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潇逍唇角抽动一下,看向骆明舟。
骆明舟清清嗓子。
“那个,祁岭他大概要在我们家借住几天。”
“几天?”
周潇逍臭着张脸,一点面子也不给。
骆明舟张张嘴。
“放心吧,周小姐”,祁岭从椅子上跳下来,在周潇逍一步外停下,“该走的时候我会走的。”
周潇逍被他眼中的认真唬得一愣。
但很快,祁岭又咧开个笑。
“至于吸血,我又不是吸血鬼,周小姐怕什么?”
此时,周潇逍也终于想起了该有的礼节。
她周身气场略敛了敛,笑道:“你别误会,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正深秋时节的,秋后蚊子猛于虎,我这个做经纪人的总得提醒到位。”
祁岭垂眼笑笑,没搭腔。
话题结束,周潇逍冲骆明舟使了个眼色,示意“边上说话”。
骆明舟却只是摇摇头,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周潇逍美目一瞪,视线在两人间转了转,就要开口。
骆明舟忙不迭拦住,他把周潇逍往边上拉了拉,声音压低:
“真的没事,你放心吧。”
这话显然不能叫周潇逍信服,可都是成年人,也没有什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必要。
于是,沉默半晌后,周潇逍长叹口气。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
“不过……”
周潇逍往一旁看上一眼,祁岭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回餐桌前去了,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掌心。
见此,周潇逍凑近骆明舟,声音压成气音:“那件事,你一个人能应付的了吗?”
骆明舟看一眼日期。
“还有几天,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周潇逍看了他一会,点点头,而后转身向门边走去。
“走了?”
骆明舟站在玄关处看着她,却一点也没有要出门送客的意思。
周潇逍冷笑一声,提高了音量:
“二人世界,不打扰了。”
终于,祁岭把注意力从手掌上拔出来,一脸疑惑地看向她。
想到每次的麻烦都和这家伙有关,周潇逍就气不打一处来。
高跟鞋一磕,周潇逍在门前站住脚。
“直播的事已经引起了一些讨论,最近只怕有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会找上门,你们多加小心,看到周围有不明人士立马告诉我,听到没有?”
随着防盗门咚地一声关紧,屋里的空气也跟着冷下来。
骆明舟抿抿唇,看向祁岭。
“潇逍她说话不经大脑,实际上她没有恶意的,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
祁岭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沙发在哪?借我睡会儿,困。”
骆明舟指指客厅。
“多谢”,祁岭点点头,抬脚便往客厅走。
忽然,他手臂被人扯住。
回身看去,只见骆明舟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祁岭,你的手。”
在骆明舟的欲言又止里,祁岭低下头。
昨天扭到的手腕已经不大不小地肿了起来,一动就一痛,还烧灼起来似的发着热。
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太了不起的伤,所以祁岭把它没放在心上。
直到骆明舟这一提,才让他想起这个伤来。
“没什么。”
祁岭面无表情地挣开骆明舟的手,继续向沙发走去。
骆明舟提起一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论说什么,他都没有立场。
肩膀耷拉下来,骆明舟沉默地跟着祁岭,看着他在狭窄的沙发上躺下。
眼帘落下,自此隔绝了视线。
祁岭大概是骆明舟见过的人里,笑与不笑差距最大的一个。
骆明舟轻轻呼出口气,在边上的小沙发里坐下。
祁岭的呼吸一点点平稳、浅慢,像是蝴蝶轻轻扇动翅膀。骆明舟抿抿唇,忽地想起骆明舟的梦话来。
那夜,他是被一阵啜泣唤醒的。
恍惚中,他听到祁岭含含糊糊地唤着什么,像在哀求,声音几乎要碎在空气里。
骆明舟拼命地分辨,想要记住祁岭究竟在说什么,却以失败告终。
夜半的呓语就这么和骆明舟的梦境搅成一团,化成零碎的无逻辑的片段。
骆明舟慢慢降下身体,视线与祁岭的睫平齐。
指尖一点点探过去,又在临近终点时停下,骆明舟手指一蜷,缩回身前。
“祁岭。”
骆明舟轻喊。
没有回应。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骆明舟站起身。
他将动作的幅度放到最小,以0.5倍速将祁岭架到自己背上,手卡住腿弯的瞬间,祁岭动了动。
肌肉瞬间绷紧。
嘀嗒、嘀嗒——
指针响亮地走过五小格后,骆明舟才终于想起来呼吸。
确定祁岭没有醒来,他小心地将人往上托了托,而后向着厨房走去。
厨房很快被氤氲的水汽填满,蓝色的火苗舐过银白色锅底,间或炸开声水泡破裂的细响。
骆明舟用夹子把毛巾从热水里捞出来,轻手轻脚地过了遍凉水,确定温度合适后,他将热毛巾敷在祁岭肿起的手腕上。
祁岭安安静静地靠在椅子的高背上,仍是睡颜。
骆明舟的心跳才渐渐安静下来。
骆明舟半蹲在祁岭腿边,托着祁岭的胳膊。
隔着热毛巾,骆明舟握着祁岭的手腕。
这场景总给人一种错觉。
骆明舟垂头盯着膝盖,嘴张开又抿紧,如此重复几遍,直到唇上被他咬出一线细细的白。
“祁岭。”
骆明舟喉头一滚,他把傲慢的自尊咽下去,又把酝酿已久的歉意吐出来。
“对不起。”
房间里针落可闻。
骆明舟从没觉得世界这么安静过,静到让他想到了死亡。
呼吸急促起来。
手指蹭蹭裤面,骆明舟试探着抬头看向祁岭。
仍是安睡。
莫名的,骆明舟放松下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热汗。
如此热敷过几轮,肿处好像真的变小了一些。
已经冷下来的毛巾攥在手中,看着祁岭的手腕,骆明舟满意地点点头。
他准备把祁岭再背回沙发,毕竟,要是让祁岭知道他做了什么的话,总感觉有点……羞耻。
忽然,祁岭的手腕在他眼前颤了一下。
骆明舟周身一僵。
大脑宕机。
一个世纪后,骆明舟才像盏生锈的旧台灯般一点、一点地抬起头。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冷黑的眸子。
骆明舟心跳猛地一停,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那个,祁岭,我……”
祁岭也不开口。
他即不问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厨房前的凳子上,也不问骆明舟鬼鬼祟祟地拿着个毛巾要干嘛,他只是等,耐性十足地等。
就在骆明舟以为他们就要这么极地穷天地耗下去时,祁岭突然站起身,慢悠悠伸了个懒腰。
衣摆跟着上移,精瘦雪白的腰腹就这么在骆明舟眼前晃啊晃。
骆明舟视线一晃。
衣摆倏尔落下。
祁岭两手落回身侧,低头看着仍痴坐在地上的骆明舟:“睡淌汗了,我要洗澡。”
骆明舟这才反应过来,他忙不迭单手撑地,像一页 PPT 上滑般唰地站起来。
祁岭的视线跟着抬高。
“浴、浴室在那边。”
知道浴室所在后,祁岭又去行李箱前拿换洗衣物。
骆明舟就这么机械地跟在后面,祁岭走他就走、祁岭停他就停,脚还活着,脑子却已经被那些尴尬的回放淹死了。
忽然,骆明舟听到祁岭在喊他,他匆忙抬起头。
浴室里,祁岭衣服褪了一半,正卡在臂弯处,露出雪白的肩头。
祁岭兴致盎然地盯着他:
“怎么,要和我一起洗?”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骆明舟忽然松了口气。
他头一次忘了还嘴,只是笑。
祁岭歪歪头,像是只好奇的小狐狸,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就傻笑起来。
笑够了,骆明舟吸吸鼻子,手搭在推拉门把手上。
“免了,可不是谁都能和我一起洗的。”
而后,不等祁岭反应,门便啪得一声推上,阻断了视线。
动作丝滑极了。
反应过来一切后,祁岭乐了。
舌尖抵着尖齿一蹭,祁岭从鼻腔后头呛出个笑。
水声淅淅沥沥,从锁骨一路浇下,最后旋着圈潜进地漏里。
祁岭刚把水柱对向脸,薄薄的移门外就传来了骆明舟的声音,他握着淋浴头的手一顿,屏息。
“对不起啊。”
这话没头没尾的,有那么一瞬间,祁岭想骆明舟会不会是在和别人打电话,又或是在自言自语。
他慢慢地把淋浴把手往里推了推。
移门外,骆明舟继续说下去:
“之前说的话对你造成了伤害,我很抱歉。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或许我比我自己认为的要更傲慢、更自以为是。很多时候,我意思不到自己的问题,如果下次还有这种情况的话,麻烦你务必告诉我,我会——”
声音忽地顿住了。
祁岭有些想发笑,他关掉淋浴头,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温暖的水汽包裹着,让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祁岭清清嗓子,朗声揶揄道:“怎么不说了,就这么不愿意改啊?”
然而,门外无人应答。
祁岭等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
“骆明舟?”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狭小的浴室里回荡,他两下扯来浴巾裹上,猛地拉开门。
凉气飕飕地扑在身上。
祁岭缩缩身子,低下头。
只见地垫上,一只胸脯饱满的大灰鸽子正歪头看着他,黑溜溜的小眼睛盛满了好奇。
“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