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夏被秦肃挡在身后，忍着疼，把阿奶扶了起来。对于这种无赖，却夏往常都是忍，但忍让并不会让对方收敛，只会让人变本加厉欺负你。
“上次墟日，我分明没有见过你，”却夏一顿，余光扫见那人竹筐里的白菜，干巴蔫黄，而阿奶的颗颗品相上佳，想来阿奶是被眼红的人盯上了，“眼红别人生意好是吧？若是今日我们不来，你是不是还想把人东西也抢走？”
白菜贩子疼出了满头冷汗，但这人不撒手，他也不敢动，只能咬着牙先认怂：“不不不，我说错了，不是我的位置，您快饶了我吧！”
秦肃冷哼一声，施施然收了手，却夏心中虽还有气，但也明白跟这种无赖硬碰硬肯定落不到好的道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帮阿奶把竹筐背起，搀扶着人走了。
“阿奶，下回出摊还是等等我们一起吧。”
吴阿奶叹了口气，有些发愁：“豆儿他爹前阵子来信，说是洙州那头物价上涨，从前一两银子能花上三月，如今一两银子连一袋小米都买不起，工头还克扣工钱，我就想着卖点东西，也好送些钱去给他。”
却夏叹了口气，宽慰阿奶道：“吴叔不是过完今年就能回来了吗？那工头虽然克扣工钱，但也不至于缺了吴叔一口吃的，你出去卖白菜能挣多少钱呢，要是下回再遇到那种无赖，出了点什么事，你让吴叔怎么安心？”
吴阿奶似乎是因为这件事，一个人愁了好些天，此时佝偻着背，沉默不语。
劳作了一辈子的老人，满是风霜，只是想给远在他乡的儿子一些浅薄的帮助，本没有错，但若是再出现类似今日的情况，若是却夏和秦肃都不在，阿奶会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你呢，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说话，想什么呢？”
豆儿低垂着脑袋，拉着阿奶的手，听到却夏的问话，才抬起眼，眼眶红通通的，显然是悄悄哭过了。
“我以后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这样阿奶就不用出来摆摊了，阿爹也可以留在我跟阿奶身边了！”
“哦，那意思就是，你挣钱了没我份？连提都不提我一句，也不想想是谁天天带着你玩。”
豆儿还没来得及说话，秦肃倒是先嗤了一声：“真不要脸。”
却夏挽着吴阿奶的手臂，稍稍侧过点身子，冲秦肃翻了个白眼：“脸是能当饭吃还是能拿去当铺当了？你这么要脸，你怎么浑身上下就十两银子？”
“你......”秦肃气结，但又没办法反驳，只能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日后，我定会用无数个十两，把、你、埋、了。”
“那我很期待哦。”
却夏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便继续跟阿奶说话了，秦肃则跟在身后。
此时还未至正午，集市上仍是热闹，但秦肃仔细看了看，街边的米铺只开了两家，吆喝的摊贩，卖的蔬果甚至还没却夏自己种的饱满新鲜，但即便如此，仍是有不少人买。
这边秦肃仍在观察四周，却夏已经快速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好了，丢进了秦肃背着的背篓里，几人准备回家。
“方才我看了一下，他们卖的蔬菜都已经发黄了，可买的人依旧不少，你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起码你种出来的蔬菜比他们的好。”
却夏似笑非笑看了一眼秦肃，难得没呛他：“从前不卖，是因为我一个小孩，出来摆摊容易受欺负，但日后就不同了，可以卖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秦肃倒是听明白了。
却夏虽是男孩打扮，但终究不过是一个瘦小且无依无靠的孤儿，拿着品相上佳的蔬菜出来，很容易会成为目标，就像今天的吴阿奶一样，被人盯上。
要么是被赶跑，要么是被抢东西，总之没人愿意得罪地痞去帮她。
而为什么以后可以摆了？
是因为秦肃来了。
有个能打的人守着，那些欺软怕硬的人自然也会敬而远之。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说到这了，吴阿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忙问道：“小夏啊，你盖洞边上那块地怎么样了？那边荒了很久，估计草都有你高了，一会我去帮你收拾收拾，咱们早点把种播了。”
“不用，我有秦肃呢，下午我带他去就成了，他气力大。”
却夏上山采菌子捡回来个人，吴阿奶是知道的，但看着这叫秦肃的男人，虽然也穿着打了补丁的麻布衣服，但人看着就和大家不一样，浑身散发着格格不入的气息，有些担忧：“他能行吗？要不......”
却夏打断她的话，朝着豆儿的方向努努嘴：“阿奶，你就在家里头陪陪豆儿吧，今天可把他吓坏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吴阿奶也不好再说什么。
集市回乡下的路上，会经过一条小河，却夏眼馋那的鱼很久了，但奈何每次都抓不到，这次带了秦肃出来，她怎么能错过这大好机会，当下便带着几人到了溪边上，让秦肃卸下背篓，面朝河流，叉着腰，指着河面对秦肃说：“看到那边的鱼了吗，抓！”
秦肃：“......”
秦肃上前两步，垂眸看着她，不带一点情绪：“你把我当什么了？”
却夏笑眯眯的，没被秦肃的冷脸吓到，反倒是背起了菜谱：“姜葱焗鲤鱼，鱼头豆腐汤，酥炸小黄鱼，剁......”
“......闭嘴。”
最后秦肃站在河边，一脸阴沉抓着自己湿透了的衣袖正在拧干水，而却夏和阿奶豆儿三人正围在竹筐边上看秦肃的“战利品”。
“哇，秦叔也太厉害了吧。”
却夏深感同意：“确实，真是小瞧他了。”
秦肃心想，你小瞧我的地方多了去了。
最后却夏一拍手，高高兴兴背起竹筐，领着众人回家去了。
却夏哼着歌进门，忙前忙后把木盆装满了水，然后把鱼倒了进去。
那几尾鱼精神头好得很，尾巴一扑腾还溅了却夏一脸水，却夏心满意足，刚想站起来就看到秦肃冷着一张脸站在她身后：“干嘛？”
秦肃自上而下看着她：“来说说看吧，你的筹码？”
原来等半天，是为了说这个。
却夏视线移到秦肃放在地上的背篓上，却夏示意秦肃去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自己则从院子角落，拿出了几根长得奇形怪状的木头出来。
“先说明，我只是知道曲辕犁的图纸，但我从未做过，一会要是做失败了，你可以质疑我的能力，但不能否认曲辕犁的存在。”
却夏看着地上一一摆开的物件，似是带着无限的感慨：“它是一件很伟大的发明，拉动了古代农业的进步。”
说着，也不看秦肃是什么反应，便根据记忆中的曲辕犁的模样，一一组装起来，许是因为画废了很多图纸，又或许是因为曲辕犁对农作生意义非凡，却夏刚上手时还有些无从下手，但到了后面，拼接得飞快，似乎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三两下就把曲辕犁做好了。
秦肃见过直辕犁，那已是最为便利的农耕工具了，但却夏却指着本该直直延伸出来，但此时却弯曲了起来的地方说道：“如果你见过直辕犁，就会知道直辕犁有回转困难这个致命的缺点，但曲辕犁不一样，把直辕改成了曲辕之后就能解决回转困难的问题，关键是它特别省力。”
秦肃虽不懂农业，但也不妨碍他认为却夏做出的曲辕犁精巧异常，看着确实是比笨重的直辕犁要好用些，若是能在境内推广开来......
“你画的图纸可否给我？还有这个三角锄的图纸。”
却夏掀起眼帘看他，“半年？”
她指的是昨夜的交易，是否能成交了。
“可以。”
这次秦肃不再犹豫，光是种植上的能力，已经能让秦肃动摇了，更别提她还能做出别人都做不出的农具，这让秦肃不得不去思考，她到底是什么人，却老爷子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曾经翻阅卷宗，只隐约记得却家从医，到了却老爷子这代，他已经成为了太医院副院判，却因为前朝一桩宫廷旧事，被牵扯其中，判了举家流放。
虽说恩赦后如今的却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但却夏在种植上的天赋，是远超普通佃农的，甚至司农寺的人都比不过她。
难道医术能和农业相通？
这又是什么荒谬事。
于是秦肃蹲下来，与坐在板凳上的却夏并肩，似笑非笑盯着她：“既然答应你留下来听你差遣，那彼此之间应当坦诚，不是吗？”
却夏转头看着他的眼睛，挑眉一笑：“嗯，你说得对，那你先说，你来自何处，又因何被人追杀？”
秦肃对上却夏那双明晃晃写着戏谑的眸子，眼神暗了暗，莫名的不想撒谎，而后一个问题他仍不想告知却夏，只回答了一个问题：“来自京城。”
却夏语气轻飘飘的，“你被追杀是真的吧？这个问题要回答。”
“......是。”
却夏点点头，“那杀手呢？你在我身边，我会有危险吗？”
“杀手已退，没有危险。”
那看来是任务执行完了，“好，那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谁家养的侍卫么？”
“......是。”
陛下养的侍从走狗，也不算欺骗。
“问完了？该我了，”秦肃对上她的眼，“你的种植本事，是在哪学的？”
却夏掀起眼帘看他一眼，“就这个问题？当然是我阿爷教的。”
“却兴怀从医，你若是展现出来的是医学天赋倒也罢了，但你会画别人都不会的农具图纸，认识别人都不知道的作物，你说这是你阿爷教的，你认为我会信吗？”
却夏稍微往后退了退，靠在树干上，无奈道：“我不说吧，你要问，我说了，你又不信。那你跟我分析分析，不是我阿爷教的，我难不成是做梦学来的？”
秦肃没再说话，以却夏的人际往来来看，确实只剩下了她阿爷这个可能性，但秦肃仍觉得可疑，想继续追问，却夏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唇边，嘘了一声：“我且问你，我的本事是谁教的这重要吗？”
......不是特别重要。
“我再问你，我有没有害你的心？”
......没有。若是有，她又何必把他从瘴林带出来。
“既然都没有！那不就完事了，这半年内，你护我周全，听我差遣，我也会把我知道的，能提高作物收成的法子告诉你，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也能安心挣银子，合作愉快不好吗？”
第5章 十万个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