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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这一夜辗转反侧,身旁躺着一个人,虽说是个活死人,也搅得叶棠迟迟无法入睡,直到五更时分方才迷迷糊糊睡去,然后就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惊醒。

她穿好衣服起来打开门,门外是一名老汉和一名少年,老汉向她行了个礼,“少夫人,我是威远侯府的管家,您称呼我谢管家即可,这是侯府小厮,我们来为小侯爷更衣和梳洗。”

叶棠点点头,走到桌旁坐下,见谢管家和小厮忙忙碌碌为小侯爷梳洗和更衣,而后小厮又从带来的食盒中拿出一碗参汤和一根竹管。

参汤她懂,应该是给到小侯爷续命用的,不过这根竹管派什么用处?难道竹管是用蜜糖和蔗浆腌过入味,喝一口参汤舔一口竹管换换口味?

只见小厮将小侯爷扶起,倚在自己怀里,将小侯爷的头扶正,谢管家熟练上前,将竹管插在小侯爷嘴中,而后一勺一勺参汤灌下去,居然没有漏出一滴。

叶棠瞠目结舌,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的喉咙隐隐约约有些灼烧,忙倒了杯水,猛喝一口,将怪异感压了下去。

喂完参汤,谢管家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少夫人,用早饭还有些时候,不如您和小侯爷再歇息一会?”

此时天已大亮,叶棠想了想道,“不用,谢管家,麻烦你把小侯爷放在轮椅上,清晨空气好,街上人也不多,我推他出去走走。”

谢管家听少夫人对小侯爷这般体贴,感动的差点老泪纵横,小侯爷的春天到了,忙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和小厮一起将小侯爷抱到轮椅上,盖上薄被。

叶棠推着小侯爷在威远侯府的院内缓缓而行,此时尚早,除了一名小厮在院中扫地,并无其他人,那名小厮见叶棠推着小侯爷过来,忙上前深施一礼问安,“少夫人。”

叶棠打量着四周,见后院有块空地,面积还挺大,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和花树,阳春三月陆陆续续盛开,十分好看,旁边还有个池塘,池塘里几十尾锦鲤正在自由自在的游着。

她有些弄不懂侯府到底是没落还是有余,按老夫人几人的穿着打扮以及聘礼和昨日迎亲来看,着实算不上富裕,但按照这后院布局来看,还是挺富裕。

忽而想起自己在白云观的时候,后院也有一处大的空地,被她和师弟师妹们种满了各种菜,青菜白菜辣椒茄子还有花生红薯玉米等等,此外还有几棵桃树,那时大家都没心思种草种花,只有填饱肚子的渴望,山里多得是野花野草,纯天然风景。

小厮见少夫人目光在花花草草和锦鲤身上流连,忙殷勤的介绍,“少夫人,这些花草是三公子所种,这池塘里的锦鲤是大夫人所养,小人一直负责这院里的打理。”

叶棠嗯了一声,反正和她没什么关系,推着小侯爷从后院门出去,沿着街道往山脚下而去,上次她发现的山坡上练武圣地,正是个拜师好所在。

街上的摊铺已陆陆续续摆起,早起的行人有匆匆赶路,也有驻足用些早饭和茶水,有些认识小侯爷的摊主,见到一明丽少女推着小侯爷缓步而行,想起昨个小侯爷娶亲冲喜,看来这少女应该是少夫人,忙打着招呼,“少夫人,起这么早?”

叶棠点头算是回礼,“嗯,推小侯爷出来散散步。”

背后传来窃窃私语,什么贤惠啊,什么好看啊,反正都是街坊邻居间互帮互助的夸奖词,叶棠听着还挺高兴。

【小妖怪是真的好看吗?不会是用幻术吧,其实长得像大头螳螂,幻化成好看吧。】

叶棠:呵,煞风景的来了。

路过一家代写书信的摊子,一名书生刚刚开张,边啃着手中的大饼边将笔墨纸砚摆放的整整齐齐。

叶棠将轮椅放在一旁,走上前低声询问,“可有拜师帖?”

书生忙将手中的大饼放下,“有,小娘子要几份?”连着几天阴雨连绵,摊子许久未开张,快要连大饼都吃不起。

“两份。”

书生忙取出已写好的拜师帖,指着某某授业恩师的空白处问道,“小娘子,这里名讳如何写?”

叶棠思索起来,照道理来说,自己开山立派,收下的人都算是自己的弟子,可如今自己和小侯爷成亲,七星螳螂门本就门人甚少,为保证大家全力以赴搞事业,师兄妹师姐弟之间谈谈恋爱也就罢了,门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师徒之间却是万万不可,怕乱辈分乱恩爱影响练武,据说还是她爹当年定的规矩。

行吧,那自己就代父收徒吧,小侯爷就算她的师弟了,虽说小侯爷年纪比原主大了几岁,但武没先后,以后收进门的一律算自己的师弟师妹。

“写上先父叶恩,两份皆是。”

到时候烧掉一份,也算把拜师帖寄到地府,通知老爹一声,只是不知道这大盛地府和前世地府有没有相通,能不能传输过去。

书生将拜师帖写好递给叶棠,“小娘子,两枚铜板。”

“多谢,再加一小盒朱砂印泥。”

“好的,六枚铜板。”

行吧,她昨晚赢老夫人的铜板都用在小侯爷的拜师上,也算羊毛出在羊身上。

她推着小侯爷继续往山脚下走去,如今她这具身体已恢复七八成之力,推个人不费吹灰之力,沿着山间小道轻松前行,很快就到了那日她练武的小山坡。

山顶春风咧咧,青松劲劲,叶棠将轮椅停放在树下,迎风深吸一口气,清风沐面层云荡胸,让她忍不住打了一套螳螂拳,拳如流星脚踩软绵,纵横跳跃身轻如风,横手收势,脸不红气不喘,惬意至极。

转眸望向一旁的小侯爷,叶棠敲了敲额头,练到兴奋几乎忘了正事,今个是来替父收徒。

虽不知道大盛有哪些门派,也不知道这些门派如何收徒,但小侯爷根骨奇佳,如今是因为昏迷不显山不露水,但若是有朝一日醒过来,被其他门派见到,一定会抢夺,自己先下手为强,生米煮成熟饭,抢先一步让他拜入螳螂门下,即使再有人看中,也不能欺师灭祖吧。

叶棠缓步走到小侯爷身前,见他斜倚在轮椅上,秀眸紧阖,山风将他额前的垂发荡开,一缕秀发粘在脸颊上,玉颜乌发,分外好看。

她静静望着小侯爷秀丽的俊颜,难得良心发现,将他额前的垂发整理好,又将他的衣襟正了正,清咳一声,正色道,“七星螳螂门第十二代门主叶棠,代父收徒,威远侯府小侯爷谢朗,你可愿意加入?嗯,不回答等于默认。”

岂料山上风太大,叶棠的话断断续续在谢朗耳边响起,“螳螂……谢朗……可愿……”

【原来这小妖怪是螳螂成精啊,难怪新婚夜要吃了我,不过要吃昨晚早就吃掉了,到现在还没吃,说明并不想吃我,不知道螳螂小妖好不好看,听他们都说好看,那就好看吧。】

叶棠翻了个白眼,不是,这都哪里跟哪里,忽然想到,老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么碎嘴的徒弟,老爹会不会气得把棺材板掀起来?

【问我可愿,可愿什么?是可愿意娶她吗?有些害羞,昨天都娶了,还来问愿不愿,这个螳螂小妖真是个知书识礼的小妖,有些喜欢。】

叶棠彻底无语,深吸一口气,“我不是螳螂小妖,我叫叶棠,算是你的娘子。”

只是这句话在风里只剩下“螳螂小妖……娘子”六个字飘进小侯爷的耳中,让他又喜又忧。

【螳螂小妖要做我的娘子,我如今是个活死人,这小妖还想做我的娘子,莫不是来报恩的?让我想想,我小时候有没有救过螳螂,好像五岁那年喂过一只小螳螂,喂它吃红豆糕,难道是那只小螳螂成精来报恩?】

叶棠觉得自己脑回路和这位小侯爷的脑回路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也懒得说什么,从怀里掏出朱砂印泥,抓住小侯爷的右手拇指沾了些朱砂印泥,在拜师帖右下方按上。

【这是做什么?让我想一想,以前我在鬼怪志异里看过,说是妖怪成亲都要立下契约,我这是已经成为螳螂小妖的人?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啊。】

叶棠懒得理会,找到一块平平整整的青石,从怀里拿出两枚糕饼放在青石上,这是昨晚喜房里放着的百子千孙饼,寓意多子多孙,好看但不能吃,今早她顺手拿了揣在怀里,用作拜师祭品。

她对着青石上的祭品拜了三拜,心中默默诵念,“老爹啊,你一直说没收到根骨奇佳的徒弟为此生憾事,我以身犯险,穿到大盛朝,虽说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但给你找到了一个百年难遇的绝佳徒弟,我这就烧给你。”

想了想补充道,“不是把人烧给你,是把拜师帖烧给你,你记得到大盛的地府来取快递。”

取出怀里的火折子,吹燃后将其中一份拜师帖点着,放在青石上被烧成灰烬,而后随着风飘散于青山中。

她拿出手帕将小侯爷的拇指擦干净,将他扶坐端正,小侯爷如今是她的师弟,她一定会好好待他,帮他寻找天下名医,让他能醒过来。

想着小侯爷昏迷无法行动,整日躺着怕是骨头都要躺松了,七星螳螂门有自己的治疗秘术,不如将他奇经八脉推拿一番,活血外加疏通筋骨。

双手搭在小侯爷的肩上将他推拿一番,不敢过于用力,只用了三份巧力。

就在此时,谢昭的声音远远响起,“二嫂,你把二哥推到这僻静的地方,究竟要做什么?”

叶棠抬眸讶然望去,见谢昭气喘吁吁爬上山坡,双颊红彤彤,上气不接下气,艰难的移到轮椅前面,用身体挡着小侯爷,一双秀眸瞪得大大的,警觉的望着自己。

原来谢昭每日要去学堂早读,起得比府中其他人要早许多,他梳洗完毕正要出门时候,见二嫂推着二哥鬼鬼祟祟出门,想到二嫂望向二哥馋涎欲滴的眼神,心头一颤,连学堂早读也不去了,跟着两人往山脚下而来。

没想到二嫂脚力极快,推着二哥健步如飞,他被远远地甩在后面,直到爬上山坡才见到两人。

叶棠丝毫没有隐瞒,神色如常道,“带你哥哥来山上呼吸清新空气,有利于身体修养,我顺手再给他推拿活血,让他筋骨疏通。”

谢昭闻言惊讶道,“推拿活血?”

叶棠嗯了一声,伸手在谢昭的脖颈处推拿一番又轻点穴位几下,淡淡道,“平日里读书时候不要老是弯着脖子,容易错骨。”

谢昭瞪大眼睛,这么神奇吗?不但脖颈处轻松许多,甚至于他前晚不小心落枕,脖子稍微动一动酸痛无比,尤其是昨晚打竹牌又加重了些,这会子也神清气爽,酸痛全无。

孩子毕竟年纪小,早将刚才的担心抛到九霄云外,兴奋拍掌道,“二嫂,你好厉害,我前晚落枕脖子酸痛,这会子都没事了,好二嫂,你能教我吗?”

叶棠正想着怎么能引谢昭上钩,拜入螳螂门门下,这不是瞌睡遇到送枕头的,笑着道,“你想学吗?”

“想。”谢昭斩钉截铁道,“不过,二嫂,你这套推拿活血是和谁学的啊?”二嫂是知县女儿,应该没机会拜入哪个门派啊?

叶棠神色一滞,和谁学的?这可不能说,胡乱找了个理由,“我小时候喜欢看杂耍,和街边一个卖艺人学的。”

“哦。”谢昭坚决的心顿时有了些松动,“那二嫂,我再想想。”

两人推着轮椅沿着山径下山,回到侯府刚好赶上用早饭,前厅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就等三人回来。

叶棠推着轮椅进了前厅,老夫人和大夫人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她们早已听谢管家说起少夫人一早推着小侯爷出门散步,这个媳妇真好。

“棠儿,来用早饭。”

叶棠应了一声,见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红豆糕芙蓉酥黄金糕还有酥皮萝卜糕,正中摆着一大碗碧玉梗米粥,还有四碟就粥小菜,这早饭可够丰盛啊。

谢管家接过轮椅,而后一名丫鬟递上一个茶碗给到叶棠,叶棠正想打开喝一口,见老夫人和大夫人眼巴巴盯着自己,恍然大悟,这是敬媳妇茶。

上前道了个万福,“母亲请喝茶。”

老夫人笑眯眯接过茶碗,轻啜一口,而后交给丫鬟,从手上褪下一枚白玉镯,为叶棠戴在腕上,“这是当年我嫁给老侯爷,婆母给我的一对羊脂玉镯,你大嫂一个,你一个。”

“谢谢母亲。”叶棠也不推辞,落落大方戴上。

老夫人微笑着点点头,给大嫂使了个眼色,大嫂立刻拿过几本账簿和一大串钥匙,递给叶棠,而后和老夫人相视而笑,笑容说不出的奇怪和意味深长。

叶棠立刻警觉起来,无他,这笑容过于熟悉,当年七星螳螂门衰落、白云观里的东西卖的差不多、吃了上顿没下顿,她老爹甩手将一堆烂摊子交给她的时候,也是这般笑得奇怪和意味深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