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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刹那间血雾弥漫开来。

慕沉察觉,立即转头想要提醒君谿屏息,却还是一时不敌,吸入一点气味,头脑有点昏昏沉沉地倒下了。

同时倒下了一片。

但慕沉又是清醒的,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身处阵中。摄魂香开启的阵,中阵的人会短暂地摄别人的魂,简单来说,就是能够亲身经历同为中阵者的回忆。只是非常不稳定,也有可能随意变化。若是多人同时中阵,记忆繁杂多乱,很容易就迷失在不同的记忆里,找不到自己真正的魂。香不灭,阵不止,当然,香灭了阵也就结束了,算是对此邪阵的限制。那么是谁开起这个阵?总不能是魏霜林自己吧。

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装横淡雅的房间。慕沉观察四周,竟没有发现一面镜子。这是谁的记忆?

此时房门被敲响。“少主,温姑娘来找你了。”

慕沉跟随记忆中的言行举止,答道:“知道了。我稍后就来。”

说着放下手中的书,正打算开门。慕沉来不及细看此人读的是什么,转头瞥了一眼,一摞医案摆在桌子上,便出门去见那个温姑娘了。

府中院子的小亭里,一位和君谿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坐着,满面忧郁,完全不像是妙龄女子应该有的神色。

见他来了,女孩有些惊喜,笑着跑来环着腰抱住了他。

慕沉感到有些奇怪。在这个人的记忆里,女孩跑来抱着的时候好像不该是这个神情,而是面带委屈,眼中含泪。

不过奇怪只是那一瞬。女孩带着哭腔说道:“魏公子……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他们……又来找我,又来说我了……”她眼中饱含泪水,抬头看向他,“你说,不如我们就此结束吧?”

魏霜林没料到女孩会这么说,不免有些慌乱起来,将女孩抱得更紧。“对不起……阿茹。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我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届时我便向母亲请辞,带你离这些是非远远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温茹又何尝不知魏霜林此时的压力。她稍微冷静下来,轻声说:“是我有点不审时度势了。我希望你好好的。实在不行,我们就逃吧。”

“好。”魏霜林很快答应下来,随即对一旁默默守着的侍卫说,“带温小姐去休息。”

这个小插曲暂告一段落,魏霜林又忙不停歇地出府,找林宸珠商议一些事。

由于处理公务地方离府很近,省了坐马车的麻烦。

走在路上,时不时有一些百姓打招呼,笑脸盈盈地看着他,还不忘夸两句。

慕沉倒是稀奇,这个魏霜林看起来很受百姓爱戴,但为什么遗志上却想让百姓葬送呢?难不成此人表里不一?

等见到林宸珠,他恭敬地行礼,“母亲。”

林宸珠点点头,示意他不用虚礼。

他随即表明来意,“您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此次的谣言正是王主事和他麾下的一些权贵散播。但他们安分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开始算计?而且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民心早已摇摇欲坠,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吗?”

思及此处,他顿了顿,犹豫着,“……母亲,等事情结束,我想与温姑娘成亲,离开这个地方。”

林宸珠放下手中的笔,看不出什么表情。

“身为母亲,我自然是希望你早日成家,幸福美满。但同样身为镇主,你便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助将,儿女情长之事不该现在提。”

随后又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看着他说,“霜林啊……看见如今的白沙镇了吗?因为这些谣言,已经要靠所谓的献祭平息天怒来获得心安。先前你被推向众矢之的,侥幸因百姓的反对才躲过一劫。如今事态恶化,你觉得百姓还会向着你吗?”不等他回话,林宸珠面色严肃地看着他,“镇里的情况就是如此。但我是一镇之主,更不可能放弃整个镇。”

魏霜林愣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应对。

“明日的投票结果,决定了你的生死。不过我也不可能真让你白白送命。届时安排假死,你和温姑娘就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吧,剩下的交给母亲。”

看着母亲,魏霜林逐渐红了眼眶。但他知道眼下不是煽情的时机,待他逐渐稳定心神,想起一件事没说,正要开口,一个下属来禀报:“镇主,君秋恒求见。”

魏霜林主动提出离开。

夜半,魏霜林走进了镇边的密林中。他查到一些线索,那群**势利之辈不可能想出这招突然刁难,否则以母亲的手段,他们是不想活了。除非有人怂恿甚至推波助澜。而此人,正在这密林中。

月光下,似有一人已经等候多时。此人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聪明。”

慕沉看着对方,倒觉得此人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个熟悉的人。

“你就是文亥?那个从中作梗之人。”魏霜林从线人情报得知此人名字,每每以教书先生的身份进入王齐铨府中,实则是在密谋什么事。

文亥但笑不语,似是在默认。

“为什么?”魏霜林不解,“你不是镇里的人,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文亥缓缓走近,“自然是想将白沙镇搅得天翻地覆。”

“原来如此。”魏霜林已经明白了什么,桌子上的医案证明了一切,“十年前的若乔镇,与一个月前的白沙镇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你干的吧。”

慕沉似乎听到什么重要的信息。十年前的若乔镇?不就是颜悦那时候的发生的事吗?一个月前的白沙镇,不,现在是三个月前的白沙镇,也经历了周遭影子的袭击?

文亥挑了挑眉,有些赞赏道:“连这都能找到,你还真是不简单。不妨猜猜你袖中的遗志,有没有什么变化?”

魏霜林面色一变,确认了遗志还在,有些愠怒道:“休要再耍什么把戏,你不可能得逞。”说着拿出配剑,欲与之争斗。

但显然文亥没有这种打算,“跟你做个交易如何?你不是想知道如何医治那些百姓吗?”

魏霜林显然不会信他的话,冷冷回答:“你就是这样唬弄王齐铨的吗。”

“无论如何,我不会信你一分。”魏霜林自知对方不可能就此罢休,便不再与之对峙,毫不留念地离开。

回到房间,他拿出了自己的遗志。由于遗志是镇长掌管的东西,身为林宸珠的儿子,自然也略懂一二。他仔细观察,竟发现符文纹路与以往略有不同,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慕沉了然,原来遗志就是这个时候被改的。但魏霜林又有什么理由写下所有人的名字?

一阵天旋地转,慕沉脑袋昏沉,再睁眼是一面镶金边的落地镜。镜子前是刚死不久的王齐铨,正在试衣服,穿得十分庸俗,他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慕沉已经不忍直视了。

欣赏完自己的新衣,王齐铨来到主室,文亥已经在这里等了。

文亥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开口:“王主事。在下今日前来,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没等他拒绝,又接着说,“王主事不是忌惮林宸珠吗?我能够帮你重创她一次。如何?”

王齐铨眼角一跳,矢口否认,但思及此处是自己家,便又壮了胆子,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思,问:“你真有办法?”

“我既然能开口,便不是信口雌黄。”说着拿出一张符纸,递给他。

王齐铨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但慕沉却知道,恐怕这就是能召出周遭影子东西了。

“将此符纸用鲜血浸泡,会召来魔物。魔物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一个个的人在一个月内从世间消失,再无踪迹。届时你便放出‘天罚神怒’的流言,推出一人献祭平息天怒。你觉得,这人应该是谁呢?”

王齐铨越听越激动,刚想说是林宸珠,文亥已经快一步说出:“自然是民心所向的魏霜林。”

文亥的眼神像看傻子一样,偏偏王齐铨就是没感觉到,反而愣了一下,怎么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连慕沉都看不下去,厌蠢症犯了,偏偏他此刻又能感受到王齐铨愚不可及的想法。

“林宸珠身为镇主,自然是不可能被推出去。而她的儿子不同,羽翼尚未丰满,断林宸珠一臂已足以让她损失惨重。到时候你再清除这些魔物,便可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可是,既然魏霜林受百姓爱戴,那些愚民又怎么会把他推出去送死?”王齐铨不明白。

“百姓能将他推上神坛,自然也能让他一夜之间下入地狱。”文亥不知想到什么,阴沉地笑了。

王齐铨听完啧啧称赞,脸上的笑容都快抑制不住。“文先生足智多谋,令我佩服。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简单。我要的就是把魏霜林推向地狱。”

王齐铨听完一愣,“呵呵”地笑着,心里盘算这笔买卖简直大赚,“那要怎么清除这些魔物呢?”

这是个好问题。慕沉想,王齐铨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清心曲。”

还没思考,这个回忆的幻境又坍塌了。不过慕沉庆幸前两次都看到了重要部分,整件事情的起因已经浮出水面。

这次又是谁呢?

眼前是一张堆满公文的桌案。能有如此多事务的,显然正是白沙镇镇主林宸珠。

“镇主,魏少主求见。”一侍从禀报。

她点了点头。

很快,少年红着眼眶,跪在桌案前。声音沙哑,明显是伤心欲绝的模样。

“母亲……阿茹死了。”

“是被他们逼死的……”

“阿茹不过是投了反对的一票,不还是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吗?为什么要对她恶语相向……”

“母亲……”

“为什么?……”

她看魏霜林已经濒临崩溃,于心不忍,离开案桌,走到少年面前,皱着眉头倾身将他抱在怀里,却不知如何安慰。

“……霜林。人心难测,人言可畏。”

这就是人。

“你可以去怨恨他们,但你一个人,又怎么辩得过那么多人呢?哪里人多,哪里就是所谓的‘正义’啊。”

真是荒谬可笑。

“傻孩子,把温姑娘安葬了吧。”

“扮狼的野狗已经露出了它的爪牙,就等你揪出它们的尾巴。”

林宸珠看着远去的背影,这还不过是刚弱冠的少年。

身为母亲,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落下一滴泪。

“我是不是,就不该把他捡回来……?”也不知是呢喃,还是对一旁的侍从说。

既然捡回来,为什么不好好教他,带他?

凭什么能让人随便欺负他?

“去查查王齐铨一党近来的所有动向。”她吩咐下属道。

末了,主堂上空荡荡只剩一人。

“我终究不是一个好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