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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昆仑山势峻拔,五座山峰突出耸立,各司其职。其中以观云峰海拔最高,拥为主峰。

观云峰峰顶被外界称为昆仑之巅,积雪终年不化,暴风凛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极寒之地。

世间登顶过昆仑峰尖之人寥寥。不单是因为此地险峻,还因为那是昆仑的禁地之一。

禁地往下便是昆仑门的主殿,太衍宫。宫殿造势恢弘,又有修真门派特有的仙气萦绕其中。

往日昆仑若有大事相谈,掌门与各峰峰主便会汇聚于此。

昆仑第二十三代掌门虚微子,乃当世屈指可数的渡劫期修者。他看上去足有耄耋之年,白须白发,腰背佝偻,道袍洗得发白,好似与坊间一般游离江湖的老道士无异。此刻正位于殿堂主座。

左手贵客席坐了一名中年人。右手位置空着,再往下依次是昆仑龙砚峰峰主、花绛峰峰主、紫霄峰峰主。

其中又以龙砚峰峰主李龙发看上去最为年长。他发丝灰白交杂,目测有花甲的岁数,但身材壮硕,声如洪钟。此刻正面色不善地看着掌门右手旁那位空席,闷声闷气道,“怎得掌门聚仙令都出了,这小子还缺席?”

花绛峰峰主闻言,抬手检查起自己新染了色的指甲,而紫霄峰峰主则钻研起横阁上的壁画,二百年来突然对这些繁复的线条产生兴趣。

李龙发又道,“往日不在便罢了。眼下中元将至,他分明已归山,却还是对聚仙令充耳不闻。这成何体统?”

一番话落地,仍无人回应,李龙发一腔忿忿如鲠在喉,不知向谁发泄,于是拍桌指向三峰峰主中最年轻的那一位,“张天茂,论起来他与你同届,你还算他的师兄。你就不能管束他两句吗?”

紫霄峰峰主张天茂外貌不及而立,衣冠楚楚,风流倜傥,正是英姿绰约的年纪。闻言他手中扇子一拢,表情匪夷所思,“李峰主,李师叔!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讲!谁是谁师兄!”

张天茂自打五十年前承袭他爹衣钵,坐上紫霄峰主之位,日日克己复礼,唯恐自己做出不合乎身份的冒失举动。但李龙发刚刚那番话实在令他坐不住,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让他赶上门去给人当师兄?滑天下之大稽,怕不是嫌他活得太好了。

见张天茂急着撇清关系,李龙发面露不屑,道,“当年凌绝峰一度叛出昆仑,宗门上下属你喊得最响。什么‘愿以命担保,绝无与妖魔同流合污的可能’,什么‘紫霄凌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被你爹打得半年下不来床。怎么,现今人家不承你的情了?”

听及当年秘辛,张天茂脸色一变,当下也顾不得长幼风度,气得牙根痒痒,“我又不是为了他,自不必他承我的情。若论辈分,您算他师叔,掌门还算他师尊呢!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狗脾气,要管得了,你们去管。”

“你……”李龙发正欲发怒,花绛峰峰主云裳仙子忙收起指甲,来打圆场,“天茂师侄,你李师叔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早就听闻你从前和凌绝峰关系不错,想来你应该说得上话。眼下事情棘手,掌门不便出山。唯有那个人相助……十拿九稳。”

“说得轻巧。”

回到椅子上,张天茂抖开玉骨折扇,烦躁地扇了两下,“我与凌绝峰交好早已是百年以前的事了。当年故人还在时,我就与陈时易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可谓两看相厌,私交甚差!比你们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去,我说话他怎么会听?”

李龙发一听又拧起眉毛,“客人在此,你身为一峰之主,怎么言行如此粗鄙!左右不过让你去找他帮点忙罢了,惹来你这么多闲言碎语,让人听了笑话!”

“笑话?家丑尚且不可外扬,也不知是谁先提起来的。”张天茂冷笑一声,“想找他帮忙?简单。总归轮回簿都快被那家伙翻烂了,三界中还是一个鬼影都摸不到。不如作为交换,去帮把他人找回来,让他也承你一个人情,不就万事都解决了。”

李龙发眉毛一抽,“他把鬼域翻了个底朝天,不惜和鬼王结下死仇都找不到的人,我们去哪找?”

张天茂手中扇子不停,“哦,原来您也不知道。我听您把指使他说得这么简单,还以为您手上握着王牌呢。”

昆仑龙砚峰和紫霄峰的关系千百年来就不对付,加之李龙发本就不是会逞口舌之快的人,一时间被怼得脸色铁青,哑口无言。

这时掌门虚微子抬起枯槁的一只手,“罢了。”

众人皆静。

在座几位都是从小看着张天茂的长辈。他少年时仗着自己天赋好出身好,跋扈惯了,嘴上没个把门的。但如今和叔叔婶婶辈平级,心里更不该忘了尊卑。张天茂记起自己死去老爹的嘱托,自知失言,悻悻收了扇子。

台下坐着的无一不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虚微子却对这种家常拌嘴见怪不怪。见消停了,拂须沉吟,转头去看贵客席。

音色苍老,落字清晰,含着笑意,“薛道友,实不相瞒。昆仑南仲君情况特殊,每逢上元、中元、下元三节必要回山闭关半月。他性情孤傲,一心修行,不太理会俗世。此事哪怕是我委托,他也未必愿意前往。”

“然贫道也知,洞天秘境事关天道,天道有损,则三界失衡。届时神器流离,瘟疫横行,妖魔当道,必定生灵涂炭。不能放任不管。”

说是宗门秘辛,但琦渊与昆仑关系密切,又同为当年事故的见证人,薛从任听在心里与明镜无异。

闻言只是叹息,“洞天秘境天道所化,十年一轮,乃机缘福祸的集合体。每轮秘境洞开,皆是人、妖、魔三界无差别选材送入。天道不会额外偏心人,自然也不会额外苛待妖、魔。”

“得天道石认可之人,万年来不过三位,其中一人早已飞升,一人陨落,还余一人,便是当今昆仑的南仲君。得天道石者可随意进出洞天秘境,不受名额限制。如今三界中,只有他是最稳妥的人选。”

“最稳妥,未必最合适。”虚微子不知想到什么,叹息着摆手,“洞天秘境一个月后便会开启,本轮秘境的入选名额,大概会在半月后就陆续出现征兆。这秘境看似无差别选材,实则还是会着重挑选三界资质超绝、心性坚定之辈。此次试武大会,天下英才云集,届时再挑选合适人选也未尝不可。”

薛长老一听,颔首道,“只能如此了。”

殿内人人陷入沉思,一时无言。突然花绛峰峰主云裳仙子食指一动,像是感知到什么,对琦渊薛长老笑道,“早些时候便听薛长老说过,会有琦渊小友拜访昆仑,顺便带来贵宗钱掌门的口信?”

事实是琦渊仙鹤传书一日千里,哪里用得到人来送。无非是掌门又被那小丫头片子缠住,非要到昆仑来见见世面罢了。

薛长老心里对自家掌门宠爱女儿的行径直摇头,但面上不显,“不错。算算日子,该来了。”

云裳仙子含笑点头,“正巧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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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接引的是一名矮壮青年。宽脸庞,霜色道袍配雪青色绣纹内衬,为昆仑花绛峰内门弟子统一服饰。他单手负后等在登山门那里,仪态脱俗,但由于身材敦实,衣着配色又俏丽,故显得有几分滑稽。

张沛岑走近,欠身作揖,对方还礼,二人名门礼道十分周全。钱巧巧却从张沛岑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左右打量,“久闻昆仑花绛峰盛产美女,我还以为今天会是个美若天仙的姐姐带我们上山呢。”

张沛岑立刻出声制止,“巧巧,不得无礼。”

钱巧巧不以为意,吐了吐舌头。

对面那名男子摆手笑道,“无妨,想必这位就是钱掌门的千金吧。在下贺山绿,幸会。”说罢,又向钱巧巧身后看去,只看到一位衣着落魄的少年。

“这位……若在下没看错,似乎是妖。昆仑若无通报,不可携带不明身份的妖物入境,还请二位体谅。”

钱巧巧不满,“他迟早要做我的门下侍,算不得身份不明的妖物。”

张沛岑语气严厉起来,“师妹,勿要胡闹!”

见钱巧巧气闷扭头过去,遂转身对贺山绿低声解释道,“贺兄有所不知,这小妖身手不对劲,我看他好似有师承一般。妖物不似我们这般传承严谨,若真有修仙者犯了忌讳,未经允许就把自家宗门的东西传给妖物,那就非同小可了……必得追查到底。”

没有修为护体,赵行舟手把手抖落身上的霜重,端的一副所说之事与他无关的姿态。

一路下来,他做过打算。眼下身份尴尬,若是落到其他地方,少不得他要想脱身之法。昆仑么,他熟悉,熟人也多,作为过渡地很合适,先待着也未尝不可。

至于他们口中的传承,落在昆仑手中,反而好解决些。

他人不知赵行舟心里所想。贺山绿皱眉,看张沛岑神色认真,意识到此事严重性。于是用内门传音向上通报了一声,片刻后得到回复,贺山绿肃然点头,“如此,便随我来吧。”

一行人随贺山绿入山。登山路上,所见之人皆抬头不语,埋头行走,神色匆匆。钱巧巧纳闷,“久闻昆仑弟子高高在上,没想到自家人见面也都不说话的。莫非修的是哑巴道?”

自家师妹在琦渊惹事惯了,出来依旧无法无天,张沛岑想捂嘴时已晚。好在这位贺山绿道友脾气甚好,耐心为她解释,“钱姑娘第一次来昆仑,大概有所不知。再过一日便是七月十五,眼下鬼门当道,是昆仑的特殊日子。”

“哦?莫非和斩妖除魔有关?”钱巧巧兴奋得眼睛一亮。

“这倒不是。”贺山绿摇摇头,“是有位前辈会回来。他喜静,脾气不太好,所以大家上下山路上不敢妄言。”

钱巧巧撇嘴。赵行舟强行睁着眼爬山,心里腹诽:嚯,这么大排面,也不知是不是他熟悉之人?

“说来昆仑有几个禁忌,姑娘可曾听说过?”

钱巧巧摇头,跟在她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少年同时看过来。

贺山绿指了指头顶,那片被云海遮拢的雪山之巅。

“首先,是昆仑的三处禁地。一处是紫霄峰的万经谷。那里自建门以来便是昆仑禁地,非峰主和掌门不能入内。”

“第二处是我们头顶的昆仑之巅。那本不是禁地,只是寸草不生的极寒之地。百年前,有前辈在逐月台埋下一把剑,于是那就成了禁地。”

“逐月台我在《大千风水录》读过,听说是昆仑七景之一,观月景奇好,怎的成了禁地?”钱巧巧感到奇怪,“再说,一把剑而已,有什么可禁忌的。”

贺山绿却对此显出敬意,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剑本是昆仑派某位前辈的遗物。埋剑之地被人下设了禁咒,其禁咒非设咒本人不能靠近。化神期修者若误闯都会被炼化,极其凶险,更别提拔除。所以才被圈为禁地。”

钱巧巧目瞪口呆,身后少年也听得皱起眉头。钱巧巧道,“这……你们昆仑怎会允许如此凶恶的咒术存在?”

误闯直接炼化,这下咒之人未免太蛮横了吧,简直不讲理!

反观贺山绿不以为意,并不去解释其合理性,而是告诫道,“禁地就是禁地,明明心知肚明还要去闯,那就是死有余辜。”

“当然,琦渊乃昆仑贵客,我如此说,只是希望姑娘多加小心,并无冒犯之意。”

“可若有外人不小心……?”

钱巧巧还想说点什么,被贺山绿毅然打断,“所有来昆仑的客人,都会第一时间被告知昆仑的忌讳,不会发生这种不小心。”

“若有明知故犯者,那就不是值得昆仑以礼相待的人了,还是死有余辜。”

钱巧巧咽了咽口水,心里对昆仑产生一些改观。

不愧是斩妖除魔第一名门,张口闭口都是死有余辜,当真杀伐果断。

就是规矩听着有些离谱,还不怎么近人情……

赵行舟则在想,逐月台?埋着一把剑?设有禁咒?误闯直接炼化?

他没走错宗门吧?

看着眼前不知走过千百遍的山路,云层上和记忆如出一辙的雪山之巅,他平白生出一丝怪异之感。

想来,应该是一百年太长了,足以颠覆他对过往许多的认知。

前凌绝峰峰主,谢海生一生只收了他这么一个徒弟,且师徒二人在同一天战死,实在可惜。

身份昆仑第一剑,最终却落得无人承其衣钵了,怎么可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大徒弟复活了。

却不知他师徒二人曾生活过两百年的老家,现如今又是何貌。

赵行舟抬起头,用目光追寻云层后凌绝峰的位置。

凌绝峰那样灵气四溢的修行宝地,空着可惜,想必早已易主。

赵行舟叹息着想。

但愿新任凌绝峰峰主是个喜欢热闹的,最好像其他山峰峰主一样,多添些个弟子吧。

否则诺大一个凌绝峰,常驻者只有那么一两个人,其无聊程度,堪称令人发指,非他赵行舟不能体会。

听贺山绿继续道。

“差点忘了说,还有第三处禁地,钱姑娘你一定要记得!”

“昆仑五峰之一,凌绝峰,为昆仑第三处禁地,是昆仑凌绝峰峰主独居之地。”

“此地非同凡响,绝不允许他人随意闯入,否则不死也要扒层皮!”

钱巧巧大声“哇”了一下,身后少年则由于持续看天,被平地绊得一个趔趄。

大约猜到了钱巧巧会是这种态度,贺山绿摇头道,“这不是我夸张。早年有不长眼的外门弟子行窃,以为凌绝峰无人,肆意闯入,结果被南仲君一剑杀了,掌门赶到时,人都被斩成血水了。”

“还有一次,紫霄峰座下弟子贪玩,御剑飞至凌绝峰地界观赏七景之一,落星飞瀑。中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说最后人和胳膊是分开回来的。我师傅云裳仙子一颗大还丹勉强为其续命,然而那人的道心早被碾碎成渣,一听见凌绝峰三个字就要哭嚎,何谈日后修行?”

“总之凌绝峰乃凶险之地,比起禁咒也不遑多让,你们还需谨慎出行。”

钱巧巧被吓得往后倒退一步,险些与身后少年撞上。

二人身形不稳,惊愕如出一辙。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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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之巅终年覆雪,有一座破败的道观。

此道观三层小楼,乃昆仑开山祖师青玉子一手建造。现而今年久失修,鲜少有人问津。夹杂在暴虐的风雪里,显得十分孤寂。

阴历七月十五,百鬼出行,细听便有细碎的哭嚎声不绝于耳。黑暗如一张抻不开的巨网,攫住深夜中一切踪影。

观内漆黑一团,不见牌位,中心处有一张四仙方桌,上面置有一盏青铜油灯。

此灯台不似凡物。通体青黑,有阴森的鬼气缠绕,灯芯火焰极淡,颜色诡谲如冥火。

灯台中的液体如水,其中有三条魂魄小鱼呈半透明状,散发着莹莹蓝光,漂浮其中,好似冬眠初醒,很久才游动一下。

黑暗吞噬一切,唯独映衬出墙边一道烛火似的人影,身形挺拔,长袍如水垂落,如同魍魉。

他贴着墙坐下,如此随性的动作,做得不算自然,与记忆中那人不同。

一只腿微曲,手落在膝盖上,长久无声地望着灯台,目光中碎火渐熄渐灭。

屋外暴雪如屑,肆虐无常。此观年久破败,窗棂折裂,墙壁细缝蜿蜒,却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直至十五子时过去,火焰渐熄。

三条魂魄小鱼散去蓝光,徒留余烬似的微茫沉入灯底。

墙下人仰头向后,下颌线条轮廓分明,情绪寥寥。

他抬起膝盖上的那只手,一把带鞘长剑凭空出现,悬于灯台上方。

自那剑一出,观内风声尽数被压下,气氛阴沉得足以将空气结冰落地。

虽为守护剑阵,可经此剑压制,万籁俱寂,一时将观内衬得似坟冢。

出剑人对着虚空一处开口,像是很久没说过话,嗓音低沉,沙哑,如风雪扫过堂前,冷冽异常。

“八十年前,轮回簿上我看到谢海生三字。他转世为人,家世很好。”

“既不记得前尘,我不会打扰。”

“而后我翻遍死人页,一百一十五年了,唯独不见你。”

说到这,那人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这声笑更有不知所谓的冷淡,听着有些瘆人。

“有时我会想,若你也如师傅一样落入轮回了,我当如何?”

“我想不出来。”

长剑突然颤动,抑制不住即将出鞘的滔天煞气,引发阵阵冷冽的剑鸣。偏偏剑的主人语气平静,好似在谈无关紧要之事。

“赵行舟,不要转世吧。”

于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人向虚空伸出一只手。手骨分明,修长有力,无数气息在掌间方寸中静止了。

再松开,什么也不剩。

“师傅不记得我便罢了。这轮回之道,谁都能入。”

鼻尖气息如淬着霜的刀刃,音色终于绷不住沉了下去,字字割人灵魂。

呢喃似吐息。

“只有你不行。”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