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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已到亥时,葳蕤院里灯火不灭,床上躺着的女人双眼紧闭昏迷着,她面色苍白,呼吸微弱。

一盆盆的血水从内屋端出来,丫鬟下人屏气凝神,屋内的气氛如绷直的弦,仿佛一拉即断。

大夫把柳氏伤口处的外滲的鲜血处理完,在边缘撒上止血的药粉,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一步,拔出插进喉咙的护甲!

这种手术,他平生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

他单手擦了擦鼻子上的汗水,而后小心翼翼伸出双手握住护甲,深吸一口气,开始。

由于怕伤患者,大夫想了想,没敢使大劲,先出了五分精巧的力,但此力并不算小。

手指发力至指节微微发白。

护甲却固如金汤,笔直地站立在柳氏白肤之上,没有动摇一厘。

众人才发现这护甲镶嵌地极紧,似乎嵌进了喉骨。

大夫也发现了这点,他咬紧牙关,手肘猛地抬高。

整个屋内人的心随之拔高。

下一刻,银白护甲带着血肉被拔出,皮肤翻卷,血流如注。

大夫慌急了,连忙又倒了一把药粉,白色药粉一碰到伤口,瞬间化成血红色,伤口处还是不停出血,还有越流越多的趋势。

大夫舔了下干裂的唇瓣,抹了一把汗,内心叫苦不迭,这可怎么办?

傅严是晋城富商,医死了他的侧室,他的名医名头也到尽头了。

早知道不来了,还不如回家睡大觉!

他越急汗出得越多,手却不停在撒止血药粉。正在他感到绝望之时,血却慢慢不外渗了。

他赶紧叫旁边的丫鬟,“快!快!拿布来!”

丫鬟快速递上布,大夫又抓了一把止血的药粉,把布带缠在脖颈上,没有血滲到白布,血被止住了。

见状,大夫扶了下床沿,高兴之余亦有庆幸。

金字招牌保住了。

听到消息的傅严从外面进来,见柳氏的脸色状态好多了,赶忙从怀中掏出银子,塞到大夫手心,感谢道:“有劳钱大夫了。”

钱大夫接过诊金,谦虚道:“傅老爷言重,分内之事。”

傅严又说了些感谢之辞,后又担心柳氏的病情反复,来往请人不便,派人将大夫安置在厢房就寝。

送走大夫,傅严对着丫鬟说:“你们好好看着,有事,马上通知钱大夫。”

丫鬟:“奴们明白。”

说完,傅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葳蕤院。

院子血腥味很重,晦气得很。

他厌恶带着不详意味的东西。

亮了半宿的葳蕤院,此刻灯火开始熄,一下子熄了一大半。

唯独柳氏内室点着四盏蜡烛。

昏黄的光幽幽亮着。

*

柳氏在四更时醒来,她浑身像被锤子锤过,喉管里更像是吞了团火焰。

她很想喝水,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呜呜声。

她斜眼看去,丫鬟在珠帘那侧候着。

她呜呜喊了两声,手握成拳头敲在木头的床沿,发出沉闷的声音。

但丫鬟仿佛和她割裂成两个世界,不说循声而来,甚至无人有反应。

“呜呜唔!”一群贱东西!

柳氏气的抄起瓷枕,往前一扔。

却见瓷枕没有按照正常的朝前轨迹飞行,仿佛撞到了一层看不见薄膜,朝着她反向弹射而来。

柳氏眼睁睁见着瓷枕向自己撞来,却没有力气闪躲,被瓷枕砸一个眼冒金星,额头发疼。

兼之瓷枕施加了力,掉在脖颈旁,喉间伤口被压,白布隐隐约约出血。

这一刻,她又痛又渴,极度崩溃。

在她气的要发疯时,旁边出现一只宛如白玉的手,手上执着一杯水,水冒着热气。

柳氏稍微气顺,道:“呜呜呜呜呜!”算你有点眼力见!

手的主人似乎轻笑了一声,紧接着水送到了柳氏的嘴边,看样子要喂她喝。

柳氏顺势张开嘴。

水顺着杯口倒了下来,却没有如愿倒进她嘴里,而是全部浇在她的侧脸!

“啊!”

顾不得喉咙还有伤,开水的灼痛让她长长尖叫一声。

雪白的布料洇湿。

她愤怒地望向始作俑者,脸瞬间被一双冰冷的手用力掐住。

手如枯枝的触感,却有掐破骨头的力量......

这个感觉!!!

柳氏立马联想到厅堂,那个捂住她嘴,把护甲插进她喉咙的人!

寒意从脊椎骨爬满后背,她颤巍巍地向上望去。

少年一身碧绿衣袍,面上覆着海棠花面纱,留在外的一双眼睛微微上翘,看着温柔似雨,眼里却是一片漠然。

最可怕的是深处还有一抹杀意!

她害怕地狂拍床沿,朝着珠帘方向喊叫:“呜呜!”

救命!来人!

“别白费力气,她们听不见,也看不见。”少年开口,似乎处于变声期,嗓音微哑。

一声声喊叫,但没人来时,柳氏心中已有所感,现在心中猜测被少年肯定,她瞳孔紧缩,满脸写满惧怕之色。

能让人看不见听不见,只有一种可能性。

——他是修士,布下了隔离视线的阵法。

“呜呜呜!”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杀你?我可不是这个简单目的。”少年摇头。

听到对方说杀她不是目的,柳氏心稍微镇定下了几分,不是杀我就好。

“我的目的是——”少年俯身弯腰,凑近她的耳边,唇瓣上下闭合几次。

一句话说完,柳氏面色血色褪了个彻底。

柳氏因恐惧而结巴:“你你你......”到底是谁?

少年笑了,风吹起海棠花面纱,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展现在柳氏面前。

她眼珠震颤,大骇道:“你是......”

*

翌日。

江月疏揉揉睡眼,一眼就看到了还在跪着的傅照晚。

腰板跟她睡前一样笔直,神情一样虔诚。

江月疏不得不叹,男主跪祠堂的实诚度,真的是满满当当的,不掺加一点水分。

“晚少爷,已经早晨了。”她小声提醒。

男童听见她的声音,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斜睇了一眼她,视线在她脸庞停留一瞬。

他说:“我知道了。”

嗓音还是很淡,但江月疏奇异地听出了一丝愉悦。

男主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罚跪还高兴?

不懂。

他磕了个头后站起身,江月疏连忙移到他身边,之前傅照晚跪久了差点跌倒的事,她没敢忘。

却不曾想,傅照晚轻松地站好,没有跌倒的趋势,还有闲心拍拍了自己的膝盖处的灰尘。

和初次相见的站不稳,形成鲜明对比。

她愣了一下。

傅照晚没在意她的呆愣,继续从下到上拍灰,祠堂的香灰总会飘到衣服上,脏脏的。

于是,两人一时半会都没挪脚,近距离站在一条线上。

下摆的衣料在傅照晚的摆弄下,两人衣角不自觉挨到一起,翻动的绿衣角挑拨着要缠住那抹安静的蓝色。

远远看去,有着奇妙的和谐。

等傅照晚发现这一点时,他下意识攒眉头,飞快扫了一眼发呆中的少女,不自然地抿了下唇。

随即冷漠地拽回自己绿衣角,拉开和少女的距离。

*

把傅照晚送回萧疏院,快到朝食之时,傅照晚说想休息,考虑到他跪祠堂,基本没睡,需要补眠,江月疏也要准备早饭,便离开了。

傅照晚躺在床上,见少女越走越远,他往枕头下一摸,被褥间藏了一块雨后海棠的手绢。

男童神色倏然复杂。

江月疏走去厨房的路上,正好遇见了抱着木桶,要去洗衣服的萱草。

“月亮姐!”

萱草高兴地挥手,笑的见牙不见眼,灿烂至极。

江月疏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也回了个笑容。

原主人缘很烂,习惯了平平淡淡招呼的她,面对如此热情的善意,一时不太能反应过来。

萱草顺着江月疏的视线朝前看,随口问道:

“月亮姐,你是要去厨房吗?”

“嗯,晚少爷昨晚到现在都没怎么吃饭。”

萱草哦了一声。

因为洗衣服的地方和厨房有一段路程相同,两人自然而然并行,只不过走了几米后,江月疏发现萱草瞄了她好几眼。

再一次捉到萱草的偷瞄时,江月疏没忍住,问道:

“我怎么了吗?为什么老是看我?”

被抓到了,萱草尴尬地摸了下鼻子,“没什么,只是姐姐的脸好的真快。”

雀斑少女的脸不仅没了昨晚的被打红肿,还白中透红,皮肤细腻的像剥了壳的鸡蛋。

听完萱草的话,江月疏摸了下脸,不痛不肿,而且滑得不得了。

......消肿了?

“是不是我的金疮药很有用?”萱草问道。

江月疏不好意思说自己压根没用,只好挠了下脸,干笑道:“是。”

说完,她又摸了下脸蛋,心下略感奇怪,不涂金疮药,消肿居然这么快,一晚上就好了,原主身体恢复力未免有点太惊人了。

在现代,她跌肿了,少说要四五天才能好。

转念一想,原主是豆蔻少女,新陈代谢比她二十三岁的女人强,好的快也实属正常。

系统听完两人对话,又听见江月疏的心声,咂了下嘴,不期然想到昨晚。

雀斑少女姿态不雅地呼呼大睡,身旁男童伸手聚集纯净的木灵气,轻轻搁置在少女右脸,绿色光晕游走在少女脸颊!

谁能想到未来会炸掉世界的青年,此刻竟然会使用积攒不久的木灵气,只为了治愈小小的巴掌印!

虽然傅照晚面色冷冰,自言自语地道出了原因:

——你给我金疮药,我还你。

——不想欠,不想结因果。

但也足够系统惊讶了。

毕竟这位主儿,不是古道热肠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