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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7

今天又是个雨天,外面从凌晨开始就是乌云滚滚。

零零落落的水珠子从云层落下,砸在透明洁净的玻璃窗上,凝成一道道水痕,再顺着墙根滑到地面去。

陆明隐不是不喜欢雨天。

只是他不幸患上的幻觉痛,完全应验了那天医生说的:天气突然发生变化大概率会导致病症发作。

好在今天是周一,宋皓天要去学校上课。

而且因为雨天的缘故,宋皓天中午大概率不会回家吃饭,会有专人给送饭,所以陆明隐的“发烧假”幸运地被方曼桢准许了。

他从前天夜里就开始发病,痛到天明,站都站不起来,差不多一整天都倒在床上。

三餐一口没吃,冷汗出了热汗出,症状其实比发烧要难受千百倍。

他期间意识不甚清醒,昏沉浑噩。

医生有没有来过,他实在记不清,但他估摸着应该不会有人给他请医生。

他只隐约梦见有人来给他擦汗、喂他水喝,还给他强塞了一片不知道有什么功效的药。

他不慎嚼了半片,很苦。

那人的力气还很大,动作也很粗暴,一点儿也不温柔,手的温度也很烫,将他的腕骨都捏疼了。

但奇怪的是,梦里的那人反而能凭着令他身体的其他部位痛,缓解几分他骨缝中发出来的钻心疼。

这折磨人的病直到晚上才消停下来,陆明隐也随着雨势渐去,清醒过来。

他双手撑着床,勉强坐起来,倚靠着床头闭目养神。

半晌睁开眼,余光一瞥,发现床头柜的水还冒着热气。

——应该是哪个好心的保姆刚端上来的吧。

他吹吹气喝了两口,水很快经过喉咙,缓缓流进胃袋里。

可体内残留的不适感瞬间导致从胃部涌上一阵恶心,直冲嗓子眼。

他皱了皱眉,随即放下水杯不想再碰,转而走进浴室洗澡。

......

洗完澡后,眼清目明,着实清爽了许多。

陆明隐从洗手台上方的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对着镜子吹头发。

虽然头发不长,但他还是习惯每次洗完澡吹一下,省得着凉头疼。

吹着吹着,他突然瞳孔微缩,盯着镜子的右上方怔愣住。

足足出神了半分钟,他才关掉吹风机,抬起右手查看。

浴室的灯如银河白昼,照得他右手腕上的那一圈红痕愈发扎眼,好似在白玉上缠了一圈艳丽的红丝绸。

陆明隐错愕几秒,又疾步从浴室走出,这才发现床头赫然躺着一瓶蓝底白字包装的小瓶子。

上面刻着一圈密密麻麻的英文。

牌子他是不认得,但从“pain killer”这个单词,可以得知这是一瓶止疼药。

——喂水、止疼片、擦汗、手腕...

他摩挲着上面的英文单词,喃喃,原来不是梦。

*

后来陆明隐又断断续续发了几次病。

时间不定,随时随地,经常会把宋皓天在内的几个宋家人吓得跟什么似的。

所以纵使他内心再抗拒,再怕对着陌生人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也得选择找个心理咨询师瞧瞧了。

说实在的,于他而言,幻觉痛的病症发作事小,耽误正事才是真。

因为他想尽快还完方曼桢资助他的钱,继而早日解脱,离开宋家。

他有提前查过,心理咨询的费用不算低。

不过好在他在海港市的这些年,虽赚钱不多,但存钱的能力还是值得称赞,暂时不用捉襟见肘。

但能维持多长时间,他就不知道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能减少发作的频率,也是好的。

别还没等梁少谦拉他坠崖,他就先一步疼死了。

也不像话。

于是,陆明隐很快经过一位同是世华大学毕业、学医的朋友介绍,预约了一家心理咨询室。

据他这位朋友说,这位心理咨询师的经验相当丰富,就是性格有点古怪,还嘱咐他千万不要见怪。

算是给他打足了预防针。

陆明隐听了只是笑笑,紧张的情绪莫名消解许多,反而生出了几分好奇。

也许比起古怪,他更怕碰见那种严肃到不近人情的医生。

*

会诊的日子很快到来。

陆明隐按照手机上的地址,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了这家心理咨询室。

因为是私人咨询室的缘故,工作人员对于时间的把控相当严格。

时间一到,除了电子屏幕和广播同时通知念号以外,还会有工作人员叫他的名字,贴心引他进入咨询室。

他拿着号码纸,向工作人员道完谢,推门进去。

可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预想中的白茫茫一片、冰冷的仪器以及严肃的办公桌,而是——

一间看起来令人非常舒适的屋子。

是的,看起来,就很舒适,令他莫名生出的紧张情绪都消散了几分。

米色的窗帘随微风摇曳,窗边立着乳白色的柜子,上面摆满了OH卡等心理咨询用具。

两个体积不大的沙发离得很近,上面均覆盖着柔软的毛毯和暖色系的枕头。

墙角摆着几株陆明隐不大认识的绿植和带刺的仙人掌,中间空地是沙盘和两个圆形坐垫。

黑白色的条纹地毯延伸满屋,踩上去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与踏实感。

那位名叫张雨熙的咨询师就是在这时候,从一道小门里钻出来的。

她打了个哈欠,觎了陆明隐一眼,语气轻松,“陆明隐,陆先生对吧?”

陆明隐点点头,很快举起手中的号码纸,递给这位既是这家心理咨询室的老板也是咨询师的张雨熙。

张雨熙年纪看着很轻,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没有镜片的大黑框眼镜,身上象征性的套了件白大褂。

空气刘海,及腰长发,妆容精致,可脚上居然踩了双拖鞋。

觉察到陆明隐的视线,张雨熙无所谓地、但明显能让人看出是假笑的、笑了下。

“不好意思,我随意惯了,你要是介意,我去换一双体面点的鞋来。”

“或者,你也换一双拖鞋。”

陆明隐哑然失笑,摆手说不介意。

“好,那就请坐吧。”

二人没什么废话的很快相对而坐。

张雨熙翘起二郎腿,翻看着手中的一沓资料。

纸张相撞发出沙沙的响声。

陆明隐盯着资料背面,猜测这些东西应该是刚才他提前做过的心理评估。

片刻后,张雨熙才搁下那一沓资料,兀自给他倒了杯水。

陆明隐有点谨慎地道了谢。

正当他以为张雨熙会立刻询问他幻觉痛症状相关问题的时候,张雨熙却自来熟地说:“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陆明隐缄默了几秒,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说实话。

张雨熙经验丰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右手抵着额头,“放轻松,不要紧张,我们先随便聊聊。”

“患者的所有信息和资料我们会严格保密。”

“出去这个门,我们就是陌生人,互不相识。”

陆明隐见状,肩膀放松了几分,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的沙发椅背上靠。

张雨熙显然很高兴,“非常好,怎么放松怎么坐,你就算躺下睡一觉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陆明隐苦笑了一下,“我也想,可我真的睡不着。”

“那我们还是聊天,我的咨询费可是按时间算的。”张雨熙点点头,掀开笔记本,“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说看。”

“我吗?”陆明隐忽然又挺直身子,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张雨熙没说话,只是默默观察着他的动作变化,登时在本子上记录了几句话。

半晌,陆明隐才说:“是有些不开心的事。”

“被一个——”他语气一顿,似乎是在斟酌,有点艰难道,“被一个人骂了滚。”

“这个人是你的死对头?”张雨熙挑了挑眉,语速很快地针对性发问。

陆明隐很快摇头否认,“不是,他后来还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

张雨熙又低头扫了眼那沓资料,“在你的幻觉痛发作的时候?”

陆明隐:“对。”

张雨熙继续问:“他在照顾你的时候,疼痛的症状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有点。”陆明隐皱眉回想。

“那他是你的朋友。”

“不、不是,倒也不能这么说。”

陆明隐突然苦笑了一下,梁少谦怎么可能是他的朋友?

“其实,是我有点对不起他。”

张雨熙停住笔,“怎么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你们之间以前还发生过什么事吗?你个人对你们关系的定义是什么?你很在意与他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我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

不知道是被哪句话刺激到,陆明隐下意识蹙眉,自动在心里设立防火墙,“但是医生我想知道,这些跟我的幻觉痛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可以,我想尽快治好它。”

“我想我的这些问题也许冒犯到你了,但希望你见谅。”

张雨熙很有自知自明地笑了下,讲话却单刀直入,“因为如果你一直抗拒我的问题,逃避我的问话,你的病症是很难快速痊愈的。”

“刨析自我,会好的更快哦。”

陆明隐思忖片刻,冷静下来,“我没有逃避。”

张雨熙对此不置可否,将手中的笔记本又往后掀了一页,“这个不急,我们之后可以再慢慢讨论。”

“你不想说,那我们先跳过刚才的问题。”

“我换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在照顾你时候,会让你感觉好一些?”

陆明隐的手指蜷缩了下,语气迟疑,“抱歉,我不知道。”

“没什么的,不知道就不知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不是在上课。”张雨熙好像是在安慰他,“回答不出来也不会打你手心。”

陆明隐有点想笑,但本能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等等,医生,我们非得、讨论他不可吗?”

张雨熙看他一眼,语气莫名,“你不是因为他不开心?”

陆明隐回想了一下对话的开头,一时语塞。

好像...还真是这样,是他主动说的。

“怎么说呢,你不用太过紧张。”

张雨熙看他迷茫的样子,主动解释说:“既然你并没有过截肢史,却患上了幻觉痛,那我需要从你近期的生活状况,来判断究竟是什么因素导致了你出现这种症状。”

“不过话说回来,按照常理来分析,没有过截肢史却患上了幻觉痛的这种几率是很小的。”

张雨熙注视着陆明隐,眼神忽然凌厉起来。

陆明隐莫名有些心虚,因为他自己是知道其中的一个因素肯定是因为上辈子的坠崖。

他觉得他现在简直是遇到一个世纪难题。

如果不全盘说出,医生就没办法给他正确的诊断。

可如果全盘托出,他就会有被送进精神病院的风险,更何况眼前的还是一位心理咨询师...

正当他内心天人交战时。

——叮铃铃——闹钟响了。

张雨熙一把将闹钟关闭,房间很快回归静谧。

“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话,可以回家慢慢考虑,考虑清楚之后,再选择要不要告诉我。”

她的语气仿佛已经笃定了陆明隐还有事情未交代。

陆明隐则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好,谢谢你,我再回去考虑考虑。”

说罢,他起身欲离开,却忽然瞥见沙发旁的茶几上摆了一堆花花绿绿、类似于扑克牌却明显又不是扑克牌的卡片。

张雨熙注意到他的视线,“怎么,你也对塔罗牌感兴趣?”

陆明隐难得有些好奇,“医生,你还会算卦?”

张雨熙认真纠正他,“这叫占卜,试试?”

末了,又补了一句:“但是这个要另外收费。”

陆明隐下意识问:“多少钱?”

张雨熙:“250一问。”

陆明隐对这个数字有些哭笑不得,“我以为你们医生都是唯物主义者。”

“请允许我纠正你一下,我不是医生。”张雨熙说,“我只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好吧,但其实我的主业是占卜师,我靠副业养我的主业。”

“好吧。”陆明隐心道果然古怪,但又忍不住问,“那你,信不信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身上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

张雨熙来了兴趣,挑眉看他,“比如?”

陆明隐垂下眼睫,说:“比如,重生,复活,之类的。”

这章有关心理咨询部分的东西并不非常严谨,完全是为剧情服务,还请大家将小说与现实区分开。

第7章 Chapter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