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多么好，得到不知怎算好
——【远在咫尺】
老警探抽着烟，扫了一眼桌上的一沓沓钞票，这样现金交易显然是不想留下记录，这倒也常见，越是公众人物越怕把自己的家事外扬出去。
他看了看手里那张签了一半的离婚协议书，那是一张从官网下载的最常见的样式，上面还有些被擦干的水痕，没有任何关于财产划分的细则附录，签署的一方显然是情绪上头，流着眼泪写下，随后毅然决然收拾行李走人。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字条？”
“呃，只有这一张。”
看着眼前这个大歌星手忙脚乱从包里夹层中拿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字条，老警官心里一动：看来这两夫妻感情很好，只是一时吵了嘴分开，闹不到涉及财产分割之类的官司。
这样一想，他心里轻松了些，他接过那张字条，上面只简约的写了一行字：余下的衣物请帮我打包。
措辞居然还挺沉着礼貌，看来是不会一时冲动做出些什么过激的事了。
老警官掏出笔记本，匆匆在上面写下几行字：
离家出走
林文晶
三十岁
父母所在s市
微信号201xxxxxxx
身份证号xxxxx
名下信用卡号xxxxxx
“你说你已经联系过她父母，什么时候的事？”
大明星Eason连忙答道：“昨天，昨天我也打过电话，试探着问了问，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以为阿晶还在香港。”
“你太太常常跟父母电话联络么？”
“每天都会打视频电话。”
“那你最好还是让他们知道你们的事，也好让你太太知道你找她找得很焦急。”
眼前这个众星捧月的大明星一脸苦闷，看起来和普通人家犯了错的女婿没分别，老警官不由笑了，他以前在警局叱咤风云，等到去接与自己吵架回娘家的妻子时，面对老岳父也是这么一副理亏模样。
“她走时都带走什么？”
Jacky叹了口气，答道：“两季衣物，大概两箱子。”
“有什么贵重物品没有，比如名牌手表、包、珠宝什么的。”
Jacky摇了摇头：“她不戴手表，包...好想只带走了个出门常背的双肩包，珠宝...我没留意。”
“她的卡里大约剩多少钱？”
“可能只有四五十万。”
确实不多，对这些明星来讲只能算是零花钱，不过若是那种普通人家的姑娘，倒也够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老警探心中有数，合上笔记，说道：“我不知道报刊杂志上说的对不对，需要跟您核实一下：您的妻子林文晶是内地普通素人，跟您结婚之前只是一个高中数学教师，全部身家不过几十万，比您小十五岁，一年前您和她的婚姻被曝光，那时您跟您原配妻子刚离婚不到一年，坊间传闻，您并非所对外宣称的那样与她是闪电结婚，而是婚内出轨多年。”
Jacky的脸一下子通红，算是默认了老警官的说法。
老警官继续说道：“您不要介意，我也是为了帮您办事，您的妻子离开的非常仓促，想来并非是有计划性的离开，她没有回北方老家，一定会先找个地方落脚，我会想办法查找航班信息，先确定她大概在哪所城市。她可能有长期分居打算，身上带钱不多，租房会是她的第一首选，若是这样，我们就很难从酒店信息找到她了。她先前从事过教师工作，有可能会在稳定后考虑继续执教，当然，也有可能会在一段较长的时间选择旅行散心，但无论哪一种，寻找她都是很有难度的。”
“请您再想想办法。”
老警官笑了：“办法其实非常多，只看您想选哪一种，您可以告知她父母劝她回家，也可以把她父母接到香港守株待兔，这都是以逸待劳的方法，不过当然，如果您想表达诚意，我们只好用最笨的方法：找。”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乐俊恍然大悟：不愧是老警官，原来这么容易。
Jacky却面容平静，似乎早想过这些法子：“她已经对我很失望了，我还是想去主动找她。”
老警官笑笑：“好，那请您回家去清点家里的珠宝，如果她有带走几件，一切就好办了。”
Jacky打开家中保险箱，里面十几个珠宝盒凌乱堆着，那都是他买给她的，看来她确实走之前翻动过，可打开盒子一瞧，那些亮晶晶的东西仍好好的躺在里面。
刚在一起时，她曾说过：能跟爱慕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有几个日夜，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就算没结果都没关系，她什么都不图，只当是做一场美梦，快活一天算一天。
可也没必要到这种地步啊，这些都是他送给她的，样样价值连城，值钱的东西都不带，只知道带几件破衣服。
简直就像是赌气，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才没有图你的钱。
其实他从没那么想过，不管舆论给她贴了多少难听的标签“捞女”“小三”“婊”“傍大款”，只有他知道：她不是那样的，她嫁给他，是因为他是她爱的人。
一个平民出身的内地女孩，嫁给了一个香港乐坛大明星，本应是个美谈，只可惜是个已为人夫的明星，更糟糕的是，他还比她大整整十五岁。
舆论哗然。
他早预料到，也早习惯了这些，但她不习惯，她是个从小受过良好教育的普通姑娘，哪见过这种阵仗，可当他把她抱在怀里亲吻，她又说哪怕全世界都骂她，她也不害怕。
真好啊，他有个愿意为他对抗全世界的女人。
可全世界并不只在网络那种虚无缥缈的地方，全世界也包括他们身边，他的父母也不接受她，她第一次跟他见父母，他们却特意将他前妻和女儿找来，女儿萌萌开门的时候，着实让他措手不及。
“爹地！”女儿扑过来抱着他，阿晶心虚的缩了一下，连他也觉得十分难堪。
前妻Vivian抬眼看了两人一眼，从鞋柜上为他拿出一双拖鞋，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爸妈叫我回来的。”
面对Vivian和萌萌敌意的眼神，阿晶立刻萌生了退意，小声嘟囔着：“我下次再来拜会吧。”
见她真要退走，他连忙一把将她拉住，握着她的手把她拉进屋，亲手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给她换上。大大咧咧把她带到父母跟前，不管不顾家里人异样的眼神，搂着她的肩膀说：“这是阿晶，我们已经结婚了。”
不止阿晶脸涨得通红，他也觉得尴尬得要命，但是他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和阿晶已经结婚了，他不在乎别人同意不同意。
“阿晶，这是我爸妈，我弟，我弟妹。”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她会意，立刻乖巧的上前：“爸妈、弟弟、弟妹，我给你们倒茶吧。”
这是香港儿媳妇过门的规矩，佣人刘姐见了，连忙从厨房端来茶壶茶杯，阿晶恭恭敬敬的跪下，照着Jacky之前教她的，奉茶给他爸妈。
这样陈腐的旧习，大陆是没有的，他不知她心里会不会有些鄙夷，但她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做得十分认真。
Jacky父亲是个随和的人，见Jacky反复宣称自己和Vivian已经再无可能，心里早就放弃，见这个新儿媳妇谦恭有礼，实在没道理继续反对，立刻接了茶，道了声：“乖女仔。”
他母亲却是极为反感，她讨厌眼前这个女人让她儿子名声受损，也恨她让自己儿子遭受离婚带来的庞大的经济损失。
“Vivian、萌萌，走，咱们去吃饭。”她推开她的茶，一手挽起一个，向厨房走去。
此后的每次家族会面，都是这样尴尬，母亲像是特意与阿晶作对似的，次次都要叫来Vivian作陪，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阿晶只能缩在Jacky旁边，一副恨不得变透明的模样。
“干嘛那么心虚，咱们已经结婚了，你是我老婆，她是我前妻，是她不该来。”他偷偷这样跟她说。
“我以前没想过你会真的跟我结婚，只当是作个不用负责的美梦，现在想想，我的确是做了小三，他们骂我也没错...”她小声嘀咕着。
美梦...真傻，她以为他是在和她玩玩的么，异地，地下，这样艰难的感情维系了四年，怎么可能是玩玩的呢。
他想起他们的初次见面，那是一场颁奖晚会，主办方搞活动，抽取一个幸运观众上台与偶像会面，当然不可能完全现场随意抽，乐俊在观众投递的信件中选出几封字迹工整，措辞通顺，情感真挚的，用他的话讲：“看着靠谱的”。
把几个人简单面试一番，高中老师林文晶脱颖而出。乐俊的选拔标准十分简单：“长相什么的过得去就行，重要是稳当，不要出岔子。”
Jacky倒不太同意，他还是乐于见到粉丝的热情，他是明星，追求的就是信徒们狂热的爱，稍微出格一点，他也并不介意。
他于是去远远看了看那个女孩子，她穿着一件得体的白色连衣裙，恰到好处的露出纤细的小腿，及腰的长发随意的散着，只在耳侧别了一枚小小的黄色发夹，没注意到他在看她，正一个人在后台靠墙立着，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在她面前穿梭，她视若无睹，自顾自小声嘟囔着自己上台要说的话。
她正如乐俊所说，看起来稳稳当当，但Jacky觉得：她应该很喜欢他。
他满意了，觉得她很好，甚至有些期待听到那些她反复默诵的话语。
那年她24岁，正是将活泼开朗和羞涩可爱揉合的最恰到好处的年纪。
终于到了粉丝上台的环节，她依照预演，装作凑巧被抽到的惊喜模样，强压着紧张和兴奋上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时候，大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紧张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Jacky忍不住笑了，他握了握她的手，轻轻给了她一个拥抱。
她圆溜溜的眼睛闪着光，紧咬的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一个笑，似乎竭力忍住没有尖叫一样，这幅神情Jacky在许多粉丝的脸上都见过，可他还是忍不住跟她一起笑了起来。
主持人依照流程问道：“请问这位观众，你是Jacky的粉丝吗？”
她大力点了点头。
主持人又问：“今天被抽到做幸运观众的感觉怎么样？”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努力在控制声音不要颤抖一样，说：“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幸运啊，以前我只能在台下远远的看着Jacky，就是眼前这些小脑袋中的一个，跟着其他观众一起喊：老公，我爱你！但是今天，我可以站这么近！”
不止Jacky，底下观众也被她逗笑，高声呼喊着：“老公，我爱你！”
主持人显然十分满意，稍待呼声渐落，继续问：“那你有什么话要对Jacky说吗？”
她连连点头，然后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我要多谢你，谢谢你为我们带来了这么多好听的歌，让我们能在任何处境中，都可以在你的某一首歌中得到安慰或鼓励，真的非常感谢你，希望您身体健康，一直唱到八十岁！”
她的话语热烈真挚，Jacky觉得自己被这样一些人爱着，真是非常幸运。
“谢谢你。”他忍不住又去拥抱她，大概是因为上台紧张，她的身体微微发抖，他轻轻拍拍她，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多谢你，辛苦了。”
她的任务结束，从舞台边走下场去，却不小心在台阶上微微绊了一下，摄影师刚好捕捉到这一幕，投在舞台两边的大屏幕上，观众们发出哄笑，她的脸更红，伸出手半掩着脸下台。
Jacky也跟着笑起来，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观众席中。
主持人笑意盈盈的问：“请问Jacky有没有什么话对刚刚那位粉丝讲呢？”
Jacky想了想，微微斟酌一下，慢慢说道：“是我要说多谢，多谢大家一直支持我，你们喊我老公，我很高兴啊，我也爱你们，八十岁有点难，但我会努力。”
摄影机扫过无数观众的脸庞，他们都或兴奋或迷恋的看着台上的他，为他的一声“爱你们”而尖叫，可那摄影机突然如捉到猎物般定格在林文晶身上，台下众多粉丝，她绝不是最貌美，也不是最疯狂，但摄影师技术娴熟，构图十分唯美，在观众席过道间驻足仰望的她周身隐没在阴影中，只有一张白皙面庞被舞台的余光照亮，在黑暗中发着微光，如同一个天使，正在虔诚地听闻主的布道。
注意到摄影机的拍摄，她连忙转身小跑离开，可就是这么短暂的一个镜头，第二天被互联网截图大肆传播。Jacky觉得这个镜头拍的很美，可不止有他发现这种美，又过了几天，“追星女孩被跟踪狂骚扰”的消息登上热搜，记者追到她的学校门口堵截采访，短短几日，她的眼中消失了那种神采，很不情愿地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这种人多的是，请大家不要再给我打骚扰电话，也不要再来我单位门口堵我了，我不想交男朋友，我已经报警了。”
真可怜。
Jacky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八成是活动方的人不谨慎，才把她个人信息泄露出去。
明明是“幸运观众”，却因为自己变得不幸了呢。
Jacky决定尽力做出些补偿，他找乐俊要来她之前留下的电话号码。
“你好，我是江煜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