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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到了晚膳时分,阖府上下都知道了这桩奇事。七郎君院中的落蕊,她父母这些年靠小买卖赚了些银钱,念及骨肉亲情,求到了夫人跟前,想将落蕊赎出去,岂料落蕊感念萧家恩德,竟然誓死不愿出府,众人听了无不唏嘘,都道落蕊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天底下还有这么傻的人!她的父母千方百计寻了来,她竟不愿意随父母而去?怎会有人宁愿为奴为婢,也不愿意出去自谋营生?”石南叹道。

厨房里的管事婆子忙说道:“石南姑娘,你有所不知。落蕊如今可是七郎君院内的管事丫鬟,吃穿用度那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也赶不上,更何况,夫人那边……她日后的造化恐怕不止于此哩!”那婆子说着便露出一个艳羡的笑来。

另一人也凑上前说道:“可不是嘛!况且,她父母当初是因为没饭吃才将她卖了,这才太平了几年呐,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吃人的日子哟!若是出了府,再赶上吃不上饭的年岁,她还不知会流落到何处呢!”

一句话触动了石南的旧事,她的情绪一下低落起来。

旁边的婆子见状,还以为她是等累了,忙满脸堆笑地说:“姑娘且先去吧,王妃院中的膳食马上就备好了,奴等一会送过去。”

落蕊站在院门口苦等着萧瑀归来,她身姿单薄,在暮色中尤其显得孤弱无助。

“我说落蕊姐姐,你即便是想等七郎君,也回屋里等吧!在门口站着像什么话呢!就算是站在风口,也披件衣裳吧,回头被风吹病了,赶不上咱们进京的吉日,姐姐岂不是又要去夫人跟前哭一场?”晴云忍不住奚落道。别人听见赎身都是喜极而泣,她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被赎反倒吓昏过去的,听闻这位在夫人跟前又是赌咒又是寻死,真是丢死个人!

落蕊本不欲搭理她,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又正中她心事,她生怕萧瑀将她撇下,她可不就什么都指望不上了!落蕊忍着气回屋寻了件厚衣裳,才刚披上,就听守门的仆妇喊道:“郎君回来了!”

落蕊忙三步并作两步向萧瑀奔去,眼里蓄着泪,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了半天只哆嗦出几个字:“郎君,你可算回来了……”

萧瑀本来正大步朝正房走,见落蕊从西厢向他奔来,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纳闷地扫她一眼,脚下并不停留,一径走到正房内坐了,连声吩咐晴云:“去打些热水来。”

晴云应声而去,与紧随其后进屋的落蕊打了个照面,看着落蕊那张泫然欲泣的脸,不禁摇摇头,兀自退下去打水了。

落蕊进得屋来,在萧瑀身前站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手掩面,哭道:“郎君,我……”一语未了,先被萧瑀打断了。

“落蕊,我适才回府听说你父母来赎你,本替你高兴,怎么你倒愁容满面?”萧瑀的声音听起来稀松平常,仿佛落蕊的去与留与他毫不相干。

落蕊掩面哭泣的手怔怔地放下,她难以相信地看着萧瑀,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碎了,她的一片痴心,难道郎君竟毫无察觉吗?

落蕊一阵心酸,喃喃诉道:“郎君对我有活命之恩,我怎可弃郎君而去?”

萧瑀沉沉地看她一眼,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想随你父母而去,只管去,若是他日你父母想再卖你或是家计艰难不足维生,你尽管来寻我,我依然会给你一份差事,这般,你可能安心了?”

落蕊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落泪说道:“奴……奴……奴不愿舍郎君而去。”

萧瑀轻笑一声,道:“落蕊啊,你该知晓,你所求之事,我是不会允你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撕开了落蕊的遮羞布,她低着头,满面羞红。

“上天有好生之德,蝼蚁尚且偷生,我听闻你今日为了不出府还动了寻死之念。罢了,我也不能绝你的生路,我一心想给你自由之身,可你若因此送死,岂不是我的罪过。你既以死相求,我自不会赶你走,你好好当差吧。”萧瑀说完,兀自起身进了里间,徒留落蕊失神落魄地跪坐在地。

她又想起夫人今日跟她说的话“时文虽性情温和,但骨子里却犟得很,他这些年研习佛理不近女色,世上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或许娶妻之后便好了”。落蕊失神地想着,对,娶妻之后就好了,郎君心慈,她服侍他多年,只要她咬死不愿意出去,终有达成心愿的一日。娶妻之后就好了,好了!王妃未成亲之前,郎君是不会娶妻的,她要跟着去京城,去京城之后王妃就成亲了,郎君就该听夫人的话了……

“王妃今日像是有心事?”白檀为萧琦卸了钗环,又转身去铺陈被褥、点燃熏香,一回头见萧琦仍是愣愣地坐在镜前,不由问道。

“王妃!王妃!”

“啊,何事?”萧琦后知后觉地回神,一脸茫然地看着白檀。

白檀眼里担忧更甚,道:“王妃近日常常神思恍惚,可是夜间依旧睡不好?不如寻大夫开些安神的汤药?”

萧琦摇摇头,道:“寻什么大夫!不过,明日可问下石斛,问问她可有助眠良方。”

“瞧我,倒把她给忘了。”

一提起石斛,萧琦忽又想起白日的事,忙问道:“你适才问我什么?可是石南与你说了什么?”

白檀被问得一头雾水,道:“石南?石南一回府就去催膳食了。我是瞧着王妃心事重重,王妃可有烦忧之事?”

那便是没多嘴了,萧琦心头一松,暗暗点头,这丫头素日是个话少的,看来是个靠谱之人。她对白檀笑笑,道:“无事,安歇吧。”

夜深人静时,值夜的石南又溜了出去。

一处假山洞里,石南倚在石壁之上,问道:“若不是我恰好起夜,你打算如何唤我出来?”

杜仲得意一笑,道:“蝉鸣。”

“你是痴还是傻?白露都过了,哪来的知了!就你这脑子还能待在——”石南没好气地骂道,话到嘴边又刹住了口,警惕地看看四周,即使无人她也没继续往下说,话锋一转,“今日寻我何事?”

杜仲嘿嘿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张契据给石南递过去。

“老李铁匠铺?你是为我打了耕犁还是方耙?”石南鄙夷地问道。

“哼,你别不识货。”杜仲傲娇地把头一抬,道,“这个老李,明面上是打农具的,实则打兵器的手艺好得很,我为你定制了一柄剑,你离开江都之前,自己去取。”

石南心头一暖,笑道:“我有兵器,况且,就算要添补新的,也该让家主掏银子,怎有让你破费之理?”

“我们上回去晋阳时,我连累你折了剑,那剑都跟了你五六年了,理应赔你一把新的。况且,”杜仲嘿嘿笑道,“我现在领着双份月钱。”若是山洞里亮堂些,石南就能发现杜仲的脸又红了。

“那我便收下了。”石南将那契据叠好,收进荷包里,忽然心生好奇,“你在那边月钱多吗?”

“呵,财迷!我走了!”

九月二十六,利出行。

萧琦带着她的嫁妆,在萧瑀的护送下,二十多辆印着萧家家徽的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江都城。晋王领着十几个侍卫一直送到了城外三十里才停下。

晋王一脸柔和、满眼缱绻地看着萧琦,道:“城里还有公务,我就不再送了。”

萧琦亦是笑得温柔,冲着晋王盈盈一拜,道:“王爷请回吧。我们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又有七郎在,王爷只管放心。”

“我不能亲自送你,自是担心的。你且放心,快则一月,慢则两月,我们就会在京城相聚了。这匣子里是厨子连夜做的吃食,这是我搜罗的几本传奇话本子,给你在路上解闷。”晋王从小厮手中接过,亲手递给萧琦。

萧琦忙伸手去接,不免两手相碰,她只觉晋王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握,她脸上浮出几分热意,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飞快地递予白檀接了。

晋王收回手,轻笑出声,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扶你上马车吧。”

待萧琦重新登车,萧瑀亦辞过晋王,翻身上马,萧家的车队才又逶迤前行。

石南这次换成了骑马,不紧不慢地走在萧琦的马车旁,马车内只有白檀相陪。其余丫鬟仆妇另有单独的马车。

晋王等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线中,萧琦示意白檀放下车帘,待帘子一放,她立时往后一靠,脸上半分娇羞笑意也无,只有满脸疲惫,开口便问:“有没有打湿的帕子?”

“有的,备下了给王妃净面——”白檀取出一方丝帕递给萧琦,话音未落,萧琦已经接过去仔仔细细地擦着手指,白檀识相地闭上了嘴。

萧琦擦了手,眼光一扫,在马车一角看到了几个熟悉的油纸包,她颤着声问道:“这些是何物?何人所送?”

白檀顺着她的视线,忙说道:“这是张家今早送来的,说是张家几个娘子给王妃备的吃食。”

萧琦苦笑一声,轻声说道:“给我一包。”

白檀忙拣了一包递过去,晋王所送之物被放在另一个角落,那雕花的匣子,华丽又孤独。

“石南,你不用如此戒备的。喏,看到他们了吗?都是阿兄给的侍卫。而且咱们走的是官道,没有危险的。”

石南正留神着道旁两侧的动静,萧瑀忽然策马靠近她,她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恭敬地答道:“石南领家主之令,护卫王妃,不敢不小心。”

萧瑀不以为意,笑说道:“你还真是听阿兄的,护卫我时,眼里只有我,护卫阿姐时,眼里只有阿姐。”

“这是我的差事,‘为人谋而不忠乎’?”

“哟,有长进,听说你妹妹习文,可是她教你的?”

“是。”说到妹妹,石南面色柔和了许多,看得萧瑀一酸。

落蕊坐在后头的马车上,撩开车帘就看见前方并驾齐驱的两人,脸色登时就变了,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晴云抬眼见她这番模样,不由好奇,也撩了车帘去看,一看便笑了,道:“这会儿是不是不显摆自己针线好、会讨夫人欢心了?是不是恨不得会骑马的是自己?”

落蕊气红了眼,放下帘子又忍不住落泪。

“又哭?我可劝你别学临风洒泪这套,今日是北上的第一日,你哭丧个脸给谁看呢!”

“你——”落蕊正要辩驳几句,忽听外面一阵喧哗。

石南耳听得箭失破空之声,还没等萧瑀反应过来,她已伸手擒住萧瑀的缰绳,将他带到马车前,随后一提一扔,萧瑀瞬间就被撂进了马车之内。

石南扔了人,又啪嗒一声关上车门,持剑守在车前,沉声说道:“王妃和郎君待在里面,切勿出来!”

随行的侍卫长高声喊道:“何人敢惊萧家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