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羽昊不是河阳人，没有什么亲戚在这边，所以只能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住，位置比燕鸣小区还要偏一点，连公交车都直达不了。
“他这是与世隔绝了吧。”季婉根据导航找到一处小平层，破破烂烂的，院子里还堆着些杂物，她又重新对照了一下定位，说：“没错，就是这里了。”
附近住了几户人家，但白天都锁着门。
金羽昊一米七几的身高，胡子拉碴，穿了件黑色羽绒服，此时正站在门口。
“不好意思让你们跑远了。”
盛意表示没关系，还挺自觉，找了个椅子坐下。
“我们就是例行询问，你知道的，流程很麻烦。”
“我肯定配合。”
季婉拿出小本本，这样就显得她更专业了。
“案发当天你去了东郊钓鱼，晚上八点才回来，中间这几个小时去干嘛了呢？”
“燕鸣小区那边有条河，对面的蓝色铁皮上会贴一些招工小广告，我过去看了一眼。”
金羽昊喜欢抱着一条腿的膝盖，然后身子往后倾，他时不时低下头，安静听着盛意问问题。
“那你平常都是打打零工，没想着找个稳定的事儿做啊。”
他笑了一下，感觉有些自嘲：“我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人，谁要啊，你说是吧。去年在一服装厂当总管，说是给我八千一个月，负责管他们做布料，裁衣服，挑线头，包装，发货，从早上八点半到晚上十点，累死累活，一看账户四千五，不就是看我没读过书好糊弄吗。”
桌子上还有几张招工小广告，盛意随便看了几眼：“你还挺全能，啥都能做。”
“为了口饭吃呗。”
“最近辞职了？怎么没去上班？”
他轻轻点头。
屋内很潮湿，没什么家具，床边倒了二十几个啤酒瓶，还有烟灰缸，不怎么清理，堆尖了已经。
“行了，就是过来看看，你先忙着，走了。”
金羽昊站起身，还不小心把椅子给踢倒了，他立马赔笑：“那女的到底怎么样啊，谁杀的，听说死的挺惨的，岁数也不大，会不会是得罪谁了啊。”
空气凝固了几秒。
“确实棘手，监控都没有。”
“我就是瞎问问哈哈哈，因为一直不能离开河阳，我老家有个表哥在深北，听说一个月好几万呢。”
盛意和季婉刚走出院子，就听见身后上了锁，他活动活动右腿，步伐稍微放慢了一些。
“这哥们挺闷骚啊，上次还是黑头发，今天就整了个雾霾蓝，别说还挺显白，盛副你要不要……”
凌冽的风从脖子钻进去，看这天气黑的跟鬼一样，盛意一咂嘴，把手铐丢给季婉，他往后看了一眼小平层，吩咐道：“应该没有后门什么的，你就在院子里堵着，刚刚我已经通知老徐他们了，这里不好找，实在不行就去村口等一等，老子的命就在你手里了啊。”
像季婉这种脑子反应比火箭还快的女人，丝毫不会揪着问个不停，盛意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注意安全啊。”
盛意的腿被车撞的时候只是扭了一下，问题不大，但恢复也不是一两周的事情，他撕下T恤的一角，裹住脚踝，边走向小平层边深呼吸，肉搏这种事情，四五年前还可以吹一吹，现在完全就是怂货版的单刀赴会，其实可以等到增援来的，但他出门瞥见桌子下面有个斜挎包，能装两箱方便面那种，加上今天贸然来访，说不定就会刺激到他。
咚咚咚——
屋内有叮呤咣啷收拾东西的声音。
“谁啊？”
盛意的语气很轻快，和平时差不多：“哥们儿，我烟盒落里面了。”
吱呀——
其实现在仔细看，金羽昊的脸上黑了几分，没有刚才的“老实好欺负”，他只拉开一半的门，阴气森森道：“我记得你不抽烟啊。”
“压力大的时候总要来两口嘛。”
盛意的借口几乎无懈可击，但金羽昊就像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一样，表演川剧变脸，直接反手就把门扣起来，突如其来的巨大碰撞声让季婉的心都跳了一下。
“他妈的！！你是怎么发现老子的？！警察又怎么样，全是sb，进来啊！进来就是死！”
常年未修缮的小平层透露着摇摇欲坠感，盛意往后退，蓄力就用身体去撞门，轰隆一下，门应声而倒，此刻的金羽昊浑身警觉，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
没有任何语言，金羽昊看见盛意的那一瞬间，直接举刀就刺，后者还好反应跟上，躲过了一劫，但对方有武器，盛意并不想出于被动，于是腾空而起，直直踹中了金羽昊的胸口，他脚踝因为受力太大，落地的时候有些踉跄。
“腿不好啊，你他妈还真是想死，来来来，老子今天杀你一个也赚了。”
金羽昊吃过一次亏，冲过去就是乱砍，他的手臂因为发力而青筋暴起，盛意抄起椅子就格挡住进攻，然后横腿一扫，金羽昊吃痛，身形一歪，手里的匕首被夺走。
可能是穷途末路，人的潜能被无限激发，金羽昊飞身一扑，双手死死掐住因为脚踝发麻发胀而犹豫了片刻的盛意，他拿起床边的烟灰缸，咧着嘴砸下去，骂道：“狗R的！！！给我死！你是谁，居然敢打我，狗R的！”
盛意的脑袋立马被开瓢，鲜红的血流入眼睛，他抵死反抗，浑身发软，明明有一口气，但他就是使不上来。
眼前即将一黑的时候，砰——
季婉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砖头，一下就给金羽昊敲晕了。
“盛副！！你怎么样？！我叫了救护车，别闭眼，听我说，老徐他们马上就快到了，别闭眼。”
不怪季婉这么激动，以盛意现在这副模样，真的是和濒死之人没什么区别。
“你怎么回事儿啊盛副？以前撵着毒贩绕河阳跑三圈都还跟打了鸡血一样，怎么现在一推就倒啊，他给你下药了吗？盛副！”
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由远而近，盛意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疼还是让人作呕的剥离感，他后背全是汗，手指止不住的颤抖，就连喘气都有种胸口碎大石的沉闷和紧绷感。
“医生！你们快救救我副队！血止不住啊，救命！救命！”
“哥，你撑住，千万不能有事！”
“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离开的，我以为就是个简单的犯罪嫌疑人，去路上接了一下救护车，肯定不会超过十分钟，我的错，呜呜呜。”
“……”
赵局刚从缉毒前线回来，前脚都还没去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后脚就立马赶到医院，他路上一直在给老战友打电话，知道对方在休息，但还是厚着脸皮请人来亲自操刀。
两个小时后。
“老赵啊，又不是被砍头，你慌张什么，颅骨没破裂，就是单纯的皮下血肿，它会自行吸收，失血过多，明儿开始做些乌鸡汤，鲤鱼汤，年纪轻轻的，几天就补回来了。还有，那几个小同志你也去劝一劝，又不是灵堂面前哭丧，收着点，没牺牲呢还。”
今晚抓捕金羽昊完全就是个意外，连躺在病床上指点江山的某人都没料到，季婉还在旁边哭哭啼啼。
“想吃佛跳墙，对对对，吸管插好啊，我不喜欢纯牛奶，下次记得买有味道的，明天就带个手撕鸡来吧……哎哎哎，你哭啥呢，我是病人，流我的血，不会还要我来哄你吧，歇一歇啊，留着点眼泪，明天再哭。”
季婉“铁汉柔情”，平时是个风风火火敢和杀人犯对峙的女人，但看部韩剧都哭个不行。
“盛副，你现在怎么变得那么弱了？呜呜呜呜，原来还能扛着老徐跑五公里呢……”
“斯到普，我是个铁人吗？再说了，当年辉煌就别提了，我知道我很勇敢坚毅，威武不能屈……”
季婉一把擦了眼泪，边走边说：“饿了，我们去吃宵夜吧。”
三人组消失的干干净净，病房里只有盛意盯着天花板发呆。
到底还是心软，季婉又端着皮蛋瘦肉粥回来了，她看盛意精神状态还不错，于是便问道：“你怎么忽然要去找金羽昊啊？”
“今早在我桌子上看见他的资料，不知道是谁用红笔标注了一句话。”
“什么？”
他脑袋被裹得严严实实，感觉十分不习惯，动手摸了摸，才开口：“四处找厂打零工。”
“！”季婉举手抢答：“我知道了！厂里也有电线。”
“不错嘛，真是随我。”
季婉翻了个白眼：“谁给的提示啊？”
“一开始怀疑是你，但似乎不是。”
“……”比起这个，她更好奇其他的事情：“金羽昊有问题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俩都在现场啊，为什么只有你发现了。”
“付敏身上的伤看见了吗，凶手性格凶狠暴戾，内心有缺陷，一般就是失败者，自我感觉很不好，杀人之后一直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抽烟酗酒，我记得冯星说他案发当天喝了酒，这应该就助长了他的色胆，还跟我们打探死者消息，估计早就焦虑的不行了。”
护士小姐姐已经是老熟人了，她进来给了两颗药，嘱咐喝完粥就要吃，有个医生几分钟后也来查房，毕竟这是院里交代要好生照顾的人。
“案发后金羽昊会经常旷工，直到辞职或被解雇，你看他天天找工作，肯定慌张了，染头发改变外貌就是一种体现，不想被人认出来，还整个花里胡哨的颜色。”
“可是你说，凶手不止一个人。”
盛意点头，平淡道：“接下来就是布置凶案现场……你明天一早就去东郊确定金羽昊是什么时候到的，大概率是下午三点之前，这样他就会有不在场证明，还有技侦那边，你让老徐搬椅子去门口坐着，咬痕赶紧恢复出来，和金羽昊对比一下。”
季婉有点难为情。
“干嘛？”
“盛副，我一不小心把金羽昊砸重了，估计要躺好几天。”
“大力出奇迹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