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乔海达微微一笑，说：“阿言前天从伦敦飞回国，我替阿言收拾行李箱的时候，从里边翻出一张他的高中毕业照，以及……”
乔海达说到这儿，刻意停顿了一下。
穆晋臣倚靠着红漆柱，灯光下一张脸更显轮廓，英挺的面庞染上一丝兴趣，笑道：“乔叔，别卖关子，说下去。”
乔海达便两手交叠着放在身前笑说：“我还翻出了阿言的一只黑色皮夹，里边有几张银行卡，一张身份证，夹层里还放了一张照片，像是从哪儿剪下来的，照片上的人跟舒小姐一模一样。应该是舒小姐没错吧？”
“……”
对于管家这句废话，穆晋臣显然有一丝诧异，但他从来波澜不惊，哂笑，问：“这位舒小姐，该不会就是阿言高中时期喜欢过的女孩子？”
乔海达略一迟疑：“似乎是的，要不然阿言也不会把舒小姐的照片特意从哪儿剪下来收进皮夹里随身带着。”
穆晋臣没答话，径直穿过一进院子回了自己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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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大门进来那会儿，舒窈的眼睛就一直暗暗四处打量。
从前她也去舒展鹏在平城的富商朋友家的四合院参观过，四合院对她不算新鲜，但如此规格的一套四合院，确实没见过，毕竟这种规格的四合院在平城能够公开售卖的简直凤毛麟角。
穆家的这座四合院占地面积特别大，她估摸着，这面积比她家的粉色大房子还要宽，正大门规模宏大，虽然老旧，但有五间门，她和姚惠敏进门的时候，中间的三间门都是开启迎客的，这是四合院最高礼仪，从前只有男主人回家才会开启三间正门。
看来穆家还是很有诚意哒！
舒窈暗爽，因来之前她便以为穆家这种门第会给她来个下马威的，原来竟然不是吗？
这每一进院子都用绿色琉璃瓦，屋脊上安装吻兽，大门上众多的门钉，处处装饰低调但透着内敛的华丽，可以想见当年这座四合院的辉煌以及地位崇高。
女管家领二人进二进院的正厅之前，舒窈瞥见里边人比较多，一桌子的菜摆着跟满汉全席似的，于是一激灵，和姚惠敏道：“怎么今天我好像进了狼窝似的？是家宴吗？还是相亲宴？相亲宴不是过完年才办嘛？怎么提前了……”
姚惠敏：“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叫你来吃饭你还不乐意了是吧？我跟穆晋臣的妈妈微信聊了几天了，我就说你一月中旬就不在国内了要去美国念大四，他妈妈就说干脆相亲宴提前算了，我就同意了，今天穆家来了不少人，你别出岔子啊，机灵点。”
“姚女士，我能打道回府吗？”
话刚说完，身后从东厢房那儿走过来的穆晋言道：“Charline，别紧张，只是平常家宴，只不过今天的菜比平常多了点，先进去吧，大伙儿都等着。”
姚惠敏笑道：“你是小言吧？你妈妈真会生，怎么男孩儿女孩儿都生得这么漂亮。”
穆晋言微微一笑，率先进了正厅。
舒窈只好挽着姚惠敏的胳膊婷婷袅袅地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被二十来号人四十几双眼睛盯上了，舒窈差点崴脚，内心腹诽着姚惠敏怎么不提前通知她一声，早知如此她今天就不来了。
正厅里一张大圆桌，桌上琳琅满目差不多真有四五十来道菜，还真是满汉全席那味儿了。
圆桌旁先站起来的一位身着旗袍的妇人应该就是穆晋臣的妈妈宋岚盈。
宋岚盈微微淡笑着走过来抓住舒窈的两只手笑容满面打量了她上下，扭头和姚惠敏道：“你姑娘真是出落得太水灵漂亮了，看着讨人喜欢得很。”
既然进了狼窝，也只能好好演一演了。
舒窈乖乖装一副温婉娴静的样子和屋里各人问了好。
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管家乔海达随着穆晋臣姗姗来迟。
宋岚盈不由嗔怪似的笑骂一句：“你怎么才来？赶紧来见一见窈窈。”
舒窈低头喝了一口龙井茶，非常淡定地看了穆晋臣一眼。
男人同样十分淡定，只稍微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正中间的舒窈不到一秒钟便已云淡风轻移开了视线。
“抱歉，久等，刚从公司到家，路上下了雨，我因此专程换了身衣服。”
舒公主再次妄想症发作：这狗男人该不会是为了见她才特意去换了身衣服才来吃饭的吧嗯？肯定是，呵呵。
穆晋臣一八八的个子，和旁边一七零的小老头儿乔海达站在一起更显英挺了，一身浅灰色定制衬衫，深蓝条纹领带一丝不苟地系温莎结，袖口别着钻石袖扣，左手的腕表十分打眼，双表盘，表盘周边镶满钻，背面万年历，每面都由18k金板制成。
就看着有点儿隆重。
宋岚盈身边的穆雅纯本来还在郁闷，又盘算着怎么让舒窈知难而退的，谁想她哥一进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虽说穆晋臣本身就是平城权贵圈子里最不好惹的那一小批世家公子，但他平时穿衣打扮还是很低调的，就是在外边也经常只戴一块两百万左右的腕表而已，所以今天这一块闪瞎人眼的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不识货的人当然看不出，但这个圈子里的人没几个不懂这块表的份量，十年前在巴塞尔国际钟表展第一次亮相就独领风骚，当时拍出过三千万美元的高价!
就很离谱，当然，这块表是著名钟表世家品牌的钟表大师为品牌一百五十周年诞辰打造的纪念款，全球限量就一只，而且如今价格越走越高，算是有价无市的独家限定藏品了。
她都不知道她哥哥收藏了这样一块腕表呢!
穆雅纯有些娇嗔地起身走过去挽住穆晋臣的胳膊让他坐自己旁边，低下头去就挨着那块腕表看。
“哥，你什么时候买下这块表的？我都不知道呢，让我戴一戴嘛。”
穆晋臣淡笑：“男士腕表，你怎么戴。你喜欢这些镶钻的，三月份开了春带你去瑞士看看？”
“这还差不多……哥，你可别忘了，三月份是吧，我可是记住了，到时候你不带我去巴塞尔钟表展看看，我就打你三顿!”
穆晋臣淡然一笑，扭头对一旁的穆晋言道：“阿言，这次回国有什么打算？”
穆晋言笑了笑说：“大哥你又问，等过完年，我当然还是回英国去完成学业。”
穆晋臣：“可想过读研？”
穆晋言：“有想过，不过世事难料，到时候再说好了。”
穆雅纯：“二哥，你到时候考研是来美国同我念斯坦福还是继续留在英国呢？”
穆晋言笑了笑：“我还是待在英国好，那边的气候我都适应了。”
穆雅纯：“那你想去剑桥还是牛津？”
穆晋言：“若读研，我还是打算继续留在帝国理工。”
穆雅纯：“你研究生还要继续读航空航天工程吗？我以为你会和大哥一样研究生会去念哲学呢。”
穆晋言笑了笑：“大哥太厉害，本科就拿了哈佛计算机和金融双学位，研究生又读哲学，我没大哥聪明，学不了太多东西，还是留在已经熟悉的舒适区比较好。”
这时众人三言两语当着舒窈的面儿夸了一通穆家兄弟，当然大伙儿着重夸的是穆晋臣，毕竟今晚的家宴是为他设的，他又是长子，这些亲朋扎堆当然要吹捧一番。
舒窈倒是留神听了不少，心想，这穆某人还挺厉害，本科居然读了两门功课，他不用休息吗？
事实上富裕家庭出身的孩子一般在大学都会挑选自己喜欢且特别感兴趣的专业就读，而不是像普通人一样以就业为主挑选专业，毕竟公子哥儿和名媛们念名校不过是为了镀金，并不是为了以后找工作用，因此可以选择的专业简直不要太多。
众人吹捧完穆家兄弟后，宋岚盈这才把话题引到了舒窈身上，问她学的什么专业啊在哪儿就读云云。
舒窈虽然平时被家人娇纵惯了，但什么场合做什么事儿她还是门儿清，于是收了平时那副随心随欲的娇纵模样，一副温婉大方的名媛马甲是说能套上就能套自己身上。
她穿一袭白色半包肩的旗袍，旗袍前边和后边是雍容大气的国画牡丹图样，粉色披肩上密密麻麻的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简直闪瞎穆大小姐的眼睛了。
穆大小姐于是也萌生了想穿旗袍的想法，于是对宋岚盈说：“妈，你那些旗袍都是在哪儿定做的？我也想穿旗袍了，改明儿你带我去做几套嘛。”
宋岚盈：“行行行，以前不帮你做了几套嘛你又不穿，今天看窈窈穿着好看你也想穿了是不是？”
穆雅纯被戳破了心思但又不愿意承认，娇嗔地喊了声“妈”，拖着尾音抱怨，接着埋头吃东西去了。
宋岚盈把话题又对准舒窈：“你这身旗袍真是婉约清丽，衬你，真的是人漂亮穿什么都是漂亮的，我最近也想新做几身旗袍，改明儿你同我出门一趟，我想做身跟你这差不多的，这牡丹真是活灵活现的呢。”
姚惠敏道：“这旗袍就在春韵阑珊馆做的，这身用料好，穿着舒服，这上边的牡丹还是非遗传承人手绘的，特别用心。”
宋岚盈：“真是这样？那我可要找春韵阑珊馆多做几身这样的了，那儿的订单应该排到明年去了吧？”
“确实，不过那边的老师我都认识的，有一个是我的大学同学，你要是喜欢，我叫她先替你做一身看看你喜不喜欢，喜欢再去她那里多做几套。”姚惠敏喝了一口龙井茶委婉道。
宋岚盈笑着应了应，又问：“窈窈现在是在哈佛念书吧？学什么专业？我们小纯在斯坦福念建筑学，还说以后想做建筑大师呢。”
穆雅纯得意地哼了哼。
姚惠敏道：“窈窈念的专业比较冷门些，好像是叫什么行星科学专业？是不是啊窈窈？”
被点名的舒窈正尝试夹一块酱鸡肉来吃，不过桌上菜太多了，堆一起难夹，虽然不至于一百零八道菜全摆上，但也摆了五十道左右，大紫檀木桌都快装不下了，因此她想吃的那道酱鸡摆在离她比较远的位置，桌上的玻璃能转，但此刻穆晋臣正在觊觎她想吃的那道酱鸡，她因此只好先放下筷子，看了眼姚惠敏，随即对宋岚盈笑了笑说：“这门专业确实有点冷门，但也不是没人知道……”
她看着那道酱鸡，生怕某人吃太多，于是眼神警告，某人住了筷，看她一眼，随即戴上透明手套，将两只大鸡腿的肉撕下来，慢条斯理放进一只干净的碟子里，扭头对身后的乔海达说了句什么，乔海达笑了笑，端起那碟酱鸡腿的肉走到舒窈后边，轻轻摆上了。
“额……谢谢乔叔。”
乔海达：“舒小姐客气了，你该谢阿臣。阿臣看你一直瞪他，便猜你喜欢吃这道酱鸡。厨房还有一盘，舒小姐喜欢吃的话我叫人去了骨头拿过来。”
“……还有吗？太好了多谢乔叔，替我拿来吧。”
乔海达于是去了厨房，众人见他又端了一道酱鸡进来，都笑了，宋岚盈对姚惠敏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个怎么连口味都一样？你们不知道，阿臣喜欢吃酱鸡，隔三差五就要点一次，所以厨房每次做都是准备两碟的。”
话刚说完，乔海达就当着众人面将这道仅存的一道酱鸡送去了舒窈面前。
宋岚盈眼角眉梢都是喜意，说：“哎呀，阿臣，你今天自己不吃吗？”
穆晋臣淡然道：“舒小姐嘴馋这道菜，让了她吧。”
舒窈内心却觉得穆晋臣取笑她小孩儿心性，于是心中腹诽他……
她才不嘴馋!他才是小孩儿呢!
但舒公主的嘴却比较诚实，酱鸡刚摆在她面前她就开始一边瞪着穆晋臣一边开始优雅地炫酱鸡。
饭后，舒窈独自去院子里消食，但走了没两分钟她就开始跺脚，平城真是太冷了，她才不要嫁到这里来冬天就挨冻呢!
屋子里暖和归屋子里，她冬天难道不能出门了吗!
而且穆家一大家子住这儿的就有七个人，不算多，但要是逢年过节各种亲戚来串门还有穆晋臣那两个已经嫁人了的姐姐带老公孩子回来不是人更多了吗？
听说他的两个姐姐每人都有三个熊孩子!六个熊孩子围着她满地跑真是想想就怕了啊啊啊啊啊!
舒公主越想越觉得这门婚事可以立即作废了，于是一边想着和姚惠敏摊牌的措辞一边跺脚，糟糕，出门时她把那件毛茸茸披肩落在屋里了，可是回去拿的话那屋子里的长辈五六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她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再回去不是狼入虎口吗!
算了。
舒窈最终觉得随便找间屋子去暖和一会儿吧。
这四合院五进院大得很，总占地面积加起来比她家的粉色大房子还大呢，迷宫似的……她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加快步子往后一进院子走去，来到类似于东厢房位置的屋子时，听见里边穆雅纯和人联机打游戏的音效声，她随即掉了头往正厅的方向去。
正厅在从前是男女主人住的地方，一般长子住东厢房，西厢房住次子……不过现如今没那么讲究，东西厢房大多已经用来做会客厅啊厨房一类的，主人都住正厅。
她刚刚从东厢房那儿过来，里边住着穆雅纯，那这正厅应该是穆晋臣的爷爷奶奶或者爸妈住的吧？
那就不能去了。于是扭头又走，不过她刚转身，背后就有个人叫她，她回头，见是之前领她们进四合院的女管家玉嫂，于是走回去打招呼。
“玉嫂在这儿做什么？”她这人自来熟，笑着问。
玉嫂道：“舒小姐这是迷路了？外边冷，回屋待着暖和，做什么出来，我在这儿给你铺床呢。”
“啊？给我铺床干嘛……”
“太太说你们从苏城来该体验体验这儿的四合院才是，住酒店干什么，就让我叫人铺床留舒小姐和你妈妈住一晚。”
“……好吧。我妈跟我一屋吗？我要跟我妈一屋。”
玉嫂道：“舒太太今晚住后边的房子，说要清净些，不跟舒小姐你住……”
“我妈真是的，哪有这样把女儿扔别人家里还不陪着的。”
舒窈有点无语，但又无可奈何，毕竟主人家安排客人过夜也很正常，她又不好提出换房间，算了，就这样吧。
她又在后边几进院子转了两圈，走回来时没记清这儿是哪一进院子，以为走对了，其实她走错了，这一进院子的正厅的房间是穆晋臣住。
这儿的装璜也都差不多，舒窈看见那屋灯火通明，又以为自己没走错地儿，就堂而皇之走了进去。
房梁上的壁画很漂亮，色彩明艳大胆，但不过分。
姚惠敏打听到，穆家四合院的壁画全部出自故宫博物馆绘画大师，颜料用的也都是绿松石、玛瑙和金粉一类的天然矿物质调配的，成色才会这样好。
她经过院子是看见几口大缸子，夏天用来养金鱼的，冬天冷，也就把金鱼移到屋里的鱼缸了，所以缸子是空的，院子里种的是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树。
之前她好奇问了玉嫂大缸子是干嘛用的，玉嫂说养鱼，这些缸子出自乾隆时期，就连屋子里的许多器具也都是古董来着，譬如她进屋看见的一张黄花梨木方桌就是明万历年间的物品。
进屋后是正对大门的一张罗汉榻，起居室和卧室格局分明，除去一些现代类的电器，家具几乎都是木质，紫檀木和黄花梨木居多，因此一进屋就闻见一股淡淡的木质香调，就连卫生间里也摆放了不少木质家具。
舒窈随意参观了一遍屋子各个区域，随即往卧室去了。
床很大，她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准备去洗澡。
她先脱了羊毛大外套，接着脱掉镶了很多钻的披肩，脱下来的衣服全部扔大床上七零八落散着。
当她解开旗袍的盘扣时，后边一声轻微的咳嗽响起。
她手一顿，回头。
穆晋臣站在那儿，手里握着一本被他卷成圆筒状的书籍，另一手则插在西裤的兜里。他似乎略微有些不自在。
舒窈一愣，迅速把旗袍盘扣好，心想：啊啊啊啊啊幸亏旗袍还没来得及脱!
“你你你你你来我屋干嘛？”舒窈拧着眉毛有些脸红道。
穆晋臣又轻微咳嗽一声，把书放下，看了眼大床上某人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盖在他的被子上，淡了声道：“抱歉，舒小姐，这是我房间。”
舒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