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砰”地爆出一串枪响，枪声绕数幢摩天楼荡漾飘远，巡逻的警车挂上警笛原地升空，穿楼群飞往事发地。
为避免骚乱，警察打开浮车的扩音系统——【请勿乱跑，没有异灵异动！是佳丹超市冲突事件，请勿乱跑！】
受惊的人这才稳住了。
枫行抬头，拥挤的巨楼高耸，楼体间架着数座天桥、廊桥，桥上人群如蚁穿梭，再高些的桥体就只能看到一条灰色细线。
有些天桥外接基台，基台多为空中车站，偶尔有那么两处基台，上建有限高三层的花式建筑，下则全息影显映建筑倒影，这些建筑通常是顶级娱乐会所或酒吧的迷你版。
全息影还在，但没有人在上面聚会狂欢了。
两天前，这座城市繁华而喧嚣。
两天后，整座城市颓败而慌乱。
缇利纳恩作为领教派的总部，是示教的经济、政治、军事中心，它目前不至于遍地尸体，也暂能保证生活用水，但——
再来两次就难说了。
途径几家医院，皆临时盖起病仓，还有两家住院部前的广场上摆满了床位。
病床上的人悉数蔫睡着，不见什么活力。
入耳的都是穿梭在病人间的护士的低语，交谈中透露了点信息，比如这些人里有些是该进ICU的，无奈ICU爆满，正规床位都挤不下，只能推出来晒晒阳光。
她又抬头看看，炽阳当空，暖意融融。
世界真会骗人，这样好的天气——
却这样糟糕的局面。
她拐进一条小道，趁附近无人，低声发问：“惊……在吗？”
“在。”
“从出门到现在一直跟着我？”
“没有，你进测定中心那会儿，我在外面大厅等你的。我也是生命体，怕被特定仪器检测到。”惊老实回答，“另外，你可以放心让我陪着奥斯顿，我和你们一起走到了现在，如果有歹心，我早就下手了，枫行。”
枫行被对方拆穿，也不难堪，轻声驳回去：“其实你可以不来，反正你隐身，我压根看不到你。”
“……”
安静走了一小段路，惊点触她的肩，“我需要看看人类简史。”
枫行停步，“干嘛用？”
“我向人类提供了希波的信息，公平起见，我也该给我的种族提供你们的。”
枫行想了想，用体芯搜索出来一段官方文献，“有点赘述，我帮你提取一下精华。”
她调出文字删删减减，最后只剩六百多字：
【地球，公元2071年，地生命清算。
全球频现极端天气，陨石群突破太空防御链撞击地表，重度核泄漏并海啸、地震、野火、病毒……一系列灾难爆发。
国际太空总署、联合国策航组织紧急下达征令，协同全球航天机构，提前启动星际移殖计划。
YAMUO-59D——阳摩星，无高级文明进化，基本符合地生命存活条件，三颗可移殖的类地行星之一。
前往该星的新星公民共计1.5亿人次，由七座城际星舰运送，星舰上另携带12亿科技培育的优质人类胚胎，开始为期长达127年的宇宙移居旅程。
公元2198年，2.6亿人类成功抵达目标星球。
国际通行纪年体系由“公元纪年”改称“阳纪元年”，2198年编年“阳纪元1年”。
以地球时间算法为基准，一个阳纪年约为两个地球年。
历经混乱的十四个阳纪年，无国界体系的世界划分出阵地势力。各方阵营在阳摩星覆盖成网，框定世界格局。
为首的五大区域势力——
富途大洲——军商协统联盟；
南陆冰原极地——科技署；
焦夜北陆——示教十四执派；
三九度半洲——火探宗；
灰漠大陆——渡鹰十一域。
此外，林林总总划出其它八十九个独立势力、三百多个帮派，较有话语权的如：卡曼立专商汇、中纪万事系、查尔斯诺救济邦、洛瓦安达盟等。
百个阳纪年过去，人类利用新星资源，在科技、医疗、军工、航天、能源等领域取得突破性进展。
悬浮城体系完善，地下存储基地、太空联合城的投建也在日益满足人类多样化的生存需求。
生命提化科技，科技服务生命。
至阳纪元205年，借助科技医疗辅治，人类平均寿命达到阳纪160（原地球人类寿命的320岁），特定阳纪15，迈入成年人行列。
阳纪元270年，阳摩星总人口首超90亿。】
惊也不挑，在她看不见的情况下，展开双腹，用手指在上面化写希波文，边写边问：“你觉得这些足够希波了解人类吗？”
“足足够。”枫行秒答。
纯文字历史记载，未提及人类劣点相关——够就鬼了。
“你有办法拍照或截图吗？你同类可看不懂我们的文字哦。”
“希波可以腹写，我把这些腹写成希波语言。”惊走着也不耽误手上的动作。
枫行哂笑：“朋友，你光明正大当间谍啊？你前面可没提到什么腹写。”
“……难免有疏漏。”惊解释这么一句，顾不上说话，专心译写。好一会儿后，它出声：“我去找个希波传信息，你先自己回家，入户门密码我知道。”
枫行“嗯”一声，又听它道：“密码别改了，你们三个的生日、入学日、毕业日——各种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我快记混了，最近你换的密码……我猜不出含义了……”
“我两个月前的姨妈首日。”
“……”
惊没接话，她感觉身边的凉意消失了。
她挺佩服的——那么个大块头，走路悄无声息。
回到公寓，家里只剩奥斯顿在。
他低头坐在沙发上，闷声说琳娜前脚被她叔叔接走了。而琳娜也得知她父母在昨晚的机场异灵事件中不幸丧生。
枫行抿嘴，回头关门。
奥斯顿又说班级群里有几个同学的家被袭击，造成18人死亡。
沉默听完，她道：“这样的噩耗会越来越多，我们没有时间和精力为他们分心默哀。现在起，每分每秒都是变数，咱俩都无法保证能平安活着，所以，你要试着把逝去的人当成一个个冷寂的数字。”
奥斯顿蹙眉，他抬头，略哽咽：“鲁斯汀也去世了，他在班上跟我最好……他昨晚还跟我视频，说一起做屠灵大户，我们冒险闯关……”
远远看着他，枫行问道：“如果鲁斯汀现在还活着，我们正一起逃亡，他不慎受了伤，严重影响行动，你会冒险救他吗？”
少年眼神稍恢复清泠，带着点坚毅，“我知道满分回答是‘看情况’，但我会直接救他……”
“那如果他很不幸的死在你面前，情况危急，你还要悲痛地跟他不舍道别吗？”
奥斯顿没有犹豫地摇头，“活人最大，我明白这个道理。”
话虽如此，他却因难过再次缓缓垂下头去。
枫行依旧不赞同他的回答，“前一个满分回答并不是‘看情况’选择救或不救，是压根‘不救’。”
走到丧气的人面前，“后一个答案，我更希望你在他身陷囹圄时，迅速抽身远离，那样，你既不用亲眼看到他惨死，也可以给自己争取拉开与危险源的距离。”
她轻捧住少年的脸颊，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还小，我也该教育你热心助人。只是……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友善的人了，他们教会我自私保命、苟且偷生就好，所以我从来给你讲的都是‘保护好自己’，没有任何人值得你去冒险，我希望你能认真记住我说的。”
“那你呢？”奥斯顿抬头，凝视她的双眼，“你会为我拼命，我怎么做到放任你只身犯险？”
她叹气：“就听我的话，做个自私的小孩吧，小奥。”揉揉他的发，“无解的题，跳过也没关系。现在这个猝不及防的局面，我只能这么教你，你要长大的啊……”
少年又萎靡地躬起身体，这个年龄段的他，真的需要时间缓解。
学校发来了延长停课的通知，每个班级群要求每隔两小时更新一次人数。
有位家长发了条链接，他点进去，一看，是二手浮车的市场报价。
二手车价格暴涨数倍，勘比之前的全新品牌车。尽管如此不合理，仍有不少家长纷纷询问是否还有渠道能购入。
枫行瞥一眼，问：“这个同学的爸爸是卖车的？”
“不是，这个链接我昨天就看到了，现在很多人认为，面对异灵最安全的自保方法，是在半空飞着。”奥斯顿划到评论区，投放屏幕。
“别忘了异灵擅长干扰电磁波。现在市场上的浮车，最高支持250米的浮驰高度，但架在高楼中间的天桥、基台也有两百多米高的，异灵跑上去，上下夹击，浮车一样完蛋。”她看也不看，把投屏给他关了。
“也不是每一次都被干扰，”奥斯顿懊恼不已，“如果你没抚养我，可能早就存够钱买一辆了，何必现在发愁……”
听了这话，枫行不由大笑，道：“你当我多厉害？就算没有你，我也挣不到一辆浮车的钱啊！瞎想什么呢？”
“小奥你——是我重要的精神来源和支柱，如果我不能保护好你，我就没能量啦。”
“所以，越是紧要关头，你越不能胡思乱想，这会加重我的心理负担，知道了？”
奥斯顿默不作声。
她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儿，“没精打采的小狮子，我去做饭了。”
趁现在还能吃到新鲜的饭菜，吃一顿算一顿。
奥斯顿食欲减退，在饭桌上还在翻看各地新闻帖子，吃得漫不经心。枫行咬着筷子皱眉看他，正要伸手关他体芯，门铃突然响了。
她走到门前，没吭声，这门隔音不错，能听到有人大声说话，听不出是谁。她透过猫眼看，是两个教士。
体芯同时来电——对方直言要她帮忙收留人。
不开门也不行，她既没有去执行任务，上头便知道她在家。
开门，一下涌进来两男一女，两个教士反倒最后才进来。
枫枫她啊，只想让奥斯顿平安长大~
第6章 地生命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