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养的萨摩耶是条很乖的狗，从没听见它半夜叫过。
第二天，时嘉看见这条消息，隐隐有些怀疑。
这是在提醒他，分手后记得把烦人的狗带走?
不，萨摩耶很乖。
难道是变相告诉他，家里还有东西记得拿走……
时嘉纠结好几版原因，不敢随便回复，这条消息暂时搁浅。
附近环境陌生，时嘉吃完午饭休息了会儿，温度下降后，独自出门散步。
沿路两侧树木枝叶繁茂，挨在一起阻挡大片阳光，路面落下斑驳光影。他一路走到超市，买了晚上要吃的菜，原路返回。
一来一回，大致摸清了周围有什么建筑以及不同路线。
小区楼下，靠近树干位置放着长椅，时嘉有些累坐在长椅上休息。
带着燥热的风，一阵又一阵吹过。他将东西放在一边，闭上眼睛。
这时候，楼道走出一位中年妇女，挎着买菜包，牵着博美，不紧不慢往外迈步。
这一片住户养宠物的有好几家，昨天的两只泰迪，时嘉上楼前，抬头看见二楼小姑娘的猫站在防盗窗前，俯视楼下。
博美路过时嘉，叫了两声，见他睁开眼，立马跟上主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博美虽然小，但白洁的毛发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看起来和自家萨摩耶一样柔顺。
他眸光微垂，落在摊开的手掌，有些想念每天把萨摩耶抱在怀里，毛茸茸的毛发扫得下巴发痒。
萨摩耶很小的时候被时嘉买回来，安排了窝放在一个干净的角落。
有时候画架和狗窝挨得近，他画画时，萨摩耶趴在一边，歪着头看他手不停动来动去。
乖的不行。
时嘉不需要每天出门，萨摩耶像小朋友时时刻刻陪他，后来取了名字叫毛团子。
因为每年到了时间，屋里便是一场躲不掉的灾难。四处连同小小角落都是它的毛。
毛团子十分黏时嘉，听见门锁转动第一时间跑到门口，摇着尾巴等摸头，次数多了渐渐变成习惯。
这次走的急，时嘉已经两三天没有摸毛团子，不知道狗是不是快急死了。
也不知道江延初记不记得给它添狗粮。
时嘉拿出手机，点开聊天框编辑【毛团子怎么样?】
注意到此刻时间，江延初正在上班，想了想没发出去。
主人和博美走到街角，博美回头望了一眼，眼神有些凶。
时嘉弯起唇角，想起邪恶的棉花糖几个字，那么小皱起不清晰的眉毛，可爱又搞笑。
他点开相册。
一个星期前赶稿的时候，毛团子趴在腿上，他脸挨着毛团子拍了一张照片。
大概下午三四点，背后落了一束阳光，模糊了面部轮廓，依稀可见笑脸。
时嘉往上翻，停在两周前，江延初放假的周末。
毛团子比较活泼，每天要遛。平时时嘉带它下楼，那次多了江延初。
刚吃完晚饭，外面落了太阳，只剩最后一丝黄昏垂在天边。
时嘉拿上狗绳开门，一起出来的还有江延初。
他纳闷:“去买东西吗?我回来可以带。”
江延初:“不是，陪你遛狗。”
时嘉明白过来蹲下身换鞋子，笑着轻声说:“好不容易放假，还是多休息吧。”
医院的工作时间长，医生神经高度紧绷。每隔几天江延初需要值班，他不回来，怕打扰时嘉，在办公室睡觉。
时嘉希望江延初多休息，却不知道，江延初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江延初还是陪着去了。
公园树林多，傍晚微风自远处吹来，撩动时嘉碎发以及萨摩耶雪白的毛。
江延初和时嘉并肩走着，毛团子压制不住兴奋，跳着想挣脱狗绳，把时嘉往前一拉，随即重心不稳，身体向前倾斜。
太突然了，时嘉根本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做好摔倒准备，被江延初拦腰抱住，整个人倒进他怀里。
“毛团子。”江延初扶着人训狗:“不能跑。”
毛团子听不懂，慢慢停下不动，看着两人。
时嘉没有受伤，只是突然被拽了一下，站稳后，江延初手依旧放在他腰间。
时嘉没来得及出声提醒，远处走来几个散步的人，是比较熟悉的面孔，就住在附近。
他往旁边躲，躲开江延初的手。
两人一狗站在两侧，场面有几分诡异，等人走过，时嘉偏头见江延初蹙着眉。
“躲什么?”江延初问。
察觉到江延初的情绪，时嘉解释:“那些人我认识。”
“所以?”
“我们谈恋爱的事别人不知道。”时嘉走过来继续道:“也不让他们知道。”
江延初一开始没听出时嘉意思，两人无言片刻，他明白了，但没有多说什么。
时嘉哄他:“走吧，一会儿天黑了。”
走了几步，时嘉翻出手机，自导自演指着天边即将消失的黄昏:“你觉得好看吗?”
如同在天空边缘泼了一点红橘色染料，在半暗的天色里耀眼好看。
江延初点头。
“那我们一起拍张照。”时嘉说完，拉着江延初蹲在毛团子两边，按键按得太快，还没有调整姿势，已经拍好了。
画面里，江延初偏头看着他，目光平静。
时嘉心泛起一阵涟漪，没给江延初看便收起手机。
他本意不在这。
目光扫过四周，趁这片寂静无人，时嘉忽然偏头吻在江延初唇角，蜻蜓点水般短暂的一瞬。
他起身，掩饰不好意思道:“好了好了，回家吧。”
江延初眉宇间的冷霜终于消了一点，松了唇线。
回忆戛然而止，时嘉意识到，好像从那时开始，在外一言不发但会主动牵手、拥抱，接吻的江延初再没做过这些事。
看了许久，时嘉叹口气，拎上东西回家。他终究只能想想或者看看照片，没有正当理由回去。
离开家的时候，时嘉把钥匙放在卧室抽屉里，他实在不好意思在外面敲门，和江延初面对面说不出一个字。
那种场景太尴尬，也显得他提分手分居像开玩笑，时嘉暂时无法面对。
——
医院放假后，徐州约时嘉出去喝酒。
时嘉一直没事，待在家里画稿快发霉了，答应下来。
临走前收到徐州消息——医院有事，不能去了。
医院突发情况太多，很多事瞬息万变。时嘉理解也同情，平时那么忙，休息时间还要应。
徐州来语音的时候拖着调子，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要把出外诊的时间安排在周末。
时嘉心酸过后，安慰他:“其他时间都在上班，没空来看病。”
徐州觉得有道理，扯了几句挂断电话。
将近下午五点，时嘉接到徐州电话。
“晚上有时间吗?”徐州大概在外面，声音混着车水马龙的杂声传来，拖着调子有些疲惫。
这个时间徐没有下班，不知道什么原因打来电话，还客气地询问有没有空。时嘉调低电视音量说:“没事。”
“请你吃饭。”徐州顿了一下:“不过呢需要你做饭。”
时嘉笑了:“这算什么请客方式?”
徐州唉了一声:“这不太累了，在外面忙了一天就想吃点家常热饭。”
忙没什么不能帮，时嘉笑着说:“行啊，你想吃什么?”
“小青菜，糖醋排骨……”徐州报完，想起一个事:“对了，你做两份啊，你家那位也在。等等等等，还有你来就说顺便给我带的，免得误会。”
时嘉卡住，忘了徐州不知道他和江延初分手的事。
徐州以为时嘉听懂了，开始抱怨:“你不知道现场到底有多少人，我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遇见特多奇葩事……”
那边没有一点回应。
徐州终于反应过来，低声问:“怎么了时嘉，忽然不说话了。”
“没事。”时嘉转移话题:“晚上七点我去哪找你?”
徐州算了算时间，那时候大概已经回医院开完总结会。
“我给忘了。”他喃喃。
“什么?”时嘉问。
徐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你来见不到江延初，他回医院了。”
还以为怎么回事，时嘉往后倒在沙发背上:“没关系，见不到就见不到，我去找你就行。”
徐州惊得声音变了调:“兄弟别这样，江延初如果误会了，我几百张嘴也说不清。”
时嘉想了想，不打算瞒着他:“有件大事，一会儿告诉你。”
挂断电话。
时嘉打开冰箱，按照徐州给的菜谱清点食材，几分钟后拿着钥匙出门买缺的材料。
他做饭讲究味道和卖相缺一不可，速度不快不慢属于中规中矩那一档。
所有熟菜装进保温桶，时嘉坐地铁来到徐州医院，之前送过东西。
依稀记得路，到了办公室，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徐州的身影。
时嘉提着保温桶坐在外面长椅，给徐州打电话。
“我到医院了。”时嘉问:“办公室没人，你去哪里了?再晚菜要冷了。”
徐州像是在聚会现场，人声嘈杂，零星可以听清劝酒的声音。
徐州没有立刻回答，渐渐，喧闹混乱的声音远去，他的声音变得清晰。
“医院聚餐呢。”徐州靠着墙:“不过得告诉你一个事。”
时嘉:“什么?”
徐州丢出一个平地惊雷:“接电话的时候我开外放了。”
那样的环境，开外放别人不一定听得见。
时嘉不在意:“然后?”
“隔壁坐的江延初。”
“……”
“还挺近。”
“送饭的事，他应该听见了。”
“……”
时嘉不理解:“你们两个在不同的医院任职，怎么凑一起了。”
徐州手肘搭着窗台，吹外面卷过的燥热的风:“两家医院联合出外诊搞聚餐，他也在。”
时嘉没说话。
“如果你单独来找我会不会有点太忽视他?”徐州心中不安:“我声明啊，你们千万别为了我吵架，我可是直男。”
时嘉被他的担忧逗笑:“放心，不会的。”
徐州呢喃:“那就好……”
“我们已经分手了。”时嘉淡笑着补了一句:“不会因为你吵架。”
徐州一边嗯一边点头，不知哪里的沙沙声清晰落入两人耳中，在相对寂静的环境中有些突兀。
过了片刻，他拔高音量:“什么?你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