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雨之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腿脚。虽然四肢都还有些酸软，气息也有些虚弱，她已经能够慢慢扶着床沿起身了。
「可恶，到底是什么人要暗算我，还下这种死手。」
「我看八成是和师父交代那神秘要紧事有关。」
还没来得及深思个中细节，睡了两天两夜滴水不沾粒米未进的饥肠辘辘就先强势地占据了潘雨之的注意力。
她还记得刚刚权达美说的，随即起身。
房门被推开，阳光便倾洒进来。
潘雨之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泡在正午太阳的热烈暖意之中。她循着阳光估摸出往东的大致方向，在院子里信步走着。
这庭院还蛮有趣，种了好多新奇种类的花草树木，不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特别精致那一类型，但排布得乱中有序，有种野生美感。
潘雨之拐了个弯进入一条小路，小路两侧满是枝叶极其繁密的高大树木。走到这树荫道的尽头，一转身便能看见耸立在茂密树木枝叶之中那又高又窄的赭红色尖头屋子。
抬头看，屋子的门楣上挂着块牌匾，写着“红屋”二字。大门敞开着。
潘雨之试探性地敲了几下门。一个半眯着眼、神态迷迷糊糊的白胡子老爷爷走出来。
“请问您是管家吗？达美姐姐让我来找您讨点吃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
“哦哦哦，是养伤那个姑娘吧？请跟我来。”老爷爷眯着眼睛拍了拍脑门儿，随即领着潘雨之进屋。
「这屋子可真大。」潘雨之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长走廊和两侧一面面房门，在心中感慨道。
管家老爷爷在前面为她引路，却走得磕磕绊绊。
他一会儿往左拐几步，一会儿又突然停下，抓着白胡子撅着嘴作思索状。十几秒后，又像恍然大悟一般自顾自对着空气摇摇手指，随后调转方向往右拐去……期间又开错了好几道门……进错了好几个小厅……
……以上过程重复数次……
把潘雨之走得，那叫一个七拐八拐，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来到西边的小露台，老爷爷领着潘雨之登上一条金属材质的红色旋转楼梯。
她刚站稳，冰冷的金属梯便自行慢慢转动了起来。
「啧啧，第一剑客的屋子果然不一样。」
潘雨之是有听过一些特别有钱又特别讲究的人装修家里的时候会请法术师来搞点这些“自动化”的设计。不过她没亲眼见过。
今天算是见着了。
潘雨之扶着护栏，任由这红色的漩涡载着自己匀速旋转上升。
「这屋子到底有几层啊……」
历经千辛万苦，他们终于到了位于顶层走廊尽头的餐厅。
「嗨，这个管家老爷爷也真是不太靠谱，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连道都找不着。本来就饿，敢情这是带着我室内徒步拉练呢？」
潘雨之看着管家老爷爷的后脑勺腹诽着。
“请用。”白胡子老爷爷微微抬手，示意潘雨之进去，语毕便打了个哈欠，转身自顾自走开。
餐厅正中是一张线条独特的黑色木桌，桌上摆满了金属制的大小碗碟和筷子勺子，餐具精致齐全，像是什么豪华宴席。
许是因为正好是中午，饭菜都还热气腾腾的。
这里仅她一人，潘雨之毫不客气地开动了。
她喝口这个汤，吃口那块肉，夹点这个菜，对着满满一桌子食物东西南北灵活袭击，很快填饱了肚子。
潘雨之是第一次来锁灵岛，对这里的饮食风格不太了解，这几日为了蹲守权至龙也都是啃自带干粮充饥。
基于今天的初体验，她最大的感受是：
「这锁灵岛的人一定是爱泡菜入骨。」
看起来一桌子菜甚是奢华丰富，可基本上每个菜，都是一样的甜辣泡菜味……
吃饱喝足，潘雨之自觉体力恢复不少，她起身出门张望，刚刚那个不靠谱的管家老爷爷却已不知道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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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雨之怀着一种消食兼参观的心情，一个人在这红屋顶层走廊胡乱走着。
长长的走廊两侧墙上挂满了画作。
潘雨之不时停下观察着。
这些画作大多都十分抽象，线条很狂野，有大片的不规则色块，有的鲜艳，有的阴沉。
画里的各种形状重重叠叠，分不清画的是人物还是风景，但似乎隐藏了很多情绪，让人看了感觉闷闷的。
「都代表着什么呢？」探索欲不受控地在她脑中泛滥起来。
潘雨之对绘画没有太多研究，也不是太感兴趣，在她心里，看不懂的画本来什么都不是。
不过，这可是“权至龙”家里挂的看不懂的画，于是它们登时变成了非常有研究价值的密码。
意识到自己正在权至龙的宅子里闲逛，潘雨之心里有种微妙的兴奋。
这种兴奋源于她对权至龙长久以来的仰慕，也源于她对权至龙这些年来退隐生活的好奇。
从那个叱咤风云的第一剑客到现在这个骑小毛驴的流浪汉，这背后不知有多少隐秘的故事呢？
可能是因为达美姐对自己太亲切了让她有点得意忘形开始把自己当作“自己人”，又或是因为身旁无人拘束，所以她的道德底线下滑得很轻易，潘雨之不自觉地放肆了起来。
刚刚只是在走廊上看画，现在她甚至敢动手开门进房间了。
此刻的她，变成了那种最没有礼貌的、在别人家里肆无忌惮乱看乱碰的讨厌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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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雨之随机拐进离她最近的一个房间。
一进门就看见正对着自己那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
窗户？又或者其实是展示墙？不太好界定。
大致以潘雨之的身高为分界线，这面玻璃墙的上半区被百叶窗虚虚地遮盖着，下半区则被黝黑发亮的木制架子分隔成不太均匀的多个长方区域。黑木架上摆放着一些书籍和工艺品，所以也可以说这是一面很大的展示墙。
潘雨之走到窗边，透过玻璃向外看去。
「哇……」
映入眼帘的是一卷鲜活的巨幅城市图景。
阳光下各色大小建筑密密麻麻高低重叠，宽窄街道纵横交错。那道路旁的花草，那街边的叫卖的小贩，那门前嬉戏的孩童，城中居民日常生活的烟火细节尽收眼底。
这顶层的绝佳视野，几乎让人可以足不出户就鸟瞰整个锁灵岛首府城。
「若是到了什么节日，夜市灯会张灯结彩，凭这儿的位置，一定能看到很美的夜景。」
潘雨之有点陶醉地幻想着，手臂扶在木架上，不小心碰倒了一个金属瓶。
她眼疾手快接住瓶子恢复原位。
这个银色金属瓶上面布满复杂锐利的浮雕图案，玫瑰花、十字架、怒吼的雄狮等等，还刻有许多西洋文字和阿拉伯数字。
潘雨之扫视着木架，发现陈列的东西材质多样，风格迥异。
像刚刚那个金属瓶一般携带典型西洋元素的工艺品还有很多，与那些陶的瓷的木的典型东方风格的物件相邻而居，给人以视觉冲击。
那些书籍也是，封皮上印着多种文字，有唐国、锁灵岛、东灵岛这些地方惯用的东方文字，也有西洋文字，还有一些看起来更为花哨的阿拉伯文字。
书籍主题也是五花八门，潘雨之竟然还看到了在唐国港府流行的当地江湖话本。
不过书籍的主人似乎并没有分类的习惯，只是随意地把它们通通混放在一起。
这个非常宽敞的房间里没有桌椅板凳，只有木制地板上摆着五六个直径约两米的花朵形状五彩毛绒软垫。
不靠窗的剩余三个墙面均为柔和温暖的奶黄色，墙上有少许抽象白色线条装饰。
然后潘雨之发现了右墙角那辆裹着白色蕾丝的小推车。
小推车里放着几个彩色毛线球，还有几件蕾丝材质的可爱小衣服，绣着一些精致的山茶花图样，衣服下摆还缝着小珍珠，很像是给婴儿穿的。
「……难道权至龙其实已经隐婚多年，连孩子都有了吗……」
只是一个小小的联想，潘雨之已经大跨步进展到立刻脑补出了胡子拉碴的流浪汉权至龙背着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一边在垃圾堆里穿梭寻宝、一边抖抖背篓给他的娃唱摇篮曲的诡异画面。
「都怪刚刚那些蠢梦。」
她摇摇头，使劲儿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匆匆退出房间。
关门时无意瞄见斜对面，她立刻被那扇房门上的一个独特的图形吸引。
那是一个圆，被一根直线从正中间分成两半，左边半圆里一根短线从圆心出发，到圆的边缘停止，指向圆心的西南方。
潘雨之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圆圈里的线条组合有点像一个向左边偏移的“入”字。
她轻轻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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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入这个房间，潘雨之就被满屋的色彩震慑住了。
首先，这房间的所有墙面包括天花板，应该全部都被人涂黑过。
或许是很早以前涂的了，或许这些墙面被泡过水，或是被用力刮蹭过，眼下那些黑色墙皮已经脱落了大部分，堆积在地面上好似某种可怕兽类的鳞片。
墙面上尚存的黑色部分，或呈无法与墙面贴合的空虚气泡状，或者已经变成摇摇欲坠的干燥碎片，突兀地支出来。
但最惊人的，是那些黑色墙皮脱落后所露出的部分。
那是无数种色彩、线条和图案的随机混合物。色彩搭配非常跳脱大胆，从鲜艳的大红直接跳到沉闷的深蓝，没有过渡可言。
色块与图形之间也没有明显的边界，你根本看不出这是在描摹什么具体的形态或景观。
不同于走廊上那些抽象画作，那些虽然看不懂，但好歹看得出是一张画，抽象的线条和色块总归是被画布的边界束缚着，把画者狂野或深邃的灵魂限制在一个相对可控的理性区域。
这个房间墙上的东西完全是脱缰的野马。
生猛直白的混乱色彩占据了整个屋子，而覆盖在那些色彩上面的黑漆就像爬行动物亟待脱落的单薄外壳。
你会有种感觉，这片黑似乎只能短暂地抑制住这些色彩。
不多久，这些色彩便会抖擞着强势的自我意志，挣扎着，呼啸着，冲破甚至震碎这黑色的束缚，像一阵势不可挡的疾风占据整个房间，占据整个世界！只留下这一屋子仿佛战斗后的惨烈斑驳。
它甚至不能被称为画作，尽管它是由油彩颜料组成。这是用“痕迹”或是“历史”这样的词来形容更为贴切的东西。
作画者似乎阴晴不定，制造这些痕迹的意图不明，仿佛就只是视心情好坏随意乱泼颜料而已。
但这片巨大的混乱里，似乎藏有一些潘雨之熟悉的简单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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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片斑驳里，隐隐可见一些淡黄奶白的雏菊，一朵朵、小小的、星星点点地散落在混乱的涂鸦之中。
潘雨之走近，仔细抚摸着墙面，感受着油彩堆砌的凸起触感，观察着那些隐蔽的花朵。
只是，她发现，这些小雏菊无一例外，在以花蕊为轴往西偏南处，都缺了一片花瓣。
潘雨之觉得这雏菊花蛮像一个西洋时钟的表盘，而那一处花瓣空缺，恰好落在戌时方向。
「一个完整的小时圆里突兀出现的一小撮空荡，好像被意外割裂抽离的一段时光。」她想。
若是忽略这狂野凌乱的斑驳墙面，其实这个房间很大也很空旷。
目及之处只得见一把孤零零的椅子、一角落的油漆桶、一些木箱、几张支起来的空画架，还有地上杂乱无章的一些画纸。
潘雨之弯腰捡起一张。
这纸上地绘制着一只形状古怪的鞋。鞋面上画着一些墙上那种缺瓣小雏菊图案。
这图画得十分粗糙，旁边还有一些潦草的笔迹，一些被划掉的西洋文字，一些阿拉伯数字。
其中数字“8”出现了好几次，正着，倒着，斜着。
潘雨之再扫了一眼脚下，地上那些纸似乎也都是画的鞋，形态各异。
“偷看我的东西偷看得开心吗？”
潘雨之一怔，像被雷击中一样僵在原地。
一写同人，就总是忍不住私货满满。
不知道宝宝们能不能看出来这些屋子里的各种装饰和图案都是从哪里得来的灵感呢？
第4章 没礼貌的讨厌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