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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温宁乍见她严肃,忙坐起身,低下头服软:“娘娘,宁儿错了。”

惠贤皇后轻叹口气,将她抱在怀里,解释道:“宁儿,你不知,你原是有两个哥哥的。”

温宁震惊抬起头。

惠贤皇后爱怜捧住她脸,告诉她:“你父亲而立有五,痛失两子后才养活了一个你……”

那年暴君不顾众臣哀求,执意废去皇后,专宠万皇贵妃。

第一世家温府出了个青年才俊,少中三甲入了仕途,娶了文国公的孙女。不到而立之年,做上了国子监祭酒,成了一品的太子太傅。

温大人早先受过废后之恩,连襟又是战功彪炳的大将军,后又封了魏王。

暴君怎能不忌惮。

温夫人第一子,尚未满月便早夭了。后又得一子,悉心爱护到了三岁,莫名害了一场重疾,竟也不治身亡。

温夫人再次有喜,温大人已是而立有五,唯恐再经丧子之痛,卸任了国子监祭酒。

仍是这样,也没能躲过去。

万皇贵妃亲请温夫人到御花园赏花,谁曾想,花丛中竟蹿出只大白猫,惊动了温夫人胎气。

那日,温夫人于皇宫早产,万皇贵妃亲手为温夫人接生了一女。

温大人慌乱赶来,独女已被暴君抱在怀中。

温大人埋头长跪:“万岁,臣闻夫人见猫动胎气,有心为她取名猫儿。”

民间有言:贫贱之名可压福。

暴君大笑:“爱妃亲手接生的孩子,怎好叫个猫名。”

温大人强作欢笑,满心是恨:“早先臣有心叫她安宁,经此,安字可摘除,不若取名猫宁可好?”

万皇贵妃涂着红蔻丹的细白纤指,抚过襁褓婴儿脸颊,笑道:“妾甚喜猫,偏膝下只有一子。这孩子叫猫宁又是妾亲手接生,万岁何不赐她做云毓的太子妃,来日也好与妾作伴。”

惠贤皇后道:“宁儿,暴君欺辱你父如斯,又恐逼急了你父,这才为你赐婚。让你三岁前长在温府,三岁后住入皇宫,为得是拿你做人质,让你父就范啊!”

夜深了。

温宁耳畔回荡着那句话,阖目躺在了惠贤皇后怀里,入了梦乡。

又是那片白茫茫地大雾。

桃花树下,太子暗金玄袍,低眉正在抚琴。

温宁问他:“殿下,是娘娘说的那样吗?”

他慢慢抬起眸,充斥着阴郁的黑眸,深邃如渊。

面前仍是那只大白猫,蹲坐在地上,口吐人言。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伸到了琴身下。

温宁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娘娘不会骗她。

可这些事,父亲母亲从未向她提及过。她活到十五岁才知,自己并非独生女,还有过两个夭折的哥哥。

温宁叹落了一滴眼泪:“殿下,今日娘娘告诉我,是万岁与万皇贵妃害死了我的两个哥哥。”

他满心震惊,试探问:“你,到底是谁?”

温宁吸了吸鼻子:“殿下,我是温宁,与您朝夕相对五年,为您所救的温宁啊。”

他隐约想起了,低沉的嗓音,拉长了声线,慢慢吐出了两个字:“猫—宁……”那声音,饱含意味不明地危险。

温宁觉察不到,只是看着他,满目悲凉。

纵是真的。

前朝覆灭了,万岁皇贵妃死了,他为救她而死,那债也抵消了。

前朝的仇恨,无论真与假,早已归了尘土。

温宁擦去泪水,向他微笑:“殿下,我很好,今年十五岁了。您应已投胎了,想来,除了梦中,我们不会再见了。温宁祝你今生可得长命百岁,岁岁如愿。”

她也该放下了。

便转了身。

姒婴看着那只离去的猫,慢声道:“她在骗你。”

温宁忙转回身。

他却身形一僵,瞳孔骤缩,忙按住了琴身下的匕首。

温宁本想离他近些。

想到不久前,他很怕她,只好离他不远不近地站着,问:“殿下可否告知温宁真相?”

姒婴见她倒也聪明,微微眯起眼:“你亲眼所见了真相,何以又来问孤?”

那年逆臣逼宫,万皇贵妃曾为她求情,她不会不记得。

温宁螓首高昂:“殿下,温宁忘了。”

她忘了,世人口中的妖妃,云鬓松散,将她护在身下,苦苦哀求姨父不要放箭。

姒婴眸带讽刺:“他们唯独不亏欠你。”

温宁紧抿唇,忍住泪意。

的确。

前朝万岁、万皇贵妃,对她有恩,他更是为救她而死。

她得认,是她欠了前朝的恩,欠了他一家之恩。

她道:“殿下,温宁亏欠您许多,不知如何报答您。”

这份愧疚折磨她七年,她不想带着这份亏欠度过余生。

姒婴何其敏锐,道:“你口中的报答是为你自己的心安。”

温宁隔云雾看他,他似坐在云端雾海,面容模糊着,一身玄袍尊贵。

她道:“殿下说得对,温宁是为求自己的心安,才会想着偿还您,这并没什么不对。”

父亲教过她,爱人无需十成满,情深不寿。人无需活得过于通透,慧极必伤。

她的愧疚,若化爱,只能给他五分,那五分她要留着爱自己。

她不要一颗七窍玲珑心,也不要将人心看透。三分愚笨,七分聪慧足矣她保护自己。

姒婴认真端详着她。

这是个慧黠的姑娘,早在宫变那年,他就见识过。

司天监。

老监正着急忙慌披上外衣,深夜叩响房门:“云卿,王将军求见。”

太监独有的声线,甚为尖细,透过房门,直达帷幔内的木床。

温宁分明听清了,那声音从梦境外而来。梦醒时,却又想不起,那声音到底说了什么。

她茫然许久,确定自己记住了与他的每一句交流,唯独梦境外那声音,对他说的那句话,她忘了。

他死了,是她亲眼所见。

可若真死了,为何会有梦境外的声音传来?

她梦见他两次,从未看清过他容貌,只是凭借他身上的玄底蟒袍来辨认,他就是他。

翠微为她梳好发,见她仍在恍神,问:“郡主,皇后娘娘为您早早准备了许多今季的春裙,您今日要穿哪套?”

温宁回眸看去。

宫女们一字排开,双手撑着各色衣裙,身身衣裙衣料奢贵,绣工精美。

她看上一眼,随手一指:“就那件黄裙吧。”

惠贤皇后顺她手看去,那是件鹅黄襦裙,一眼明媚。

她将温宁拉起来,亲手为她换上,见她仍在失魂落魄,心疼道:“宁儿,都过去了。”

暴君妖妃已死,她只需记住,自己并不欠前朝就好。

温宁抱住她手臂,撒娇道:“娘娘,宁儿今天想去东宫找表哥玩。”

惠贤皇后嗔她一眼:“这里是皇宫,你姨父、姨母的家,也是你的家。你在平城如何,日后在皇宫一切照旧。”

她可不喜后宫有太多规矩,女儿家就该有个女儿家的明媚模样。

温宁欣喜得这就要出殿。

惠贤皇后又将她拉了回来,气道:“用了早膳再去,晚膳前必要回来。景逸若欺负你,回来告诉娘娘,娘娘为你出气。”

温宁眨了眨眼,故意问:“娘娘,我若晚膳想与表哥一起用,很晚才能回来呢?”

惠贤见她古灵精怪,用力一点她额,半真半假道:“你是娘娘的心肝肉,娘娘能拿你怎办?却要罚你表哥。”

温宁心头一紧,忙往她身上一倚,笑道:“宁儿哪敢夜半不归,传出去岂不让人嚼舌头?”

惠贤神色一肃,眉目隐有了厉色:“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谁敢!”

温宁脸色有些白,强压不安用完早膳,责令不准翠微跟随,直奔东宫而去。

她定是想多了。

父亲乃儒学大家,最是守礼知礼,姨父姨母拿她做亲生的骨肉,她与表哥更是亲表兄妹。

亲上加亲,也要出五服,她与表哥尚在五服内。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疯事。

东宫坐北朝南。

宫墙一侧,司天监大开着门,身着丹红袍、丹青袍的官员,出出进进,忙碌不休。

温宁想到昨日表哥的话,不由自主来到司天监门前。

平王回京何等的大事,满京城的谁人不知。

至于那位郡主之名,公主之尊的骄阳郡主,一入京城,便被万岁皇后留住皇宫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

皇后无女,万岁只有几位嫔妃,从不往东宫来。

她身着一身鹅黄宫裙站在司天监大门前,无需多看,仅凭那身雍容,过路官员自觉停下脚步向她见礼:“见过郡主殿下。”

日上三竿。

日晷晷针笔直竖在石盘,正对北空,针指向西端,粗糙的石盘倒映着晷针的黑影。

日晷一侧,站着位丹青官袍的官员,胸前绣白鹇,负手而立,腰身劲挺,一身矜贵。

声音从门内传来,恰如三月沐春风,入耳朗清。

“陈令史,事关下月雨期,测量不容丝毫错漏……”

温宁看不清他眉目,只是眼也不眨地望着他,问身前行礼的官员:“他是谁?”

莫名,她觉他有几分熟悉,似是故人。

丹红官袍的官员,向日晷看去,认出了他,舒眉一笑:“郡主,他可是……”

庾景逸从温宁身后走来。

官员忙收回视线,向他袖手拜礼:“拜见太子殿下。”

庾景逸迈步遮挡住她看向日晷的视线,微微躬下身,靠近她脸,噙笑问:“宁儿可是专意来寻本宫?”

温宁只得将视线移他脸上,轻快道:“不是来寻表哥,难道还是来寻司天监的人不成?”

庾景逸拉上她手:“那正好,本宫正有东西想送宁儿一观。”

姒婴交代完,抬眸看向门前。

正是四月春,太子玄袍,器宇轩昂,郡主一身鹅黄衣裙明媚如骄阳。

天光打在她高鬓后,纯金凤钗,金泽刺目。

他微一眯眼,低眸看向两人相握的手。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