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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蜃市

“嚯——嘿——哈!”

天色将明,远山与晨雾勾勒出一幅淡雅宁静的水墨山水,小丫头蔓蔓这两天开始修炼,因此早早就起来开始锻炼身体,季疏看着觉得有趣就教了她两招剑法,小丫头这会兴致正高,天还没亮就拿着根木棍在院子里练剑。

“手抬高,速度要快,脚步也不能乱,等会再蹲两个时辰的马步。”季疏耐心地指导蔓蔓练剑。

大概是被蔓蔓的天真和热情感染,季疏在教导蔓蔓剑法这件事上异常主动,就连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两只胖成球的灰鼠又从倒塌的墙边大摇大摆地跑进来,这几日的相处下来,两只灰鼠对季疏这个陌生剑修早已没了畏惧之心,甚至当着季疏的面从灶房里搬走了两根玉米。

季疏好心提醒,“……昨晚楚鸩刚清点过玉米的数,你们别偷了。”

这两只胖灰鼠精跟楚鸩三人关系其实还不错,院子的大门前还放着一个旧浴桶改造成的屋子给它们俩住,体型大一点的那只是哥哥叫灰大,沉默爱吃的那只是弟弟灰二,楚鸩还开玩笑似地提到过它俩算是灵籁山的看门鼠。

虽然灵籁山这危房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看的。

灰大态度十分嚣张地当着季疏的面咬了一口玉米,“九鸟没看见那就不是我们偷的!”

季疏显然没有被灰大这套掩耳盗铃的举动说动,但也没有阻止它们又搬了两根玉米,转头看见蔓蔓虽然身体在蹲马步,但是两只眼睛已经闭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在梦里跟周公相会。

逢春真人恰好出门,绕着蔓蔓转了两圈,得出结论,“像她爹。”

说着露出一副怀念的神情,也不管季疏想不想知道,自顾自地道:“蔓蔓她爹叫长安,是我捡回来的孩子,他并无仙缘,修炼了十几年都没摸到炼气的门槛,他以前就是这样修炼的。”

“说起来,这几日不曾见过蔓蔓的爹娘?”季疏道。

逢春真人叹气,“长安病了,朝颜带他去寻医了。”

“不知道蔓蔓的爹受了什么伤?我这里有些丹药……”

“是魂魄受损,”楚鸩从屋里出来伸了个懒腰,“大约是五年前运城附近来了一只厉鬼,他一路上吃了不少人的魂魄,长安不慎撞上了那只厉鬼,我和老爷子虽然收服了那只厉鬼,但长安的魂魄还是被啃噬了一半,老爷子用固魂丹和缚魂草也只是勉强保住了长安的性命,但补魂之法听说远在西北的巫族有秘法,所以朝颜就带着长安去寻找秘法了。”

补魂之法只是一个传说,具体有没有这样的秘法?季疏还是昔日高高在上的齐光剑尊时也不曾见过,何况西北的巫族与西南的苗疆向来并称两大凶险之地,哪怕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也鲜少踏足。

季疏看向明显睡着了的蔓蔓,轻声问:“蔓蔓知道吗?”

楚鸩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她还小,只知道爹娘外出寻医治病去了,不过等她再大点应该就能明白了。”

逢春真人道:“长安和朝颜都只是希望蔓蔓能平安健康地长大罢了。”

远方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鹤鸣,一只雪白的仙鹤缓缓落在院中。

逢春真人看着不知道哪来的仙鹤,疑惑道:“这是?”

灵籁山这些年破败到已经是贼进门逛一圈都得留下两枚铜板表示同情的程度,就连看门的都是两只偷东西吃的胖鼠,可是完全养不起仙鹤这种娇贵的宠物。

楚鸩诚恳道:“莫不是老爷子你还有哪个相好看不过去咱们这艰苦的日子,打算送点温暖给咱们修葺一下这破屋?”

逢春真人还没说话,白鹤用不屑的眼神腻了楚鸩一眼,须臾,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一片羽毛轻飘飘地到楚鸩手中化作一卷竹简,语调冷淡地道:“苍阳派掌门接任祭典将在一月后举行,奉命前来送请柬。”

俗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近亲,灵籁山明显不属于后者。

楚鸩将手中的竹简打开,确认上面的邀请对象确实是灵籁山掌门逢春真人,剑眉微挑,“老爷子,这是专门来请你的?”

逢春真人脸色一变,问白鹤道:“你们家那老……你们掌门灵源真人还在呢?”

这话问得可谓是失礼,白鹤眼睛微微眯起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跟破庙没区别的环境,将头一甩,语气傲慢地道:“老掌门特意交代,逢春真人可千万记得要送礼!”

说完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看着白鹤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天边,楚鸩才问道:“老爷子,这苍阳派好歹也算那七十二仙门中的佼佼者,怎么会跟咱们扯上关系?”

逢春真人盯着天空,视线游移,楚鸩也不催,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半晌,逢春真人慢悠悠、轻飘飘地道:“苍阳派在苍梧。”

“嗯,这我知道。”

季疏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会,终于找到了有关苍阳派的记忆:仙门百家上分三十六仙门,这三十六仙门实力强大,占据了修真界一半的秘境和宝物,七十二仙门则次之,与剩下的所谓“仙门百家”一同分享剩下的一半秘境和宝物,苍阳派是七十二仙门之一。

修士踏上修仙这条道之时,就注定了要耗费不少资源,比如淬炼出灵石中的灵力去炼化各种仙丹灵药、神兵利器来提升自身修为,但资源是有限的,为了争夺这些有限的资源,修真界默认了弱肉强食这个规则。

逢春真人又道:“沿着运城的护城河自西向东而下就是岭南,苍梧就在那里。”

楚鸩冷冷地扫了逢春真人一眼,“老爷子,您能不能别说废话了?”

逢春真人神色微妙地嗫喏道:“咱们欠苍阳派钱。”

“……欠多少?”

“两千上品灵石。”

良久之后,楚鸩将手中的竹简随手一扔,语速极快不带一丝感情地道:“老爷子,感谢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但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我决定从今日起叛出师门,你我师徒缘尽于此,希望您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带着蔓蔓想你的。”

逢春真人气得追着楚鸩打。

*

运城是十万大山里难得的一处地势较平、适宜人居的城池,尽管它的四面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山,但沿着运城的护城河自西向东而下,穿过千山万岭,就是岭南道最繁华的苍梧,因此得名运城。

楚鸩今日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衣,衣摆上绣着精致的飞鹤与祥云,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加上一双含笑潋滟的桃花眼,走在运城热闹的大街上吸引了不少胆大的小姑娘偷偷给他扔手帕或者鲜花。

楚鸩又一次躲开姑娘抛过来的鲜花,闪身进了一旁的客栈。

季疏头戴惟帽遮掩了面容,倚坐在客栈靠窗的位置上,神色淡淡地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旋即又抬手调整了一下自己被风吹歪的惟帽。

昨日送请柬的白鹤临走前提到要灵籁山“送礼”,逢春真人和楚鸩讨论了半天,觉得这送礼跟还钱是一个意思。

在楚鸩跟逢春真人拉扯了数个回合,一件件细数了灵籁山的财产——一块盖着危房的地皮和不知道传承多少几代人留下的锅碗瓢盆,得出了一个非常可悲的结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逢春真人没辙,干脆恼羞成怒地放话:他带蔓蔓去后山闭关修炼两个月,楚鸩作为灵籁山的准下任掌门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自认倒霉的楚鸩视线落在一言不发的季疏身上,二人视线相对,即使什么楚鸩也没说,季疏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才有了如今他们二人在运城客栈的这一幕。

楚鸩坐到季疏对面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打听清楚了,运城这边靠近苗疆修士少,想去蜃市只有一个入口,就在城北的大槐树下,戌时开放。”

蜃市就是修真界最大的地下交易所,在蜃市只要遵守蜃市的规矩,任何人可自由买卖交易任何宝贝,哪怕是追杀悬赏,只要单主出得起价,而接单的人有信心完成任务即可通过蜃市拟定的契约交易,蜃市从中抽取一成利。而且有蜃市的契约作保,任何人不可轻易违约,不用担心单主跑单或是接单者不自量力浪费单主时间,违约者必死无疑。

蜃市如今规模越来越大,其背后的主人虽然无人知晓是谁,但据说有数十位修为高深的大能坐镇,而且曾有人以身犯险,最后都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季疏离开扶光门后就曾经在蜃市中接了些单子。

季疏微微颔首,又看了眼天色道:“如今未到午时,时间尚且充裕。”

气氛突然太过安静,于是楚鸩又倒了两杯酒,季疏道:“我不喝酒。”

楚鸩剑眉轻挑,嘴角绷得很紧地问:“我说季姑娘,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季疏没反应过来楚鸩的思绪怎么突然跳到这上面来,困惑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楚鸩道:“在山上时就四个人,你基本不跟我说话,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你还是一副不想跟我说话的模样。”

季疏眨眨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道:“你想多了。”

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季疏的记忆里,除了练剑就是扶光门的那些事,从她展露剑道天赋的那一刻开始,季疏就被和阳真人耳提面命如何努力修炼,如何替门派争光以及如何保住扶光门这岌岌可危的三十六上仙门的地位。

在和阳真人的眼里,季疏除了提升修为和在各种秘境中为扶光门获取更多宝物之外不需要做其他事,那些无关的人和事只会影响季疏修炼,除了和阳真人对她的教诲,她什么都不用听。

比起令人厌烦的教诲,季疏其实更喜欢安静,因为安静就代表着不用去听和阳真人的“鼓励与教诲”,久而久之季疏便习惯了沉默。

楚鸩不知道季疏在想什么,只好又喝了一杯酒,没什么味道的普通果酒顺着喉咙下肚,楚鸩试探地问:“虽然我们灵籁山地处偏僻又是一个没什么‘远亲近邻’的破落户,但是我也有所耳闻,十年前那一战之后,扶光门的地位变得特别尴尬,下面的想把它挤下来,上面的又想拿捏他们好分掉原本属于他们的那份,你……”

季疏打断他,“不用跟我说这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放着高高在上的剑尊不做?”

楚鸩这问题其实有些交浅言深了,但楚鸩觉得既然都开口了,没道理问题只问一半。

季疏面若冰霜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生平第一次感到被冒犯。

改错字QAQ

第5章 蜃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