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让我们欢迎新同学……”
讲台下响起掌声。
奈叶低头扫视自己的衣着——室内鞋，水手服。
左胸上方绣着北川第一高中的校徽。
梦？
不是。她反驳自己的猜想。
进入这里的前一秒，她还在学生会办公室跟朋绘和堀口一起聊天。
没有睡觉，自然不可能做梦。
“新同学叫国见奈叶，因为个人原因从神奈川转学过来，要跟你们一起度过初三这段时间，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好…”
“来，国见同学，你坐在那个位置……”
“班长举一下手……”
奈叶在老师的示意下望过去，看到一名面容清秀的少女。
“等一下班长会带你熟悉校园，学校里有很多兴趣社团，你可以……有问题就来找老师，知道吗？”
“国见同学？”
奈叶点点头，心中震惊不已。
这跟她以往的梦境完全不同。
之前做梦的时候，她都是以第三视角观看正在发生的事。
她就像掌握了飞行能力的透明人，梦里的奈叶怎么行动，她就可以漂浮在对方上空。
虽然那个奈叶就是她自己，但远没有当下这种能让人感到恐惧的真实感。
难道这就是第一视角的威力？
不过…为什么？
“国见同学之前在神奈川的哪里上学？”
“国见同学去过江之岛吗？”
“为什么会转学啊？”
“国见同学是不是第一次来宫城？”
“方便加个Line吗国见同学？”
“国见同学现在住在哪里？顺路的话放学可以一起走！”
“有感兴趣的社团吗？可以考虑下我们社……”
课间时间，老师介绍完奈叶就离开了，座位里的少女被热情的同学们团团围住。
场面一时间热闹至极，从走廊路过的不少人都好奇地往里看。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家伙，不要吓到新同学好不好！”
班长叉着腰将人驱散。
奈叶感受到自己提起来的心脏缓缓放下，原本用力捏紧书包上熊猫挂件的手指也逐渐放松。
突然，余光瞥到的动静吸引她的注意。
课室在二楼，窗户外面的不远处是铺着红色胶面的跑道。
距离跑道不远的地方。
树底，一个男生正在殴打另一个男生。
奈叶眉头一皱，翻出手机。
拇指掀开机盖，打开照相机功能，聚焦，拍照！
动作一气呵成，速度快到连以第一视角见证这一切的高中奈叶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
赶完人的班长走过来，奈叶连忙把自己刚刚拍的‘罪证’给她看。
同时翻开笔记本，用笔写下两个字——霸凌！
“诶？”
班长拿过手机看了两眼，又趴着窗户朝外看，然后哈哈笑出声来。
“不是不是，你误会啦国见同学，那是及川和岩泉，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啦！”
“…？”
“好像还是发小来着…这两人都是排球部的，训练的时候经常这样，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的少女脸有点红。
看看窗外那棵树底下，又看看被自己拍摄下来的照片：
穿着北一运动服的两个男生挽着裤脚和衣袖，表情略凶的揪着满脸笑意的。
一颗排球落在脚边，而有些凶的少年的脑袋上，正是被对方砸出来的红色肿包。
…确实该揍。
“哎呀别担心啦，他们人还是挺好相处的，再说我们都是三年级，以后少不了见面的时候，你习惯了就好啦！”
“走，趁还没上课，我带你逛逛学校！”
“对了，你是自己带便当还是跟我们去买吃的？有什么喜欢的吗，炒面面包？牛奶面包？咱们学校的面包都超级好吃……”
奈叶跟着班长往外走，视线略过窗外。
碧绿的树荫下，前一秒还在被揍的少年刚好抬头。
视线交集，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Yeah！”
少年笑着比了个手势。
训练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很快又迎来好友的敲头痛击。
奈叶看他捂住脑袋像在抱怨什么，脚下一勾，红白绿相间的排球被他控在手心。
稚嫩俊秀的脸上毫无阴霾，一边抛球一边跟朋友聊天，很快便走出奈叶的视野。
“国见同学？”班长停下来等她。
初中奈叶合上手机的前一秒，高中奈叶通过第一视角看到自己拍摄的定格——原来是这样。
“Tooru.”
“国见同学？”
“奈叶？！”
“国见同学…？”
“我打电话，你去叫老师！”
“……奈叶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奈叶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从初中的身体里逐渐脱离，她听到古贺朋绘担忧的呼唤，夹杂着救护车刺耳反复的鸣叫。
她想睁开眼睛，努力挣扎着想要动作，却连手指都无法挪动一下。
直到意识沉底沉睡，再也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动静。
-
睁眼时，天空灰灰的。
空气湿冷，一点没有初春的样子。
“醒了？”
奈叶转头，看到国见佑真。
“…哥。”
国见佑真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休闲运动服，外套没拉拉链，敞着，脚边放着深棕色的篮球包。
“躺了快两小时，可算是醒了。”
“现在几点？”
“四点左右，学校让你好好休息，反正也放学了，别担心。”
奈叶点点头，摸摸手里软软的薄被，撑着手臂坐起来，给自己穿鞋。
柔顺乌黑的发蹭过肩头滑落，被少女重新勾回耳边，再次滑落，奈叶干脆把头发扎起来。
“奈叶。”
她哥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一边系鞋带，一边将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包括重复的梦，以及醒来前的一切。
听完妹妹叙述的国见佑真还挺冷静，消化完所有信息后，说：“可能是青春期综合征。”
奈叶直起腰，满脸不解，“什么？”
国见佑真：“一种都市传说，是人在青春期的特有产物。”
他不是无缘无故提起这个。
国见佑真读的高中就是奈叶现在读的这所学校——神奈川县立峰原高等学校。
除了奈叶的好友古贺朋绘外，古贺朋绘曾暗恋过的梓川学长，以及这位学长的女友兼知名演员樱岛麻衣，还有奈叶她哥及梓川学长的共同好友双叶理央，都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在这些学长学姐还没有毕业的时候，他们就一起经历过不少由青春期综合征引发的离奇事件。
比如一开始是学校里所有人都无法看到麻衣学姐，然后是麻衣学姐的妹妹和她灵魂互换。
之后甚至出现过两个双叶学姐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超自然事件。
当然，古贺朋绘的两次时间循环也是其中之二。
说起来，奈叶她哥好像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没有患过青春期综合征的。
对此，其挚友梓川咲太评价，是因为国见佑真太人生赢家了。
“记不记得你初三的时候，别人听不见你说话的声音？”
“记得。”
那时候奈叶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好长一段时间只能以字代话。
“当时爸妈带你去医院，医生说你是压力过大导致的功能性失声，其实应该就是青春期综合征。”
“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还小嘛，加上我那时候没怎么接触过这些，也不是非常确定。”
国见佑真摆摆手：“不讲这个，你这次和之前做梦有什么不同？”
“这次…”
奈叶拧着眉，试图用语言描述自己的感受：“前几次做梦的时候，我比较像是旁观者。”
“现在这次，就好像是我真的回到了那个时间，我在经历我的过去。”
国见佑真手里编辑短信，大概是在向他的好友梓川咲太和双叶理央发送求助咨询。
两位朋友十分给力，直接打了多人在线通话。
梓川咲太：“今天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奈叶：“特别的…午休的时候做了梦。”
双叶理央：“再想想。”
国见佑真拿着手机，突然想起妹妹的好友离开前说的话，“你打算重新开始摄影了？”
奈叶点头，“对，我——”
她的表情突然空白了一秒，紧接着非常急迫地望向她哥。
“照片！”
三人：“？”
奈叶一下子站起来，“我看到了那张照片！”
给宣传部试拍之后，她为了方便浏览，就把拍好的照片导进了自己专门用来存放校园记事的内存卡里。
男子篮球部一张一张往后看。
因为听到聊天中的排球而开始心不在焉的奈叶点击下一张，映入眼帘的是被她封存了许久的初中回忆。
那些照片甚至不是用相机，而是用她当时用的翻盖手机拍的。
尽管像素模糊，奈叶还是一眼认出了拍摄对象。
病房里安静了两秒。
然后，经历过多次综合征事件的梓川咲太下定论：“你被扯回了照片里的时间点。”
“内存卡还在吗？”
双叶理央一向理智，问奈叶，“让佑真看看里面的照片。”
“在这。”
国见佑真从脚边的包里翻出奈叶的制服外套，又从外套兜里拿出张黑色内存卡，“是古贺帮你收好拿过来的。”
奈叶轻轻点头，看着那抹黑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紧张。
“里面有多少张照片？”
“很多。大概上千张。”
奈叶抿唇，“不过初三拍的很少，只有三张。”
国见佑真倒是不意外。
他妹妹是初中毕业后才喜欢上摄影的，初中没有作品很正常。
闻言，梓川咲太说：“国见你去看看那三张照片还在不在，有没有少。”
国见佑真放下手机，离开病房。
奈叶疑惑：“为什么会少？”
理论知识渊博的双叶理央适时解释：“人不可能经历自己的过去，固定存在的世界线只有一条。”
“如果真像咲太说的那样，你是回到了照片里的时间点，那么不管你有没有改变之前发生的事，世界线都会被刷新，任何微小的翅膀都拥有能够煽动未来的力量。”
光影打在病房冷白的墙壁上。
国见佑真从外面回来，喘着气，额上有汗。
“只剩下两张…”
“果然是这样。”
“如果是看照片才会被扯回时间点的话，只要不看照片就行了。”
“会不会有点治标不治本？”
三个成年人你一句我一句商讨的时候，奈叶开口道：“梓川学长，双叶学姐，我不想让剩下的照片消失。”
少女恳求：“请帮帮我。”
国见佑真摸妹妹的脑袋，动作带着安抚，“上次看你露出这副表情，还是在初中。”
双叶理央问：“奈叶，你梦到的人是谁？”
“对，这很重要。还有就是……”
奈叶还没说话，梓川咲太就又问：“你那几张照片拍的是谁？这两者是同一个人吗？”
在听妹妹复盘整件事的时候，国见佑真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他没说话，没有代替回答。
奈叶声音很轻：“是同一个人。”
梓川咲太从少女略显低落的语气中察觉到什么，很是贴心地停止追问，话锋一转。
“原来如此，我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
“国见，让奈叶去见见这个人，破解的方法或许就在那里。”
“诶？”
国见佑真对于好友的提议有些不满，“那家伙可不在神奈川啊。”
“奈叶，你想见这个人吗？”
双叶理央早已习惯这两个幼稚家伙的斗嘴，说：“如果不想，就无视掉梓川的建议。”
梓川咲太：“喂…我能听到。”
奈叶的脸色有点苍白，但她仍然点头，“如果能解决问题的话，我要去。”
梓川咲太笑道：“听到没，国见，妹妹发话了！”
国见佑真还是很尊重奈叶的意见的，无奈地抓了抓头发，“行。”
双叶理央的声音也带上淡淡笑意，“加油，佑真。加油，奈叶。”
“不过…”
国见佑真看着他妹妹：“你知道他现在在哪上学吗？”
奈叶：“……诶？”
好像，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