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恩再次看见这片雨林边的海洋,他已多年未曾梦见的地方。
绵延的岩峰指向遥远的地方,有山峦起伏消逝在地平线上。
浩瀚的海水上海浪拍岸而来,波涛的呼啸盖过了身后暴风吹过深林。
罗恩睁眼便见到自己端坐在一棵树下,上涨的海浪轻拍着脚,温顺得不远处的风波似乎与他无关。然后他站起来,手撑着高大树干,小麦色的手背附在粗糙树皮上,上面青筋尽显,身体每块肌肉都代表着身体的紧绷。
不远处枪声频频。
海水漫过他的膝盖,低头便见一身迷彩的黑色寸头男人面孔精致坚毅,只有罕见的混血蓝灰色眼眸布满悲伤。
血迹斑斑的刺刀被握在手里,罗恩拿着它走入海水,直到海浪拍打他的腰背,咸涩的海水填满他干涸的嘴唇,手上的刺刀被放弃下坠。
他将全身埋葬进这片异国陌生的海水中。
海水压迫胸腔,头顶的水面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和机枪横扫的声音令被困住的人类无法反抗,被拉着往海的最低处。
梦的尽头依旧只有氧气在水中破碎的声音,罗恩如隔世一般醒来,蓝灰眸倒影着精密的仪器和淡黄色的窗布。
正午的艳阳透过间隙掠到罗恩的身前,苍白的手在阳光下泛起了温热健康的血色,留下的阴影形成了飞舞的影子。
他就像用最后的第一点力气蹒跚而行的人,剩下一条腿蠕动的虫。
“像人一样处置恶劣罪犯似的送上断头台。”罗恩带着阳光的手抚摸上流动着鲜血的脖子,温热的皮肤和流动的血液都让他的眼神越发明亮。
监测到罗恩醒来的格瑞医生怀着忐忑的心进门便被其收敛余留的眼神吓一跳,那传闻无情的眸子下是未散尽的冷意。曾为战地医生的格瑞在流亡虫族和背水一搏的星盗身上见过。
格瑞推了推遮住大半张脸的眼睛,暗想这个斯图尔特公爵恐怕并非舆论那般轻淡,怕是手上有不少命。
“公爵,这里是异化控制中心F区观察室,我是温特中将的主治医师格瑞-盖伦。中将由于情绪激动过度,导致能量不稳只能将您一起送至异化控制中心。”格瑞压下心里的揣测,现在第一要务是打探这位的如今这些操作的真正目的,毕竟中将对于虫族的重要性在他的心里高于罗恩。
听到盖伦的姓,罗恩微眯着眼睛多看了一眼格瑞医生。
虫族四大公爵代表占据着议会旧派的中坚势力,四个家族代表着过去虫族最为突出的四个种族,分别是以蜘蛛斯图尔特、螳螂温特、蚂蚁巴尔沃亚、甲虫盖伦。
格瑞读出罗恩身上拔起的压迫时,连忙道:“斯图尔特公爵,您的生命值已恢复正常。F区有规定,外来虫必须由主治医师陪同探望,异化的雌虫对于雄虫来说就是一个吸收精神力的深渊,您的做法太过于冒险。而且F区也是有时间限制,就算你们时新婚也不行。”
言下之意,尊贵的雄虫阁下可以离开他们这个小地方了。
罗恩抬头看了一下治疗仪显示屏的时间,揉了揉酸痛的眉棱道:“这不是还有两个小时吗?”
“不必多言,到时间我自会离开。”
雄虫的声音清冷严肃,与格瑞所见的贵族雄虫的张扬不同,罗恩-斯图尔特的言语中带着不可质疑的肯定,不轻易承诺的雄虫听着格外有信服感。
罗恩知道盖伦家族都是一群皮厚的,心理抗压能力更是强到离谱,军队防御和辅助部门更是常见他们的身影,缺点就是过于能忍。
“格瑞医生,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盖伦经验总结:找茬罗恩-斯图尔特三步曲,第一步——单刀直入。
格瑞怀着激动的心实验着家族老人们给出的淳淳教诲,那张英朗的面孔笑容满面,“斯图尔特公爵,温特中将是虫族第一例泰格评分从90下降至80的奇迹。但我们F区所有医生研讨后得出关键点在您身上,请问您当时的精神力运用方法?”
一身白大褂的雌虫医隔着镜片都满眼火热,盯着罗恩就像狼看见肉,罗恩表示如果是盖伦家族的虫就非常正常。
这个家族说白了就是一群无法共情的硬茬。
关于温特中将脱离异化的问题,罗恩相信这种事情控制中心已经封锁消息,再不济官方也处理了。短暂斟酌后,他视线飘过毫无武装的格瑞,黄昏般的眸子审视着一切:“这只是一个雄虫对雌虫简单的精神安抚。”
“可能因为加西亚是S级雌虫而我是一只A级雄虫,异化后安抚难度降低,虫族毕竟还是没有这种先例。”
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精神力敏锐的罗恩在格瑞盖伦家族同款精彩的尴尬脸色上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从你进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们在。”
一群白大褂迅速挤满了观察室不忘给雄虫留出活动空间,作为珍贵案例的罗恩依旧望着门口,他的精神力告诉他,外面还有虫,他们行动轻缓隐蔽但无法躲过一只有着丰富实战经历的A级雄虫。
“外面的几位先生,我罗恩何时不能见光吗 ?”
被发现的偷看者依旧没有动静,直到一声踉跄的脚步,红发的军雌粉色的眸子站在门口不可置信的瞪着做乱的嚣张下属,发现雄虫透过十几只雌虫亚雌温和的看着自己时只能强装镇定站在原地。
“加西亚—阿民—温特将军......或者说我的雌君。”罗恩笑道,准备揭开被子起身。
下一秒,刚刚还在门边的军雌出现在他的身旁,肩上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按回了床上躺着,被病虫按回去的罗恩有点措不及防。
两辈子加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
“雄......公爵大人,您......您需要休息。”加西亚还是喊不出那两个字。
罗恩视线向着周围这群吃瓜不嫌事大的雌虫医生甩了两个冷飕飕的眼刀子,终于一个年级大的雌虫爽朗的笑道:“温特中将与斯图尔特公爵的感情 ,真是让我这个老雌虫好生羡慕。”
围观的雌虫医生纷纷应和,离开前都拍了拍原地僵硬的加西亚肩膀,读懂了加西亚堪比从原始社会出来的模样,眼神中都带着珍重。
没有光脑的后果就是,加西亚从医生口中知道眼前的雄虫昨晚的全程解说后脑子嗡嗡的,然后侧头看见两个副官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贴心的关上门。
“你的朋友很活泼。”余光见到两个军雌的所为,罗恩好看的眉头微扬,拍了拍面前的床边,对无措的加西亚道:“将军,你刚从异化中清醒,坐吧。”
坐在床边的加西亚都能感受到自己跳动的心脏,雄虫身上淡淡的香气萦绕着他,清醒后异化依旧严重的他即便注射了大量的抑制镇静剂,副作用导致堆雄虫信息素极其敏感,一时后背发痒,竟然有张开虫翼的**。
有翼虫族传统,非意外在雄虫面前张开虫翼视为求爱。
浪荡雌虫,不知羞耻。
加西亚偏过头掩饰自己的不堪,不料发红的耳尖暴露在罗恩的视野中,引得雄虫破天荒愣了几秒。
啊,真是可爱的纯情。
罗恩抬头遮住扬起的嘴角,却见雌虫急忙转过头的满眼关心,粉红色的眸子倒影着他的半身,银白的头发似乎都被染上了生机。
“公爵大人您快躺下,我让医生进来。”加西亚以为罗恩抬手是身体不适的反应,将罗恩按在床上躺着起身准备去医生办公室。
破天荒,罗恩攥住了加西亚病服的衣角,无奈解释道:“我没事。”
“将军如此,让罗恩觉得有些受宠若惊。”罗恩繁密的睫毛为红黄调的眸子披上一层阴影,修剪圆润的指尖划过眉头,若此刻议会的那群老家伙在场,一定会骂一句虫族国粹——这千刀万剐的雄虫又要干谁。
红蔷薇将军加西亚在帝国异化控制中心跳进了一个名叫罗恩的雄虫的围场,在他心为这只雄虫感到悲伤时便进入了射程范围内。
加西亚单膝跪在窗前,仰视着雄虫,他看到蓝灰色眸子里面深邃的思绪,“大人,切勿妄自菲薄。您是尊贵的雄虫,尊贵的公爵,甚至于加西亚—阿民—温特而言您给他带来了可以延续的生命。”
受到期待的新生是沐浴在春日阳光下的种子。加西亚意识醒来之时聆听到罗恩近乎惋惜的表白,尚且昏沉的意识无法睁开双眼,但是他迫切想要再看一看这世上还挽留他的虫。
“公爵,虫神不会责怪一个良善的雄虫。”
雌虫未经打理的波浪卷红发散落在胸前肩背,胜似绽放的绚丽。
正酝酿着一个轨道路线的罗恩中途刹车,雌虫的赞美言辞中诚意满满,挑不出半点伪装痕迹。常年算计的斯图尔特公爵脑子里面没有应付此类经验的本能,一双眸子全是面前的雌虫。
加西亚在罗恩的直白的视线中苦笑着缓缓低下头,这张脸实在是脏了公爵的眼。他露出的两只手上也盘绕着丑陋的虫纹,比起新生更像是回光返照。
泰格评分70才有救治的可能,他三天前便是被军部直接送到异化控制中心的F区,幸而遇见斯图尔特公爵得以清明让他有时间给第三军寻找一位合适的接替者。
与雄虫缔结婚约实在不该......
加西亚看不见的地方,平躺着的罗恩心中不悦渐起,第一次怀疑自己投子错误:“将军十五岁随维斯元帅初入战场,刀光血影间你低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