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铃许观察着男人的表情，缓和语气，“聊的笔画比较多，相对难写。”
邶絮抬眸，下意识地避开眼神交流，“你觉得很无聊吗？”
江铃许看着邶絮的侧脸，点头，“自然，这么多天只能被关在狭小的地方，人类是会得心理疾病的，严重的疾病会损伤大脑，你们也不希望刚救回来的始祖人类，就这么死了吧？”
“江女士，您的康复治疗做得不错，其实每天可以在监护人的看护下，离开房间走一走的。”
旁边的小盒子突然发出声音。
江铃许一激灵，放下笔，“还没切断呢？”
“抱歉让您感到惊吓，我们明天就会安排您的出行事宜。”
出行？
江铃许缓慢握拳，又松开，还是有点浮肿和虚弱感，倒也不必远行，不过能离开这个房间就是好的。
邶絮似乎兴致不高，他匆匆收拾了纸笔，就离开房间。
她盯着迅速移动的白大褂，脑袋里莫名浮现“仓皇出逃”四个字。
难不成，这位医生，是社恐？
江铃许摇头，照例活动四肢，就刚才突然蹦出来的语音而言，她的一举一动，大概率都在一群人的监视下，即便没有和“观众”面对面，这种感觉也非常恶心。
近来记忆又拼凑出些许，她记得，那天下午三点，气温43摄氏度，无良公司偏偏挑了室外烧烤项目，强制员工参加，不到场的扣除当月全勤。
一切都很刻意而离谱，大概总裁那个老登又看了什么服从测试的文章，非要作妖。
不过大家都被连日加班的高压磨去了脾气，一个个如同提线木偶，换了几次地铁还是赶到现场。
只是，她刚把烧烤架搭好，就被从天而降的“大冰块”砸得失去意识。
与其说是大冰块，其实更像是细密的尖利冰丝，地表生物无处可逃，在一瞬间都被切割。
再次醒来，她就在这个破实验室里。
要报应找无良企业家去啊，无差别攻击算什么？
啧。
翌日，江铃许被一阵铃声吵醒。
一睁眼，她的床边围着八个脑袋。
起猛了，都出现幻觉了。
江铃许又闭上眼睛，不过下一秒，她的左胳膊就被人戳了戳。
耳畔是温柔的女声：“江女士，可以出行了，我们小组会保障您的安全。”
半小时后，在江铃许的强烈要求下，八个“保镖”远远地跟在她和邶絮身后，防备突发情况。
在幽长的鸽灰色走廊里漫步许久，江铃许停下脚步。
邶絮递来一壶水，又被推开，他微微弯腰，低头凑近，“怎么了？”
江铃许盯着邶絮的睫毛看了一会儿，“走了半天，没有一点变化，这跟在房间里有什么区别呀？没有门就算了，都没有窗户吗？”
邶絮突然笑了，他额角的碎发垂落些许，眉弓在眼窝落下阴影，平添些许柔和。
江铃许莫名看出几分深情，不过迅速转移注意，问：“你在笑什么啊？很奇怪吗？”
她已经是被社会千锤百炼的打工人了，一切美色都是过眼云烟。
邶絮在墙上按了一下，墙砖分开，出现一个显示屏。
他刷了工牌。
[身份确认，邶絮。]
[转换警戒模式。]
在“滴”的一声后，刚才还黑黢黢的走廊一下子亮堂起来，两侧多了数扇透明的门。
江铃许仔细看着，感觉工位排布和她认知中的没什么区别。
“这是单向的，你可以观察他们。”邶絮轻声解释。
江铃许点点头，刚想说没什么可看的，就瞧见角落里一个两米的壮汉伸了个懒腰，突然变成了巴掌大小的垂耳兔。
江铃许：？
这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吗？
她惊讶得一时失语。
邶絮默默地托住她的下巴，慢慢推回去，“小心脱臼。你还不知道吧，两亿年过去，现在各个宜居星球的住民，都以兽人为主了。”
“兽人都这么……随地大小变？”江铃许看着毛茸茸的垂耳兔，人好像裂成两半，一半被可爱到心颤，一半被惊吓到颤栗。
邶絮转身，在屏幕上按了几下，这扇门消失，“一般来说，上班时间是不会变回兽形的，这位可能是刚睡醒，还迷糊着。”
江铃许继续看下一扇门，门内无人，外边是一片浩瀚星空。
“这是显示屏，还是窗户啊？我们是在太空里吗？”她趴在门上，仔细辨认。
“是在太空。”邶絮将她往后引了半步，“这里研究的都是级别很高的项目，为保密考虑，研究所就设在太空了，按照你的恢复速度，大概再有半个月就能回中央星了，教授们都在那边。”
江铃许收回视线，暗暗感叹，好厉害的科技，人在太空，竟然没有半点失重感。
半小时后，江铃许被送回房间。
她看着门缓缓关闭，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桌上。
还好没有乱跑，就算她误打误撞拿到身份牌，也没法操纵那些仪器。
再加上外边密集的监控……
江铃许打了个哈欠，算了，爱咋咋地。
也不知道兽人是怎么判断健康与否的，又过了几天，江铃许感觉自己已经健壮如牛了，还是没达到能离开研究所的水平。
不过限制少了许多，她外出不再需要八个保镖护送。
江铃许接过邶絮递来的水壶，吨吨吨喝了几口，迎面就遇上追逐的二人。
前面的短发女生抓着一本实验册，一脸得意地逃窜，“抓不着吧？哈哈哈，这个月的营养液你得包圆了！”
后边追着的马尾辫女生咬牙切齿，不断地朝前方投掷牙刷。
五颜六色的牙刷在空中排成数条直线，瀑布般倾泻。
两人分别朝邶絮点头致意，然后继续追逐。
徒留一地牙刷。
江铃许捡起一支，感觉刷毛还算柔软，“做工不错啊，不过她是从哪里拿出这么多牙刷的呢？”
邶絮把水壶盖拧紧，随手拿着，“其实，那是她的异能。”
“异能？是兽人的专属能力吗？”江铃许看着牙刷，难以理解。
“没错，兽人或者混血人类在四十岁成年以后，就会觉醒一种异能，有的是速度增持，有的是战斗力加成，偶尔也会有像刚才那位一样的，觉醒情绪波动就会手握异物的能力，本来，她的牙刷要是精美一点，是可以保送牙刷厂的，现在……”邶絮接过牙刷，“显然，变成了鸡肋。”
江铃许心不在焉地点头，注意力集中在“四十岁成年”上。
倒是宽松，四十岁，大脑发育应该已经完成，也不再迷茫，比人类划分的十八岁要科学些。
回过神，江铃许接触到邶絮的眼神，“你看我做什么？我是人类，也不混血，是不会有异能的。”
邶絮淡笑，并未回答。
那么多人类，碌碌一生，临终也没有超能力。
江铃许不打算说细节，她掌握的信息越多，就越安全。
之后的康复训练江铃许也碰到过一些兽人，不过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把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倒也有些刻意，刻意到像是提前商量好的剧本。
江铃许拨弄着邶絮拿来给她解闷的玩具，琢磨着那些人会把监控翻出来研究多久。
笃笃笃。
门被敲响，江铃许将玩具往旁边一推，端正坐姿，等了一会儿门还没开，她不太确定地说：“请进？”
邶絮向来都是通过机器联络，然后到点来，现在难得来了个敲门的。
不过这也不是她的地盘，跟兽人谈**，恐怕是鸡同鸭讲。
门被移开，一个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年长女人出现，她的白发梳得整齐，一丝不苟，像块成色上好的白玉。
江铃许起身，有些茫然。
“江女士，不用紧张，我是这个研究所的所长，阳和。”老人柔声说，快步走到桌前坐下。
江铃许认出了这个声音，是最开始为她说话的那个女声！
不过比她想象得要年长。
“阳所长，今天来找我是为了……”江铃许有些小期待，她是不是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阳
和看到眼前年轻雌性激动的模样，也笑起来，目光柔和，“你恢复得很好，各项数据显示，你已经能坐飞船去中央星生活了。但是，目前有一个问题。”
江铃许有些疑惑，“什么问题啊？”
阳和敛了笑意，“据观察，你更喜欢安静的、不受人关注的生活，但是，关于始祖人类的这个研究项目，多年来耗费的资金数额巨大，研究所需要对社会大众有一个交代。始祖人类复生这件事，是瞒不住的，而且，其他星球其他势力对始祖人类也有研究，一旦发现你，肯定会有别的心思。如果你的受关注度足够高，他们要下手，也会有所顾忌。”
江铃许点点头，所以，她出去也是个猴，要被兽人围观的。
“那，到中央星生活的话，还会有全天不间断的监控吗？”江铃许挑了个关心的问题。
阳和摇头，“不会的，您离开研究所，就不再是实验体身份，中央星很维护人权和**的，不过邶絮会跟着您，承担家庭医生和保镖的职责。”
江铃许有些意外，“邶医生，还能当保镖呢？”
阳和拍拍她的手背，“这个自然，当年考核，邶絮的搏击和格斗都是全校第一。另外，帝国会专门派一支精良的队伍，在您的住所附近，负责保护。”
江铃许自然选择离开研究所，就算要当猴，她也要到大点的地方当猴。
临行之际，一群兽人哭唧唧地站成几排，个个都在哽咽。
江铃许在邶絮的指导下穿好厚重的宇航服，一转头，就被一群泪光闪闪的白大褂惊住，她僵硬地招招手，“再见。”
飞船门落的那一刻，研究员们的哭声再也压制不住——
“呜呜呜，我的论文飞走了！”
“去去去，那也是邶医生的论文，关你什么事！”
“她跟我说再见哎！多温柔可爱的雌性啊！呜呜呜，在这儿做研究，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娶一个雌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