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兰西累到了极点，这一觉睡得深沉。朦朦胧胧间听到什么动静，感觉怀里的抱枕触感不太对，但是新的抱枕摸起来温热舒适还有弹性。他舒服地换了个更紧密的姿势，把脑袋塞进枕头里，脑袋一偏，再次沉沉睡去。
等瑟兰西真正睡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微微睁着双眼，目光有些呆滞地直视前方，脑子如同被一团迷雾笼罩。
“什么——”瑟兰西喃喃道。浆糊做成的脑子还没能理解现状，但是直觉哪哪都不对劲。
怀里的触感紧致光滑，确实是他抱了一夜的枕头不错，但是这个温度这个质感……
瑟兰西仰起头，正正好好对上一双猩红色的眼眸。
理智争先恐后回到大脑，昨夜的经过如潮水般涌入思绪。那些模糊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开始重组。
这是乌列，他抱着的是乌列的腰。他昨晚处理伤口，亲自缠上绷带的腰。
想到这里，瑟兰西又抱紧了一点。这可是他辛勤劳动一夜的成果。
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额头，分明没使多大力气，却逼得瑟兰西不住后仰，不得不松开环抱着雌虫的手。
“适可而止吧，小雄虫。”头顶的雌虫带着些许笑意低声说，“你已经抱了一夜了。”
说得好像瑟兰西多么中意雌虫的劲腰似的。瑟兰西冷哼一声，从满地的被子里爬起来。
他睡得手软脚软，肌肉酸痛，每一个动作都格外吃力。扶着沙发把手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果然不该睡地上的，瑟兰西后悔了。
他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体味，被扑鼻的汗味和腥味熏得狠狠皱起眉头。这股浑身上下散发的疲惫和污浊的气息可比雌虫的信息素劲多了。
他再看向钟表，下午两点，早就错过了上班时间。
“有人来过通讯吗？”他问。
瑟兰西看向大大方方仰躺在地上的乌列，雌虫浑身赤.裸地裹在被窝里，肆无忌惮地与他对视，毫无雌虫在雄虫面前应有的矜持。
“好像有，我没在意。”乌列满不在乎地嗤笑道，“是你的小情人吗？”
瑟兰西长叹一声。他入职之后第一次无故迟到，亚林店主肯定非常担心。
终端在外衣口袋里，但是外衣在昨晚的纠缠里不知哪里去了。瑟兰西四处翻找，连茶几底下都没放过，找到了皱巴巴血淋淋的外套，却没找到本该在兜里的便携终端。最后，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唯一的犯罪嫌疑人。
“你在找什么？”雌虫上将与他目光相对，莞尔一笑。
瑟兰西不语，走上前去一把扬了雌虫身上的被子，顺利从雌虫身边夺回自己的终端。
“哎呀，竟然在这里。”乌列震惊地眨眨眼睛。
“我果然应该第一个怀疑你的。”瑟兰西心累叹息，解锁终端查看未接来电。
雌虫偏过头，疑惑道：“为什么？”
三通未接来电，时隔一小时打来一次。邮箱里则塞满了亚林的讯息，每一条都在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今天是有事迟到了吗？】
【身体不舒服吗？】
【多兰，你没事吧？】
再晚上一个小时，恐怕亚林都要报警了。瑟兰西揉着眉心，不想在这时候给店主回电话，便编辑一条信息发送过去。
【谢谢店主关心，我没事，昨夜感冒了，不小心睡过头】
他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发第二条消息。
按下发送的瞬间，亚林店主的回讯也跳出屏幕，叮嘱他今天就不要再去上班了，呆在家里好好休息，不会扣他的全勤奖。
瑟兰西这才松了口气。
“为什么？”他抽空反问乌列，“无非就是你想破解我的终端联系部下，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我的部下就是把我送给你的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来救我。”乌列摇了摇头，话锋一转，“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作为雄虫，为什么还要伪装成亚雌去上班？”
感情这只雌虫早就已经破解了他的终端，把他的讯息都翻了个遍。不过瑟兰西才接手这只终端两周，除了工作相关就是各种扣费通知，谅他也查不出什么。
这个问题一股何不食肉糜的味道。瑟兰西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如实拖出：“E级的补贴太低，想出个门都难。”
“E级？”乌列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原来虫族还有E级？”
这是真的欠收拾了。瑟兰西撇撇嘴，回道：“没错，ABCDE的E。恭喜你成为了E级雄虫的雌奴。”
“你的终端？”
“基础特惠款。”
“你这房子？”
“分配的。”
瑟兰西身上实在黏腻难受，没闲心和乌列扯有的没的，转身就往卫生间里去。
“你去做什么？”
“洗澡。”
瑟兰西在身后“啪”地甩上卫生间大门。
头发沾满了凝固的血污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光是理顺发丝都耗费了以往成倍的时间。
在首都星的时候，这种日常梳洗从来轮不到瑟兰西动手，都是泡在浴池中交由亚雌仆从们摆弄。他刚重生的那天晚上，因为不习惯淋浴，还把洗发水弄进了自己眼睛里。
指甲缝里也全是干涸的血渍，无法轻易清理干净。他也不恼，望着浴室里的瓶瓶罐罐，逐个试过去。
等瑟兰西心满意足推门走出浴室的时候，指腹都被热水泡皱了。长时间的洗漱让他有点头晕，扶着桌子在餐桌旁坐下。
“你饿了？”乌列走到他的跟前。
雌虫的短发湿漉漉的，披着一件眼熟的浴袍，看起来像是刚刚冲了个战斗澡。
“你用了客卧的浴室？”瑟兰西质问。
雌虫点点头，“怎么了？用不得吗？”
“你还穿了我的浴衣？”瑟兰西接着问。
“雌奴就非得光着身子？”乌列挑眉。
穿在雄虫身上稍显宽大的浴袍套在身材高大的雌虫身上就不够看了。大片的胸膛袒露在外，腰带勉勉强强扣上，下摆堪堪遮住下面的光景。
瑟兰西无语，他怎么不知道雌虫也会这么胆大妄为。
上辈子能走到他身边的雌虫，无一不是礼貌得体。他们仿佛是经过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就连鞠躬的弧度都一模一样，仿佛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精准。
他们见到他便习惯性卑躬屈膝，身体微微前倾，头颅低垂，表现出极度的恭敬。连与他对视都不敢，眼神总是小心翼翼地向下，仿佛一旦与他的目光交汇，就会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是因为他的基因等级下降了吗？瑟兰西想。
“问你呢，是不是饿了。”乌列出声唤回雄虫的注意力，“我反正饿了，吃的在哪里？”
“厨房左侧橱柜第三层，”瑟兰西回答，“我饿了。”
雌虫点点头，打着哈欠走向厨房。
瑟兰西正等着乌列帮他也带一管营养剂回来，结果就看到雌虫空手而归，表情迷茫中带着点愤怒。
“你就吃那些玩意儿？”雌虫的语气匪夷所思。
瑟兰西真真切切迷惑了：“不然呢？”
不明白雌虫为何会有如此反应。他重生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保障食物，揣着信用卡去附近的商场购买了营养剂。便宜又顶饿，还有十多种口味任意挑选。
瑟兰西看得新奇，便每种口味都买了几管回家。这才第二周，他还没有尝过所有口味呢。目前最喜欢的是桃子味。
乌列怀疑地看着他：“你真是雄虫？”
瑟兰西答非所问：“难道你昨晚没有体验够？”
雌虫上将用某种像是端详珍稀动物似的眼神凝视着他。乌列犹豫片刻，最终无奈地撩起额前刘海，转身脱下浴袍换上围裙。
“你等我一会儿。”乌列语重心长。
瑟兰西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他后知后觉想起厨房那些摆放整齐的刀具，心想是不是应该阻止雌虫拿到趁手的武器，但转念一想再锋利的刀刃也比不过雌虫的虫翼，便随他去了。
话虽如此，最好还是盯着。
乌列打开冰箱，嘴里念叨着“暴殄天物”“过期浪费”之类的词语，把一袋又一袋食材扔进垃圾桶。
那些是雄保会每月固定分配的食材，瑟兰西尝过，一点都不好吃，远不如被乌列嫌弃的营养剂。他吃下其中一种绿色蔬菜之后还拉了肚子，后来他痛定思痛，决定再也不碰这些没有使用说明的东西。
雌虫从冰箱最深处挖出一板鸡蛋和一袋面条，瑟兰西想提醒他注意保质期，但是见乌列镇定自若的模样，便没有开口打断。
“不敢相信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乌列说。
即使是在条件严苛的前线，营养剂也只是作为食物短缺情况下的应急资源使用，没有哪只军雌乐意天天喝这玩意儿，那和折磨自己有什么区别？只需持续喝上三天，保管军队哗变。
瑟兰西截止目前只活了不到两周，没什么困难的。
他看着雌虫翻出一口平底锅，放上灶台用大火烧热，倒上油，敲入两颗鸡蛋。
锅里的油一下子噼里啪啦炸响，瑟兰西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但是乌列一点都不担心，甚至用筷子给鸡蛋翻了个面。
这时候瑟兰西闻到了香味。淡淡的油脂香，恰到好处的热度让鸡蛋的香气被充分激发出来。
瑟兰西瞪大眼睛。如果这就是雌虫信息素的气味，那么难怪他以前那些首都星的雄虫同类们对迎娶雌侍乐此不疲。
十分钟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被端到瑟兰西的面前。
雌虫解下围裙，胸膛上挂着一层淋漓的汗水，抱怨自己的澡白洗了。
眼前这一幕堪称温情，仿佛他们昨晚的针锋相对不曾存在过。
在思考乌列有没有给他下毒之前，瑟兰西已经喝了一口面汤。微微的焦香混合着鸡蛋本身的醇厚味道在口中爆发，于是，他开始思考同一个问题。
过去的一生，他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