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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锁门

上课铃响起。

郗禾踩着嗡鸣的钟声一路冲进了教室,在老师进教室前的一秒钟坐在剩下的边角位置,拿出了教科书,长舒了一口气。

淡雅的花香顺着风从窗户飞进来,落在讲台上。

教概率学与代数的尼古拉老师穿着身西装,顶着一头凌乱的卷毛走了进来,操着带口音的英文懒散地开始讲课。

据说整个圣德有三个叫尼古拉的老师,一个在眼前教他们数学,一个教艺术最后一个教体育。

三十年前,联邦政府经过统一研讨,在连续五年的实验和修订之后,最终正式确认了统考政策,颁布学术水平等级测试方案,简称SLT。

学生需要在文、商、法、语言、数学、美术、音乐等科目中选择三门作为主课课程,再选择三门作为辅修,并参加各自对应的Level考试,一年两次,取最高分作为最终得分。

就比如郗禾就选了法律、语言、数学作为主课。

素质教育,体育是必考。

申请的学校、专业不同,自然有不同的科目要求,部分学校还会再统一进行一次辅考,即SLT-2作为录取材料。

圣德皇家学院是联邦国里首屈一指的私立学校,师资和资历都毋庸置疑,但它在社会上却并不如很多公立学校有名。

很多代表学校的学生出去比赛,眼睁睁看着穿圣德制服的学生如屠戮般拿走奖项之后,才知道圣德的赫赫威名。

哪怕在开放的互联网时代,学校与学校之间仍横亘着一道无形的沟壑,仿若古代的权贵阶级限制知识流通进平民阶层。

如果不是郗禾在入学时拒绝了面试老师让她作为艺术表演类的特招生入学的提议,可能她也会常常出入各大比赛吧。

郗禾拼了命的努力,最终以特招生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圣德,就是为了避免被灯光聚焦的后果。

尼古拉老师慵懒但字字珠玑地讲着课。

郗禾一边听一边快速地写着笔记,珠笔在纸面上划拉的“窣窣”声扯着她的专注,旁边的PAD屏幕上早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草稿,还标了页面和[1][2][3]作为注释。

圣德老师的教学风格各有不同。

郗禾在入学前就用学生证登入论坛,尽可能在论坛里找了许多资料,在选课的时候尽可能去抢更为严谨且效率高的老师的课。

圣德的网速可不像是她前世的“小水管”,从不出问题。

郗禾除了没选上她最想选的乒乓球,最终被系统筛到了游泳课里,别的都抢到了。

郗禾以为游泳课会有很多人抢,过了大半个月才知道是孝随琛传出话说想选乒乓球,所以她被波及了。

结果孝随琛最后遛了人,选了他真正想选的网球。

这个世界的国家分布也和她前世截然不同。

但郗禾经常能从她选的老师嘴里听到类似于俄、德系的口音。

“……作业差不多就是这些,写完了可以发我邮箱。”尼古拉老师指节扣了扣电子屏,“有什么问题吗?”

下面没有声响。

尼古拉老师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目光扫视一圈,找到了角落里头发凌乱的少女:“郗,上次你作业的最后一题有点问题,看看我发你的文献再写一遍。”

“好。”郗禾放下手里未完成的习题,拿着笔的手有些发酸,在PAD已经列了十几条的备忘录里又加了一条订错。

尼古拉老师点头,将手里的书一合放到包里,眼神往门外瞟了瞟,像是在等下课铃。

比学生还像坐牢。

没等一分钟,下课的钢琴声响起。

尼古拉老师率先一步离开,其他学生也纷纷站起开始收拾东西,有的准备去找赶下一节课,没课的也有别的安排。

“你上课前怎么那么晚回来?”坐在郗禾前面的女同学突然转过身,直视着郗禾,“你在五楼做了什么?”

五楼?

准备离去的学生们动作一下子放慢下来,神色仿佛不在意,目光一对,却都不自觉地竖起耳朵。

拉斐尔教学楼、也就是本座楼的五楼只有一个用途,就是大名鼎鼎的P4的专属休息室。

郗禾塞教科书的动作一停,面无表情地看着率先发难的女生:“谭蓉蓉,不是你不讲道理的把去五楼送印材的事丢给我的吗?”

谭蓉蓉,和郗禾同为考入圣德的特招生,上次考试排名第九。

在同课的同学没走的时候突然开口针对,郗禾还能看不出她想干什么?

窗外也有其他学生优雅又“不经意”地往里面瞟,生怕错过什么新鲜八卦。

“我只是觉得送印材也就抬手的事,哪里知道你去了十来分钟才紧赶慢赶地回来。”谭蓉蓉用埋怨的口气,抬着下巴故作清高,意有所指地说,“随便你了啦,反正也不关我的事,吊车尾。”

郗禾是全年级第十,在以纯数字成绩论成败的特招生里确实垫底,也就是特招生的“守门人”。

谭蓉蓉目的达到,勾了勾嘴角,在若有若无的视线中大大方方地朝外走。

之前郗禾在特招生的群里还怼她欺软怕硬。

可在学校里,学生本来不就是要以成绩论输赢吗?谭蓉蓉可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是吗?”

谭蓉蓉听到背后郗禾的声音,突然情不自禁地转过身,透过那副厚重到如面具一样的眼镜,看到郗禾平静到不可思议的眼神。

“那就希望你次次都能保持住你第九的好成绩了。”

圣德皇家学院每个月会有不计排名的网上测试,每三个月才会有一次大考,即期中、期末考试。

郗禾上次考第十名,不代表她只能考第十名。

谭蓉蓉一愣,就看到郗禾收拾好东西,心平气和地像是没看到她和其他人的视线一样,和她擦肩而过,走向走廊尽头的螺旋楼梯。

“你……?!”

可惜郗禾一走,就再也没有人在意谭蓉蓉,纷纷也低声议论着离开了,倒显得原地恼火的她像无能狂怒,“可恶!”一声迅速跑走了。

给她等着!

谭蓉蓉一路小跑,很快背后只剩愈来愈小的余音。

“那个女生是不是前几天被孝大少爷送花,又和花谕笙共进午餐的那个特招生?”

“她是你同学,你没和我说?!”

“出事当天我们又没一起上课,我能说什么?而且一大早孝随琛兴师动众的不是在找另一个女的吗,谁还管她啊。”

“刚刚不是说那个平民女今天去五楼了?!”

“不会又有什么后续吧……”

这个后续也只有心里苦的郗禾知道了。

除开修学的课程,在自诩超一流优等教育的圣德皇家学院还积极鼓励学生参加各种社团、俱乐部。

对于身份地位超越一般人的学生们,来学校学习是一部分,社交也是他们极为重视的必修课。

以过往的经验来看,在学校里结下的友情甚至是爱情关系,往往比离开学校之后要更为真诚且牢固。

对郗禾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学分。

学分是毕业的重要指标之一。

但圣德也不为难特定的学生,即便不加入社团,除开去校外参加竞赛,也能通过一定的义务劳动来换取学分。

比如定期去教堂打扫,去演讲当志愿者等等。

郗禾为了不影响最后一节课后去图书馆或回宿舍学习的时间,固定每周一的下午茶时间去教堂打扫、剪花。

如果周一有事,就会挪到周四。

虽然花谕笙没有提具体时间和频率,但郗禾至少得额外空出一个午休去休息室给他当模特。

等熬完满课的上午,食不下咽地吃完一顿午饭,郗禾慢慢走向教堂。

繁盛的月季肆意地盛开,一朵接一朵簇拥在郗禾踏上的石子路上。

“……唉。”郗禾看着待办事项,叹了口气。

破事怎么这么多。

郗禾选的老师布置的作业都不少,如果不写也不交到邮箱的话老师也不会管。

在老师眼里,她就是次次课不迟到,每一项作业都仔细完成的优秀学生,是少有的成绩好但性子完全不傲的特招生。

郗禾为了未来刻苦学习是一回事,想借机和老师熟识一点也是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圣德里很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师就像是武侠电影里的扫地僧,不鸣则已,一出校门各个都是平民阶级够不到的业界奇才。

再严苛的老师,对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好学生都难免多几分偏爱。

郗禾现在所做到一切努力都是想毕业之后不会因为学业或工作给家里人添麻烦。

只不过郗禾的认真,在以谭蓉蓉为代表的特招生眼里就变成了阿谀奉承和谄媚。

郗禾走到教堂。

她先是和熟悉的牧师打了招呼,拿着钥匙去储藏室取出剪刀竹篮和扫地工具,撸起袖子去花坛边沿修剪挤到窗台上的花枝,再将地上的细碎枝丫扫掉。

剪下来的完整的花等会要插在花瓶里,放到忏悔室边上。

“郗禾,你去放花的时候把圣母像旁边的地也拖了吧——”姗姗来迟的其他特招生打了个哈欠,笑嘻嘻地招手说。

“自己的事自己去做。”郗禾头都不抬,将花瓶里装满水,再把手中修剪过的粉色月季插进去,认出她们是表演系的特招生,平时和谭蓉蓉走得很近,转身就走,分毫不理会她们的指挥。

那两个人像是也并不意外地看着郗禾的背影,只笑了笑,互相对视一眼,跟着郗禾往教堂里走。

木质的地板打过蜡,能看到光华的光泽。

肃穆而美丽的天使像林列在主廊的两侧,空旷的教堂里步子稍微重一点都能听到回声。

郗禾抱着花瓶快步走进熟悉的堂内,刚越过整整齐齐的实木排椅,指尖扶了扶花瓣,将娇艳欲滴的花放到圣母像的足边。

下一刹,门口赫然传来“啪嗒啪嗒”“咔!”的几道重声。

猛地关门声在教堂里不断地回响,仿佛震耳欲聋。

郗禾惊愕地转过身,就看到拖把和水桶随意地倒在地上,木桶里的水哗啦啦地涌在干净的地板上。

只留下了门落锁的声音和渐渐走远的调侃欢笑声。

“……”

郗禾注视着门口的一大滩水,又转身看了看落泪的美丽圣母像,叹了口气,快步走向门口,尽快将水先处理干净,以免损坏地板。

她没心思拖地,只是站在门口用力拉了拉门。

厚重的老式石锁的铁链仿佛嘲笑她般摇了摇,丝毫不为所动。

“啊……”郗禾掏出手机想联系人,却发现没有信号,难得头疼地出了声,蹲在地上,感觉胃都连带着疼了起来。

她们做事竟然绝到在旁边放了个信号阻隔器吗?!

郗禾下午还有一节理论有机化学。

教这门课的阿德琳老师一丝不苟像个老学究,对女生最为严苛,容不得半点懈怠,之前就郗禾不小心写潦草的一个苯环记了整整一个月。

“失礼。”

突然,忏悔室的帘幕后传来一个平淡到漠然的声音。

郗禾倏地转头,愕然地看着忏悔室的方向,像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忏悔室里会有人在,毕竟她来得很早。

教堂的声场不寻常,回音很大,所以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减轻了声线特质,也因此听感偏温和。

听声音年龄好像和她差不太多?

是在教堂值日的实习牧师吗?还是别的?

“你……”郗禾下意识站起身来,腰撞到了椅背上,疼得她一“嘶”。

“请不要紧张,坐下来喝杯茶吧,稍后就会有人来处理这件事。”

他说着,从帘幕后推出一杯温热的红茶。

黑色的皮质手套密不透风地紧贴着他的手,很快又消失在帘幕后。

“我和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