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不出所料。
海若随手把VR眼镜搁在桌子上，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他略略抬眼，眺望着远处，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天空出现一个黑点，并且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短短几分钟，就变成遮天蔽日的庞然巨物，笼罩着整座空中城。
补给舰的舰体呈银白色，外形像被放大无数倍的船舰，在阳光的照射下，银白色的金属舰体散发着一圈光晕，如梦如幻。
让他一度想起，曾经看过的科幻片里，外星飞碟降临蓝星的画面，眼前的场景和电影画面在脑海里交错出现，让他一时间竟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最后，偌大的船舰停在空中城上空。
目前蓝星上，还没有容得下星舰停靠的港口，所以补给舰每次只在蓝星停留一天。
补给舰刚停下，就有后勤部开着飞行器去卸货。
海若收回目光，晃了晃头，吓得他头顶上的小人鱼用力抓紧他的头发。
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爬到他头顶上的，正仰起小脑袋看向空中的庞然大物，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巴张开，“呀！”
破壳以来，第一次见到星舰的小人鱼，活脱脱的像刚进城的乡巴鱼，满眼的好奇、惊叹。
叭叭快看，有大怪兽。
海若抬手，把他头发上的小人鱼抓在手里。小家伙以为“叭叭”在跟自己玩耍，小尾巴欢快地摇晃着。
海若背倚着窗台，用闲聊的语气道：“不是说三天后才到吗？”
迪莉娅面带歉意，“抱歉，补给舰具体什么时候到来，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也是刚收到的通知。”
她停顿了两秒，又说：“补给舰只停留一天，错过了这趟，就要等三个月后了。”
“好，明天我会准时到的。”海若微微颔首，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迪莉娅离开后。
海若用指甲挠挠小人鱼的尾巴，冬崽怕痒，立即扭着小身子，“咯咯咯”笑起来。
海若低了低眼眸，神情平静，“小家伙，明天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带你去找你的爸爸，好不好。”
小人鱼翻过身，眨巴眨巴眼睛，
你不就是崽的“叭叭”吗？
海若语气不变，眉目间神色徒然疏冷，“我不是。”
他冷静理智到近乎漠然，他很清楚，小人鱼迟早会回归他真正的父母身边，与其让他一直误会下去，不如趁早纠正他错误的认知，也避免他对自己产生不必要的依赖。
小人鱼破壳已有些天了，即使没有接受到人鱼族的记忆传承，可很多话他也能听懂了。
听见海若说他不是自己的爸爸，
冬崽顿时小脸茫然，那崽、崽的爸爸在哪里？
他抱着鱼尾巴，小脸皱起，显然困惑极了。
竖日清晨，小人鱼还没睡醒，就被海若拎了起来。
他们先乘坐飞行器，飞到和补给舰相等的高度，再跟补给舰舱门延伸出来的对接通道，顺利登上补给舰。
进入补给舰舱室，乘务人员过来，把海若领到休息区，就脚步匆忙地离开。
补给舰作为运送物资的航舰，不属于商务舰，就没有设置客座区，只在休息区靠窗位置安放了几排像按摩椅一样的座椅，供乘客使用。
一位穿着深蓝色军服，头戴军帽的男人走上前来，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这艘补给舰的舰长，乔纳森。”
对方有着一张纯西方人的面孔，深褐色的眼睛，脸上两道深刻的法令纹，看起来不苟言笑的样子。
“你好。”海若礼貌地微笑，并告知对方自己的名字。
“海若先生。”乔纳森朝海若肩膀上的小人鱼点头致意，“还有这位小朋友，你好。”
没想到外表冷硬的的乔纳森，在面对幼崽时，居然会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你～好～”小人鱼怯生生说。
乔纳森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舰舱里有小型游泳池，如果你们有需要，可随时联系乘务员。”
“谢谢，我会的。”海若颔首。
乔纳森身为舰长，在星舰启航前要做许多准备工作，确保航行安全，只和海若寒暄了两句，便回舰长室监督检查启航情况。
海若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补给舰的舒适度肯定是比不上商务舰的，去最近的科鲁迪星只需一天时间，倒也不会太难以忍受。
星舰启航，地板微微晃动，海若下意识看向窗外，随着视野上升，补给舰渐渐远离地面，飞向太空。
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收缩，直到星舰进入太空，灰蒙蒙的星球彻底呈现在他眼前。
海若怔住，胸口闷闷的，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悲哀。
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曾经的生机勃勃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贫瘠的陆地和黯淡的死海。
海若第一次直观地意识到，这颗星球正在慢慢地死去。
他闭了闭眼，敛去眼底的郁色，等他找到神力，带回来，有了神力的滋养，再过几百万年，蓝星就能恢复生机。
到时候，他就把这些人通通赶出去，让他们再糟蹋他的地盘。
补给舰进入宇宙中，身后蓝星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此时的天空宛如是一块黑色幕布，上面镶嵌着无数的钻石，闪闪发光，璀璨耀眼。
瑰丽的蟹状星云，散发出梦幻般的色调。那是来自亿万年前的星光，穿越了黑暗的宇宙，来到他们的面前。
肩膀上的小人鱼已经看呆了，嘴巴微微张着，傻傻地“哇”了一声。
海若靠在椅背上，头偏着，看向窗外，眼睛里映着点点碎光，仿佛所有星光都汇聚在他的眼底。
忽然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左后方晃过，海若撩起眼皮，没有出声，就想看看对方在搞什么鬼。
“嚯！”冯伊凡霍地一下从椅子后面跳了出来，他叉着腰嘿嘿笑道，“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
“呀？”小人鱼歪歪脑袋，似乎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惊喜，为什么要意外。
一大一小面无表情地抬头看来，那微妙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
冯伊凡默默放下手，尴尬得脚趾扣地，不禁在心里发问，他刚才那样真的很傻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海若淡定问道。
冯伊凡挠挠脸，解释说：“我来蓝星已经满三年了，早就可以回去了，就为了等这趟补给舰，生生拖了三个月时间。没提前说，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就是没想到“惊喜”变成了“尴尬”。
冯伊凡在旁边椅子坐下，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戴上VR眼镜，然后舒爽地喟叹一声，“终于能连上星网了。”
他搓搓手，迫不及待道：“让我看看最近有什么新闻。”
“帝国布伦特公爵公开表白议长大人，那个花心大萝卜，我呸！”
“迦尔全星系巡逻演唱会，最后一站已确定……”他嘴里念着标题，表情变了又变，如川剧变脸似的滑稽搞笑。
“啊啊啊——”
“天啊天啊！”冯伊凡猛地抓住海若的胳膊，嘴巴一张一合，如土拨鼠尖叫，“迦尔要在帕尔曼开演唱会了啊！！！”
小人鱼无聊得咬小手手，这会头顶猝不及防地响起一声尖叫，他吓了一跳，身子一歪，不小心从肩膀上摔了下来，跌落进海若怀里。
海若把小人鱼捞起来，一眼扫过去，淡淡道：“你吓到他了。”
尖叫声戛然而止。
冯伊凡捂住嘴巴，内心泪流成河。
呜~
他又吓到小人鱼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冯伊凡双手合十，连连道歉，“小可爱，你原谅我好不好？”
冬崽小脸颊气鼓鼓的，扭过脸不看他。
完蛋，小可爱真生他气了。
冯伊凡抓着头发，欲哭无泪。
他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等补给舰靠岸了，我请你吃烤棉花糖，软软甜甜的，可好吃了。”
听到有吃的，冬崽慢吞吞地探出个小脑袋，双眼亮晶晶的，真的吗，不骗崽？
冯伊凡用力点头，眼神真诚，“不骗你，骗你我就是小狗。”
一大一小地贴贴手掌，终于和好如初。
见状，海若轻笑出声，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弯，睫毛在白皙肌肤上落下阴影。
哄好小人鱼后，冯伊凡依旧止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兴奋道：“帕尔曼就在帝国边境，海若，我们去听演唱会吧？”
海若轻飘飘看他一眼，提醒他说：“我记得补给舰不在帕尔曼停靠。”
此次补给舰在联邦的科鲁迪星降落，而科鲁迪星与帕尔曼在同一轨道，却不同的方向。
冯伊凡满脑子都是演唱会，早已顾不上其他，这次演唱会他是一定要去的，“我去求舰长改一下航道，只是稍微绕一下道而已，不会很远的。”
海若把小人鱼放在膝盖上，漫不经心道：“你觉得他会答应？”
冯伊凡左右看看，见附近没人，凑上来，压低声音说：“我偷偷跟你说，舰长是我爸的朋友，从小看我长大，我去求他，他肯定会答应的。”
于是冯伊凡胸有成竹地去找舰长。
“不行！”乔纳森舰长想都不想就拒绝道，“每次航线都是固定的，怎么能轻易改航。”
“乔纳森叔叔。”冯伊凡拉着他的袖子，放软了声音，撒娇道，“求求你啦。”
乔纳森舰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老实点，别乱出馊主意，不然等到了科鲁迪，我叫你爸过来抓你回去。”
冯伊凡心里凉了一半，他小声哀求道：“乔纳森叔叔，你是知道我有多么喜欢迦尔的，我真的很想亲自去听一次他的演唱会，这辈子就这么一次，要是错过了，我死了都不会瞑目的。”
见他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乔纳森最终还是心软了，他叮嘱说：“不要让你爷爷知道，你去看人鱼的演唱会了，听到没有！”
“谢谢你，乔纳森叔叔！”冯伊凡高兴坏了，用力地抱了乔纳森一下。趁没人注意到，他偷偷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他就知道，对亲近的人来说，眼泪才是最好的武器。
海若支着下巴，人鱼的演唱会么。
诺亚城内。
“队长！”国字脸神色焦急地进门，递给陈辉一块黑漆漆的残片，“这是我们刚刚在海边打捞到的星舰残骸，你快看看。”
巴掌大的残片，上面的图案模糊不清，勉强能分辨出底下几个字母，“WOLF”。
陈辉脸色瞬间变了，他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独狼。”
wolf，独狼，臭名昭彰的星盗组织。
莉迪亚震惊地捂住嘴巴，坠毁的星舰是星盗的，那海若又是怎么回事？
她满脑子里都是海若朝她微笑的脸，干净温柔，她不敢相信，海若会是星盗，阴狠毒辣的星盗。
“冯伊凡在哪？”陈辉忽然开口。
莉迪亚回过神，面带不解，不明白为什么队长提起了冯伊凡，她说：“伊凡他今天回多洛拉了。”
陈辉沉下脸来，脱口而出道：“谁批准他回去的？！”刚说完，才想起医务人员只需要经过医院院长批准就能回去。
他抹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吩咐说：“莉迪亚，你现在去查医疗舱的扫描记录。”
莉迪亚脸色微微发白，她嗓音颤抖道：“好的。”说完，她转身匆忙离开，背影看上去略显仓促。
“大周，你想办法联系冯伊凡。”陈辉吐了吐气，继续吩咐。
国字脸严肃道：“是！”
陈辉按住手腕上的通讯器，呼叫补给舰的舰长。
嘟嘟嘟——
呼叫声响了几遍，始终没有接通。
片刻后，迪莉娅回来，神色慌乱道：“队长，医疗舱扫描记录被删除了，是从后台粉碎的，不能修复。”
医院里，每个科室都会配备一个医疗舱，仅供医生使用，有资格从后台删除数据的，也就只有医生本人。
陈辉面沉如水，右手握紧了拳头，要是冯伊凡那混蛋还在，他一定会狠狠揍他几拳。
冯伊凡为什么删除扫描记录……
除非那条人鱼根本没有失忆！
莉迪亚也想到了这点，她百思不得其解，“那伊凡为什么要帮他隐瞒事实？”
“先别说这个。”陈辉转头问国字脸，“能连接冯伊凡的通讯吗？”
国字脸摇头，瓮声瓮气道：“不行，我试了几回都打不通，可能补给舰在进行空间跳跃，要不我去联系中转站的莫站长，等补给舰停靠时，让他将他们拦截下来。”
陈辉冷不丁说：“原本补给舰是三天后才到的。”
按照规定，补给舰每隔三个月会来一趟蓝星，运送物资，这么多年，几乎没有过提前或者晚到过。
莉迪亚惊讶地捂住嘴，“是伊凡？”
陈辉面色凝重，他拧着眉头，“不知道，如果真是他做的，估计补给舰不会到中转站停靠。”
冯伊凡出自联邦冯家，他家几代人从军，人脉广通，利用家里的关系，让补给舰提前几天出发，不过一句话而已的事。
“伊凡为什么要这么做？”莉迪亚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道。
窗外一片黑暗寂静，补给舰正在进行空间跳跃。
此时的小人鱼已摊成一条小咸鱼干，许久没有泡水，他的鱼尾巴干巴巴的，宝石蓝的鳞片也仿佛褪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无光。
海若起身倒了杯凉水，冲小人鱼抬手，“过来。”
冬崽努力撑开眼皮，他尾鳍用力一甩，“噗通”一声，跳进杯子里，溅起的几滴水花落在海若手背上。
“海若你要不要也泡一下水，我记得船舱里有小型游泳池。”冯伊凡关心道。
距离帕尔曼还有半天的航程，一般人鱼都不能在陆地上坚持十二小时。
“不用。”海若摇头，“我没关系。
他又不是真的人鱼。
冬崽泡在水里捉自己的鱼尾巴玩，玩着玩着，他抱着鱼尾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船舱内响起广播通知，星舰即将抵达帕尔曼港口。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