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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早朝

晨曦初破皇宫,天边一抹淡金铺陈于璃瓦上。宫宇巍峨,仿若从沉睡中醒来。

百官身着朝服,步履轻缓,齐聚于午门之下。各色朝服在晨曦下泛着辉光,红、紫、蓝、青,宛如一卷五彩斑斓的画卷,缓缓展开于天下权力的中心。

上早朝是件体力活,群臣往往在寅时便候于宫外,需足足等上一个时辰。待卯时钟鼓司敲鼓响钟,宫门方启。

此时,官员们按派系聚团,正寒暄致意。

“蔺大人近日可好?昨夜,这动静可真不小,这回又是哪家栽在您手上了?”

一位同级官员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好奇,上前询问。

他话音刚落,周遭官员言谈微顿,皆竖起耳朵倾听。

要知道,半月前,太子开始查办贪污案,接连抓获不少他们的同僚后,朝堂上可谓是人人自危。毕竟,没几个官吏敢说自己手上干净。

而且,朝中无人不知,此案虽由太子领头,可将查案之事落于实处的,却是蔺昭淮。昨夜蔺昭淮带人查抄一事,并未刻意隐瞒,如今已是人人知晓。

蔺昭淮着绯色朝服,身长玉立,虽一夜未眠,可依旧神采奕奕,从容含笑。

他拱手道:“托李大人的福,一切安好。大人消息果然灵通,不才方整理完昨夜物证,大人便得知消息。至于是谁,稍后早朝,太子殿下便会亲秉陛下。”

这位李大人闻言,讪讪一笑,便不敢再问。

皇上都未知晓之事,他怎能率先打听。更何况,今夜之事明显是太子与蔺昭淮的功劳,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跟储君抢功。

李大人不愿深问,只吹捧道:“蔺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得殿下赏识,屡次立功。如今这般,功劳更甚。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蔺昭淮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轻摇头:“哪里哪里,承蒙皇恩浩荡,才侥幸将贼人绳之以法,未负陛下与太子殿下所望。”

周遭官员闻言,也纷纷上前道贺。可蔺昭淮看得分明,他们嘴上好听,眼里闪着艳羡与嫉妒,只觉这功劳为何不落在他们头上。

不远处,靖国公与平阳侯待在另一处,言谈内容却并非公事。

他们两人都各有顽劣子女,因此颇为头疼,当年又是战友,交情匪浅。两人有了共同话题,便时常诉苦自家府上儿女各事。

往日,靖国公自觉他比平阳侯舒坦些,虽儿女懒散,但至少不惹大祸。而平阳侯的儿子个个都是斗鸡遛狗的纨绔,整日无所事事,唯一的女儿赵追月行事也大大咧咧,不似大家闺秀。

可今日轮到靖国公头疼了。

“昨夜宫宴我走早了,竟错过出好戏。得知消息后,小女就一直催我来探探情况,老明,快给我解解惑。”平阳侯简直笑成了一朵菊花。

靖国公摆了摆手,将他的笑脸挥开:“去,还‘好戏’,没看我正烦着此事么。老赵,你已是平阳侯,身处朝中,可别像在军中那般口无遮拦了。”

为着昨夜这事,靖国公已愁了一夜。而且,事情并不简单。

今早,他准备上朝时,又得消息,昨夜,他女儿竟与蔺昭淮在湖畔待了许久。莫非,这并不是他女儿口中的偶遇?

明怀钺仔细思量,认定明素簌应是有所隐瞒。

他不禁浮想联翩,难不成,他俩在赏月?抑或是,幽会。毕竟,一个姑娘与一未婚男子独处许久,很难用其它理由说通,何况他们落水时,还拉拉扯扯的。

年轻人春心萌动,也无可厚非。明怀钺甚至有了更大胆的想法,或许,昨夜落水一事,都是他女儿的馊主意,为的便是摆脱与太子联姻,和蔺昭淮扯上关系。

如今,他自以为掌握了真相,正愁着如何处理此事。

平阳侯见状,宽慰道:“老明莫愁,你没听见方才那些人在谈论何事么,蔺少詹事真是英雄出少年,昨夜又立大功,恐怕日后官途平步青云。”

话音未落,接着他故意压低声音,悄悄道:“我知你心系太子殿下,但发生昨夜一事,此路也行不通了。退而求其次,我观蔺少詹事便是良选。”

靖国公闻言,并不意外,只叹气道:“我又如何不知,我是在忧心这个么,我只是担心,昨夜一事,是犬女自作主张,蔺少詹事只是被无辜牵扯。”

平阳侯顿时瞪大双眼,原来竟有此隐情!莫非,此事还是明姑娘主动?下朝后,他便打算跟他女儿通风报信。

靖国公观平阳侯神色,忙提醒道:“老赵,你先莫声张此事,方才也只是我一番推测。下朝后,我还得寻蔺少詹事详谈一番。”

平阳侯略有失望,点头答应:“你我共事近二十年,我口风严密,你向来都知。”

此话题便暂告一段路。

不久,卯时已至,钟鼓鸣响,午门渐开。

众人按品级列队,整齐划一,步入宫门。

金銮殿内,烛火通明,殿柱上雕龙刻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龙涎香。正首龙椅高悬,只待圣上到来。

文武百官有序排列两侧,手持朝笏,缄默不语。随着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百官纷纷跪拜行礼,高呼万岁,响彻云霄。

早朝开始,群臣奏事。

首先,鸿胪寺禀告谢恩官员,皇帝照例打发他们去宫门外谢恩。然后是通政司的边关军事急报,皇帝知晓如今并无内忧,可外敌仍旧猖獗。他打起精神一一指示,警醒各武将。

之后,便是早朝重头戏,朝参官奏事。

官员们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太子与蔺昭淮身上。

楚衡虽为储君,但在朝廷也有任职,他赫然出列,俯首行礼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随即,他道:“昨夜蔺少詹事奉孤命令,查贪污案,证据确凿,便立即带人查抄张宇。”

“随后他在张府寻得可疑信件,证据直指工部侍郎王绍。他奉孤之令,先斩后奏,再查抄王绍,果然在王府发现回信,受贿之辞跃然纸上,铁证如山。”

太子言尽,蔺昭淮便自觉出列,将奏折、罪臣信件呈上。

“此乃物证,请陛下过目。”

皇帝从太监处接过,翻阅一番,面色愈发凝重。

一时之间,百官面色各异,其中工部官员尤为惶恐。

皇帝目光扫过众人,威仪凛然道:“王绍此举若属实,罪不容诛,先将他收押诏狱。太子,你继续追查赃银所在。朕念蔺卿昨夜之功,赏黄金百两,丝绢十匹。”

蔺昭淮跪拜:“谢主隆恩。”

随后,便没他什么事了。

因为,王绍是朝中老人,与他交好的为他鸣冤,与他交恶的落井下石。一时间,朝中唾沫横飞,嘈杂不断。这群文官忘乎所以,竟吵了将近半个时辰。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皇帝已经不耐烦了,太监得他示意,上前唱喏,金銮殿方安静如初。

群臣无人应答,今日早朝结束。皇帝起驾回宫,面色仍有怒意。

殿内,臣子也陆续离开。他们出殿后,三三两两地聚集交谈。

靖国公大步流星,沉声道:“蔺少詹事请留步。”

蔺昭淮方走几步,便被叫住,但他毫不意外。

他浅笑着道:“下官也有要事与国公商议,已在锦江酒楼预定好雅间,敬候国公尊驾。”

靖国公观蔺昭淮主动之态,不知想到什么。他面色缓和不少,竟露出丝笑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

茶馆,一向都是京城最有烟火气的地方。

锦江茶馆里人声鼎沸,台上的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处,唾沫星子横飞,胡须直颤。

台下十余张八仙桌,各围四条长凳,均是座无虚席。添茶水和瓜子的小二穿梭其中,时不时撺掇着茶客叫好。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书先生猛地一拍案,故事停留在最吊人胃口之处。

底下诸多茶客,顿感无趣,正欲起身离开时,这说书先生转头讲起京城另一桩新鲜事。

那些茶客也不走了,屁股牢牢钉在凳上,屏息凝神地听着说书先生埋着声音道:“各位客官可知?昨日可发生了桩大事!清秋节宫宴上,竟有官家小姐投湖殉情!”

二楼雅间里,明素簌正饮着碧螺茶,闻言差点一口将茶水喷出。

“咳、咳,这……这是谁在胡说八道!”

明素簌眼眸圆睁,满脸惊愕,她猛地放下茶盏,砸在桌上。

明素简在一旁给他姐顺气,宽慰道:“别急别急,砸了茶杯咱们还得赔。”

他显然没说到点上,明素簌闭了闭眼,勉强忍住痛打亲弟的念头,咬牙道:“你闭嘴。”

雅间内安静后,楼下说书先生的声音愈发清晰:“传闻,陛下本欲在昨日为明家小姐赐婚,可她心有所属,宁死不从,干脆与情郎一同投湖,化蝶双飞。”

明素簌翻了个白眼,打算躺平任嘲。不到一日,谣言便已如此离谱,整个京城的人都这般碎嘴么!

她闭眼休息,一旁明素简的求知欲却极其旺盛。

明素简殷勤地为她揉肩,撒娇道:“姐,昨日究竟是为何,我快好奇死了。你可别想拿糊弄爹那套来糊弄我。”

明素簌一阵恶寒,推开他,利落起身。

“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懂么?”

明素简乖巧点头,郑重万分:“姐,我平日虽小错不断,可大事是拎得清的。你那个秘密,这些年我可从未透露半分。”

明素簌抚颔,缓缓道:“昨日一事,其实也与我那秘密有关。此处人声嘈杂,不宜谈话,我们去对面锦江酒楼详谈。”

语音未落,她便推门而出,明素简面带兴奋,紧随其后。

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他们踏入锦江酒楼,推开那间专为靖国府保留的雅间。

就在他们到来不久后,蔺昭淮也与靖国公进入锦江酒楼另一雅间,与明家姐弟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