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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

淋了大半夜的雨后,我发烧说胡话,又被噩梦惊醒。

凝霜说世子在殿外,我连忙以高烧未退为由,不愿见他。

床榻四角的盘龙,怒目萧杀之气总能令我联想到东越王那双寡恩少情的鹰眼,甚至是王后抿紧双唇时铁青的脸色。

我倍感沉重,事情的发展并非我所期待,我非但没躺平,还把自己陷进去。

若是齐沐终将走向寂灭,那么我呢?

顶着无上荣耀的太后头衔,在无尽的仇恨与遗憾中了此残生,便是生,亦是死。

但我有选择吗?

宫深似海、人心莫测,命运已定,但日子还得一天一天过下去,我如何能做到抛闪一切而独活。

忧思生处,心绪愈乱。

临水楼外,满池芙蕖迎风送香。

凝霜、裁冰等众丫头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只小舟,荡舟采莲,盈盈笑声惊飞一滩鸥鹭。

此情此景,我非但不觉赏心悦目,反愈发烦躁难安,心中总憋着一口气,闷得心口疼。

母亲来宫里看望太后的时候,提出要带我回家一叙天伦。

大约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太后、王后竟然应允,我因此得了三天“探亲假”。

能够出宫散心,我自是高兴。

世孙也想随我同去,抓住我的袖摆不肯放。

我哄了半日,答应给他带市集新鲜玩意儿,他这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临走前,凝霜提醒我,说世子外出理事,需不需要等他回宫了知会一声,再走不迟。

“不必!”我斩钉截铁回道。

原主父亲温峤虽官居二品,家宅却不大。因为人口较多,房屋甚至显得些许狭窄。

温家家风醇正、涵养清朗,一家人其乐融融,关系融洽。

作为大家长,温峤对儿女之事,从不横加干预,只是从旁给予建议,这样的开明豁达,在古代并不多见。

一家人用过晚宴,路过母亲王氏的房间,本想推门进去撒撒娇。

却听温峤正跟王氏谈及我的事。说我在宫中过得不容易,加之东越王与世子关系日渐紧张,我的日子愈发难过。

“宁宁越是不说,我这心啊越是揪得慌。上次在玉津园,我就不该说她。温家的孩子便是这般,心里头不藏事。她哪知道宫中人心险恶,搞不好那父子相争,赔上的是我女儿。”

王氏呜呜咽咽的泣诉被温峤打断:“宫里的事,你一妇道人家,岂能妄议。”

“难道不是,她对世子冷淡些,便说她见风使舵,不晓妻道。她若是向着世子些,便是目无君上,怀有异心。若是被那起小人无端造事,还有我女儿的活路?”

温峤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王氏越发喋喋不休:“当初,世子选妃,我便说宁宁性子软心眼实,不适合去宫里,你呢,非把她报上去。你从户部员外郎升任如今户部尚书,不就是拿着女儿换来的。”

“胡说!你看你,宁宁好不容易出宫,你还哭哭啼啼,说一堆丧气话。”茶盏破碎的声音后便是疾步走向门口的脚步声。

我心一紧,唯恐被发现,顺着长廊,穿花拂叶,慌忙跑回自己房里。

刚坐下,却听门吱嘎一声从外打开。

“谁——”

门开处,凑进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来。

三妹温书平踏入门来,佯装生气道:“二姐姐,我们投壶你一个人悄悄离开,原来是躲在这里。”

“花厅人太多,倒是这里清静些。”

“要不,我陪姐姐打双陆。”

凝霜摆棋枰,温书平问我:“姐夫对姐姐定是很好吧?”

听她如此问,我觉得不可思议:“何以见得。”

“上次姐夫让书和帮他做一个小玩具,书和问缘起,姐夫说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说着,温书平捂嘴笑了。

“呃,是不是木头蛇——”

“是呀是呀,二姐姐,姐夫怎么送给你的?”温书平这丫头一脸“磕CP”地看着我。

呵呵,惊喜!明明是惊吓好吗。

正聊着,门又吱嘎一声从外打开,进来的是最小的弟弟温书镇。

他自幼由原主教养,虽是姐弟,实同母子,是除了三妹温书平之外,原主的头号铁粉。

“好哇好哇,二姐姐、三姐姐,打双陆也不带上我。”温书镇嚷道。

“还说呢!一大家子都将就着你投壶,每次都是你赢。你风头占尽,我们有啥意思。”温书平怼道。

“这都是我平日勤学苦练的结果,你技不如人,倒还来怪我了。”温书镇抱胸站着,一脸得意。

温书平下榻,使劲拍了一下温书镇:“有这么跟姐姐说话的,多大的人,还往女孩子闺房钻,说出去不害臊?”

温书镇推开温书平,往榻上一坐:“长姐如母,要你来管!还有,不是我说你,都快嫁入侯府,也不见你把心思放在女范妇仪的习练上,将来如何执掌中馈。”

“你——”温书平扑向书镇,后者灵活一躲,前者又差点跌倒,乱作一团。

我忙着制止弟妹二人的争吵,许是动静太大,引来了王氏。

“你们二姐姐在宫里过得多辛苦,好不容易回趟家,指望清净几日,却让你们两个小猴儿搅得不安生,还不给我回房去。”

“很辛苦?”温书镇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不意被王氏猛地提溜住耳朵,拽出房间。

东越国都城越州临海,而温宅离东门外的海堤不远,夜深人静,还能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

在现代,我在一座海滨城市读研。学业压力大的时候,便会一个人去海滩上散步。

如今,我并不想兴师动众地出门,趁着爹、大哥、四弟去衙门,娘听姑子讲宣卷,加上温书平、温书镇的打掩护,我带着凝霜散步至东门外的护海长堤上。

长堤造得奇,堤外是无垠的海面,堤内是接天莲叶。

人行堤上,涉目成赏,心旷神怡。

正陶醉着,却听见嘶声力竭的喊叫声,原来是个四、五岁的孩童不慎掉入海中,几个婆子一味在堤上又是叫又是哭。

大清老早,堤上鲜有行人。

眼见着孩子随一波又一波的海浪离堤坝越来越远,我心头一急,仗着自己游泳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本事,赶紧让凝霜招呼几个婆子脱衣服绑成一股绳子,自己则纵身一跃,跳入海中,奋力向着孩子游去。

到底是技多不压身,关键的时候还能救人一命。当我把奄奄一息的孩子带至堤坝下,堤上及时放下一根花花绿绿的裙裳绞成的绳子。

和孩子先后被拉上了堤坝,运用红十字协会心肺复舒四字口诀,叫、压、抬、吹一顿操作,孩子吐出几口海水,哇哇哭起来。

所有人如释重负,却听众人夸赞:“姑娘好本事!”

披上凝霜递来的斗篷,我一语不发,快步离开围拢的人群。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做了好事,倒觉得心虚。

在成衣铺换掉湿透的衣裳后,凝霜付银钱,我出铺子等。哪知道眼前一黑,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只觉头昏脑涨,眼、口捂着,手、脚绑着,也不知身在何处。

我这才隐隐后悔自己的行为,不该偷偷溜出家门。

木门从外被踢开,一个五大三粗的声音冲我嚷道:“小姑娘你别给我耍花招,你爹欠钱不还,人还跑了,我们只能卖你抵债。”

我一听,暗自叫苦,这些笨贼抓错人了。

我呜呜半天,奈何有口难言,眼见着来人重重关上了门,整个屋子又陷入死寂。

我感觉自己背靠墙角,心头一动,摸到墙角尖处,蹭墙挠痒一般磨着绑手腕的绳索。

也不知道磨了多久,我也是佩服自己的耐心,就差最后一缕绳索的时候,门又被踢开,有人上前解开我眼前的布条,刺目的灯光下竟是五弟温书镇。

“二姐姐受苦了。”他迅速为我解开绳索,到底是愣了一下,或许并没想到我差一点就磨断绳子。

几个汉子被温府家丁围着,跪地求饶:“五爷饶命,小的们有眼不识金镶玉,惊扰了娘娘,但娘娘着实与那借债人的女儿有几分相似。 ”

“要活命就给我住口!”温书镇斥道,扶我出门的时候,却听他低声吩咐家丁:“把这些人给我看住了,不能跑掉一个。”

回到家,温书镇立马被温峤叫了去。

绳索勒得手腕破皮发红,温书平从凝霜手里拿过药膏,小小翼翼为我涂上。

她隐隐约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只是不问,关切担心的眼神令我暗暗自责。

这时候我被温峤叫到了书房,书房中止温书镇一人。

爹脸色平静,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却听温书镇回忆说,见我外出未归,他不放心便去寻我。刚出门一个小乞儿塞过一张纸条,上面写了我被贼人绑架的地点。问小乞儿,那孩子只说是一个蒙面人给他的。

“父亲,这伙人虽是绑错了人,但到底嚣张,定要将这些人以及背后主使绳之以法。”温书镇忿忿不平道。

“你懂什么?”温峤不悦:“事关你姐姐名节,难道还要宣扬出去不成。”说话的功夫,温峤看了我一眼,叹气道,“背后主使就不必查了,你们是我温家儿女,也不必瞒着你们。刚刚左相汤知否亲自来拜访我,说自己有个不争气的侄儿专门放印子钱夺人妻女——”

见我俩愣着,温峤停了下来。

“爹爹与左相都不希望这件事宣扬出去。”我接话道。

温峤点点头:“想来也是个误会,左相那边已经妥善处理了。左相还向我保证,这件事绝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就这么了了?”温书镇颇为震惊。

“可是给五弟报信的人——”我问。

“这便是我担心的,现在还不知道此人是谁,有什么目的?”温峤摇头,缓步至书桌后。

“女儿让爹爹担心了。我何曾想到——”何曾想到古代这社会秩序如此恶劣,大街上都能遭人绑架了。

正在这时,家下人告知,宫里来了人,要接我回去。

本来是明早回宫,如今宫里提前来了人,家里人都有些慌。

忙乱中打点行装,临出门时温峤跟我说:“宁宁,莫担心,一切都有爹在。”

声音很轻,如雷贯耳,我差点涌出泪水。

马车颠簸,一路忐忑。及至得知是东宫派出的马车,我悬着的心稍微安定。

椒房殿内烛火通明,身着绣金红袍的齐沐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他端坐正殿,面无喜色,一双黑眸比过往又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