
算了，今夜白费就白费了，万一惹得他生气，那才真的得不偿失。
手腕上味道还是很明显。这样想着，她默默站起身来请侍应生帮忙开了软包门，去卫生间里拿洗手液又洗了一遍手。大拇指根部还是使不上力，看来杀青之后还是得去针灸。
陆景淮今日本来心情不错，只是见了宋知微以后，不知怎么的就是控制不住地想皱眉。此时听着周围的人说话像蚊子叫，嗡嗡嗡地叫人心烦不已，无意间转头，竟瞧见那边的座位空了。
他忽然间一股无名火直升上腹腔，太阳穴上鼓起青色的筋，冷然开口：“你们组里的演员怎么回事？”
他还耐着性子坐在这里，她敢先走？
此话一出，包厢立刻噤声，导演见座位空了一个，心内叫苦不迭，这个宋知微，关键时候掉什么链子！
连忙陪笑道：“也许是上卫生间去了，天热，女明星嘛，怕脱妆。我这就让人去看看。”
说罢亲自开了门出去，有助理在门口等着，导演气不打一出来：“宋知微人呢？”
助理往左边一指：“往那边去了。”
导演立刻道：“立刻给我打电话给安迪！让她把宋知微喊回来！马上！”
陆总心里刮过狂风，表面上却只嗤笑一声。
陆景淮：笑多了怕露馅。
第2章 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