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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紫金山

雾。

白色的雾。

空蒙,迷离,将一切笼罩在这雾气里。但如果久居南京,就会很熟悉这雾气,尤其在紫金山上,每天清晨,这雾气都隐约在山里。

两行足迹,几声清啸,在清晨的雾气中涤荡开。正是乍暖还寒时节,晨曦还未将雾气遣散,两个年轻人就已经在紫金山上寻觅。

“嘿,香果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说话的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姓康名裕,金陵农业大学园艺院大三在读学生,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属于扎进人堆绝对很难再把他找出来的那一种,然而仔细一看,却又是双目澄明,似乎眼睛也和那张永远不会自动闲住的嘴一样,每一刻都有欢乐,好像在这个年纪的人,总有道不完的乐趣,以至于见到一棵香果树也称兄道弟了。

而另外一个年轻人显然不愿意多费一份力气来说话,只是拿出相机,调整好焦距,熟练地拍下一张照,他拍照时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认真,显示出这个年龄段的人很难达到的稳重,而每一个动作都是准确无误,恰到好处,仿佛不愿多花一分力气。他比康裕略高,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是一脸平静,这张平静的脸,简直就像大海一样,无论什么惊涛骇浪,一入他眼中,终究会柔和化开。

“行了,老梁,这香果兄又不是你那梦中情人姜大美女,至于6天了,每天都给他来一张艺术照?”康裕显然连同伴拍照的时间也不愿闲住,他总喜欢一口一个"老"字的称呼人,无论所称呼的对象有多年轻,似乎一个"老"字,是他给别人的至高荣誉。他口中的姜大美女,自然就是梁玉成的女友,同样是在金陵农业大学读书的姜婕。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好视力不如摄像头。”

等到梁玉成收拾好他的摄影仪器,阳光也恰到好处的洒到了紫金山上,中华大地山有无数山,紫金山虽然不一定是海拔最低的,可也高不到哪里去。

所谓的山主阳,水主阴;山至刚,水至柔;山崇武,水崇文,在金陵一带,最显眼的山便是这海拔大约450米的紫金山,而水却是亚洲第一大河,6397千米的长江,柔情的水完胜了威武的山,故而从古至今,文人墨客在这里留下的墨迹也就轻轻抹去了金戈铁马的风尘。

虽然如此,紫金山的灵气总会从这座山的每一寸土每一株树中显示出来。初春时隐时现的昆虫,树间无忧啼鸣的飞鸟,时而柔情似水,时而凌厉如盗刀的风,以及山上那些在阳光照射下闪烁成紫金色的岩石,会在不经意间提醒你,这,就是金陵紫金山。而康裕和梁玉成的任务,就是探索这座山,并且以一个研究者的水平,写出一篇让老师赞服的论文,从而获得系里唯一一个硕士研究生的保送名额。

阳光已经有了温暖的感觉,康裕和梁玉成也走下了野山道,来到了山间公路上。只要是晴天,山间公路总是少不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人行道上行走着的是穿着运动服早起锻炼的市民,有的人还带着自家的宠物狗。车道上最显眼的是一辆辆从各地赶来的旅游大巴,以及忙碌的公交。

这座山,实在是给人们带来了许多,研究植物的在这里有植物园,研究动物的在这里能发现珍稀动物,研究历史的来这里寻找战争和文化的遗迹,什么也不想研究的,到这里来旅游也是不错的选择。

中山陵和明孝陵,一个是国家5A级风景区,一个是入了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旅游地,已经可以排满一天的行程了。

而康裕和梁玉成的行程表上虽然也是写着紫金山,但所安排的时间却是几个月,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天,按照约定,这是他们在研究期间最后一次结伴而行了。

他们彼此也深知,路需要自己走,就如同那仅有的一个保研名额一样,需要自己争取。所以在两个人一起熟悉了山间道路之后,便要各自单独行动,开始真正地选择好研究方向,撰写研究报告了。

天气不错,上山的人也不少,紫金山便开始逐渐热闹起来,鸟啼声夹杂着汽车呼驰而过的咆哮声,以及人们欢乐的谈话声,从各条山路传来,原来还像是世外仙境的紫金山,顿时又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康裕似乎是嫌这些声响盖过了自己不断的嘀咕,于是大声说道:“老梁,我们去东边那条野山道吧,说不定还有新的收获。”

“嗯。”梁玉成笑了笑,点头同意了,他实在是一个很注重节省力气的人,和别人说话也不愿多谈论一个字,但他和善的表情又告诉对方,他本人并不是故显高傲,只是登山这种活动消耗的体力不知道有多少,而他显然没有康裕那充沛的精力。

往东行走,是一片参天的竹林,每一根竹都有碗口粗细。风吹入竹林的瑟瑟声仿佛能把人带入幽深又悠远的另外一个时空里。墨绿的潇湘竹,每一株都似乎有一段不寻常的故事,摇摆出不同的姿态,她们的生命,注定只能在这山林深处与清风朗月相伴,虽不如人类可以在不同的地域里奔走,却也能感受别样的生命的奇迹。

“等一下。”说话的居然是梁玉成。“在这里取景不错,你站到竹林前,我来拍一张。”

康裕简直要从心底开始笑起来了,一路看梁玉成拍摄植物,他早就想让梁玉成给自己拍一张了,可是他心中总是觉得,如果梁玉成把自己当作真正的朋友而非单纯的竞争对手,那老梁就会主动提出来给自己拍张有艺术水准的照片,短短七天,却也能诞生简单而快乐的友谊,相互的欣赏与信任,胜过了竞争与学业的压力,这让康裕很开心,而康裕表示自己开心的方式,不外乎多说话:

“老梁,看到好风景还忘不了朋友,真够兄弟,我可得好好配合,说不定咱还能得个自然风物类摄影一等奖。你看我站在这里怎么样?不行,光线太暗了,还是站那里吧,不行,挡住这株竹了,我往后退退,嗯等等,让我酝酿一下感情,你说是灿烂地笑一个好呢,还是装得比较严肃好呢?对了,陆老师兄说过我这人拍照的时候不能笑,一笑就显得没内涵了...”

简直不能给康裕说话的机会,不然准会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在心中暗暗叫苦,一般人倘若碰到如此话多的同伴,简直就想祈求老天不要给自己一双耳朵。

梁玉成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他注视着康裕的一举一动,构思着如何取景才能让自己满意。等到康裕终于挑好了位置,摆出一个和自己性格极度不相称的深沉的造型,他翘起嘴角,笑着,按下快门。

“来,看看效果吧!”梁玉成说道。

“不用,”康裕也笑了起来,“老梁同学拍的照,我能不放心吗?回去发给我,我一定洗出来,贴在老于课本第一页。”

两个人同时放声笑了出来,笑声中满是理解与信任,这是对于竞争对手的感激与信任,一个比较无奈的情境下建立起来的真诚友谊。

随着这爽朗的笑声,紫金山的雾,几小时前还是空蒙迷茫的雾,已经完全散去。金色的阳光完全托起了紫金山,山上奇异的山石又显示出那亘古未变的紫金色的光芒。

他们刚准备再向上行走,两人的手机却先后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