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乔羽的生活之所以过得这般捉襟见肘，也怪她自己。
为了不需要向她的父亲每月索要生活费，她申请到勤工俭学的机会之后，就告诉自己的父亲，勤工俭学的费用足够支付日常生活所用费用。
所以，她的父亲，也只是会在偶尔想起来的时候，给她打一笔钱，作为偶尔补充，买点衣服之类。
但总是不多，且不稳定。
当然，之所以这样做，她也是为了避免在钱的问题，点燃隐藏在他父亲脑子里，那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就好比年后那次索要学费一样，点燃炸弹的下场显而易见。
苏诚参加竞赛去了，待乔羽抄写完笔记，陈丹丹慌里慌张的跑到教室，告诉她，她的父亲正在宿舍等她。
当时的乔羽感到晴天霹雳，连桌上的东西都没有收，便慌里慌张的跑到宿舍。
一路上，她拼了命的跑，深怕自己的耽搁，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当她赶到宿舍的时候，她看到李雨正在给她的父亲递送热水，赵婷默不作声的拿着书坐在床边阅读。
茶杯是乔羽的，她有些洁癖，不喜欢别人用她的东西。
可是，李雨用她的茶杯为她的父亲倒一杯热水，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她的父亲看到自己的女儿，将茶杯放下，脸上露出老实人，手足无措的表情。
自上一中以来，她的父亲就没有来过学校，这一次来，是为了什么？
乔羽身上冒着冷汗，内心有些慌乱，她强装镇定的走过去问：“爸，你怎么来了，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没事”乔父站起身，走到乔羽身前，慢吞吞的解释，“我明天就要出门了，想来看看你。”
很明显，不可能这么简单。她的父亲，从来没有一次出门打工前，特意来看过她。
她上学以来，一次都没有。从小她的家长会，家长都是缺席的。
她看了一眼李雨，李雨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从前没有的眼神，是一种得意。
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乔羽想将父亲支开。
“爸，还没有吃午饭吧！我们去食堂吃饭吧。”乔羽说道。
乔父摇头，“吃过了，就是来看看你，我马上就回去。”
“叔叔这就回去啦！难得来一次，让乔羽带您在学校逛逛也好啊！”李雨十分热情，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乔羽谨慎的看着她，担心她会说什么话来，激怒了她的父亲。
陈丹丹正好跑了回来，看到乔父的时候，明显一怔，反应过来之后，才诺诺的喊了一声，“叔叔好。”
乔羽看着宿舍这么多人，也知道她的父亲定是有些不自在，她拉着父亲的手道：“爸，我陪你在学校逛逛吧！”
乔父没有拒绝，他待在这里也觉得不甚自在。
两个人出了宿舍大楼，乔父才拉着乔羽走到楼梯口的拐角处，见四周没人，才小心翼翼的从衣服的拉链口袋里掏出一千元钱，塞到乔羽手中，“爸的工钱结了一些，你拿着这钱，买点厚衣服穿。”说着，捏了捏乔羽单薄的棉衣。
现在的气温已经回暖许多，她并不需要穿厚衣服，反而，她看着父亲穿着洗了不知多少遍，早已不成型的棉衣，将钱重新塞了回去，“我不怕冷，你给自己买点新衣服吧！”
“爸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穿什么新衣服，听话，买点好的，我听别人说，上了高三，需要吃点好的补补。”乔父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爸今年接了一个活，给的钱还不错，等你上了高三，就别打工了，我每个月给你汇生活费，你现在要将精力都放在学业，知道了吗。”
乔羽眼角发润，看着已经六十岁的父亲，头发早已花白，皱纹也布满眼角。
她的父亲精神正常时，其实也是一位好父亲。
而贫穷是他发病的最大罪魁祸首。她想努力赚钱，让他们的生活变的好起来。
乔羽点头，接过父亲手中的钱，她知道，若是不接受，反而会让他心里难过。
这是他特意送来的。
乔羽疑惑，“爸，你怎么找到我宿舍的。”
“爸记得你上高二，就一路问过来的。”乔父有些局促，“你们还分什么文科理科啊，你上什么科啊！”
乔父很少过问她的学习，每周固定的电话里，总是那么固定的几句话。
“最近还好吧！”
“学习还好吧！”
“有什么缺的，就告诉爸。”
还来的回复也总是那么几句，“嗯，都挺好的。”
“不缺，我有钱。”
乔羽其实也尝试过，与她唯一的亲人来个促膝长谈，这样会不会她父亲的病情会减轻一些。
但后来，她放弃了，因为这种常伴他几十年的痛苦记忆，不是那么容易说改变就改变的。
环境未变，善语匮乏无力。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考上大学后，能多挣点钱，让他的父亲过上好日子。
让他患得患失的不安全感，降低一些。
“我学文科的，现在在高二七班。”两个人走出宿舍大门，乔羽指着不远处的教学楼，“前面三栋楼，就是教学楼，高二教学楼就是中间那个。”
乔羽带着父亲走了学校一遍，这是她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和她父亲说话，她仔细的告诉父亲，有关学校的一切。
她的父亲依旧拘谨，拘谨的拉上了衣服拉链，遮盖住里面脏乱的衣服，试图让自己这个在工地上打工，没有什么文化的人，在洋溢着青春气息，个个穿着整齐的校园里，看起来得体一些。
乔羽一路将父亲送到校园外的马路上，等待搭乘路过的面包车回家。
乔羽与乔父沉默的站在路边，方才的热闹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与父亲的相处，总是会陷入这样的沉默。
但此刻，两个人的心情都还不错。
面包车到了，乔父坐上了车，临走的时候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
乔羽也是。
见面包车渐渐远去，她心里很少有过的安宁。
如果能这样一直下去，该有多好。
她回头，看到不远处的小卖部里，乔娜与苏毅两个人探着头看向她。
她方才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这两人，鬼鬼祟祟跟了她一路。
乔娜见她瞧见，也不掩饰了，走出小卖部，等着乔羽。
乔羽走近的时候，她才靠近，小声问，“大伯没有为难你吧。”
乔羽看苏毅走过来，她摇头，表示没事。
苏毅不明所以，“怎么了，刚才那人是谁啊！”
乔娜瞪了一眼苏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让你别跟着非要跟着。”
“这不是看你刚才那么紧张，怕你有事吗？”苏毅满脸委屈。
乔娜没有理他，拽着乔羽往学校的方向走去，借着机会问，“真的没事吗？怎么突然来学校找你呢。”
“没事，给我送点生活费罢了。”乔羽解释，她不想让乔娜觉得，她的父亲只会找她麻烦。
“那就好”乔娜嘟囔着，走了几步，又谨慎问，“那大伯知道你宿舍在哪里了吗？”
乔羽点头，不明白乔娜为什么会问这个。
“那你以后注意一点。”乔娜叮嘱道。
“你什么意思！”乔羽有些生气，这是在担心他的父亲，随时会发病，然后来学校找她麻烦吗？
“抱歉。”乔娜认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在她的意识里，大伯的确是个危险人物，她的母亲，总是让她不要接触大伯。
因为酒鬼和疯子，都不能招惹。
而且，大伯发病时，伤害她的家人那些可怕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苏毅看出来不对劲，连忙走上前，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岔开话题，“唉，下周五我哥生日，乔羽有空一起来啊！”
生日！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过过生日。她连自己的农历生日是多少都不知道。
她的手握住口袋里的钱，不能，她没有多余的钱给别人买生日礼物。
“不了。”乔羽拒绝了。
“别啊，人多热闹嘛！而且我哥肯定也希望你能来参加。”苏毅说完，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乔羽向苏诚借笔记本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乔羽看着苏毅，语言很冷漠的道：“我和你哥很熟吗？”
苏毅尴尬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看向乔娜，眼神求助。
乔娜无语的说道：“乔羽不想参加，就不参加呗，你强逼着干嘛，苏诚哥与乔羽又不熟。”
苏毅这下彻底不敢邀请了，“嗯，就当我刚才放了一个屁，你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怎么可能真的当什么都不知道呢，乔羽一个人回宿舍的路上，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
她不能花她父亲的辛苦钱，给别人买生日礼物。
回到宿舍，宿舍的三个人纷纷看向她。她看着李雨的得意的表情，就知道，她离开的这个时间里，宿舍几个人肯定在议论她。
她不知道，李雨与她的父亲说了什么，她也不关心。
她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贫穷的经济家庭。
然而，李雨带着一点“同情”的口吻说：“原来你从小没有妈妈啊！真可怜，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乔羽眼神凌厉看向李雨，这是她的逆鳞，别人说不得，她冷声的说道：“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如何，家里穷又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雨被怼，脸色不悦，狡辩道：“我说什么了我，要不是你爸说让我们与你好好相处，我才赖得搭理你。”
“那请你，以后都不要搭理我，不要和我说一句话，你高贵无比，我高攀不起。”乔羽吼完，整个宿舍都陷入了沉默。
李雨站起身来，“别冷嘲热讽，我比不上你高贵，但我至少成绩比你好。”
李雨在文科重点班，年级排名前十，是宿舍里成绩最好的，所以在宿舍里，也总是持有着莫名的优越感。
陈丹丹赶紧站在两个人中间，以防打起来，赵婷坐在自己的床上，手里还是捧着方才的书，安静的看着这一场闹剧。
乔羽冷漠的看了一眼李雨，轻蔑的眼神拂过，随后转身，去了教室。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回教室多写几道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