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逐渐靠近。
柯灵变回缩小的身体，心里十分忐忑。
时间太急，她来不及将凌晅带走，又没办法丢下凌晅一个人，最后还是决定用猫身守在他身边，随机应变。
柯灵闭着眼睛缩在凌晅身边装死，耳朵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响动。
现在时辰还早，这个时候道场的学生应该还没有起床才对，况且正常人都走正门，谁家好人会在这个时候来后门啊？
到了凌晅身前之后，来人停了下来。
柯灵更是紧张。
不过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人的脚步声有些奇怪。
不像寻常人那样有深浅之分，反而会有一种，怎么说，柔软的感觉？
胡思乱想间，柯灵感觉到自己的后脖子毛被提了起来。
柯灵：……
干嘛！为什么要注意她！她只想装死啊！
“还不睁开眼吗。”
来人的声音倒是十分好听，沉闷而冷淡，自带一分疏离之感。
柯灵的耳朵颤了颤。
嗯？什么？
难道这个人是在跟她说话吗？
“不是跟你说话，难道是在跟地上那两个死人说话吗？”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怎么能说我崽是死人！”柯灵听他这么说心中一恼，骤然睁开了眼睛。
随后她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怎么说，这个人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所以她直觉声音的主人应该长得不错。
不过她知道很多声优长得也奇形怪状的，所以来人就算丑绝人寰那也正常。
然而横在她眼前的，赫然是一张白花花毛茸茸的——
猴脸。
这是一个直立行走的白头猴人。
柯灵：……
她的大脑短暂地宕机了。
就算是看西游记长大的她，真的在现实中看到一张猴嘴里吐人话，还是说不出的怪异。
人家是皮套，这可是真猴儿啊！
而且这猴人不但说人话，柯灵甚至好像在他的猴脸上看出了无语的表情。
夭寿了。
她堂堂凶兽好像被猴人嫌弃了。
那一边，猴人似乎也读懂了她内心的OS，翻了个白眼，摇身一变，变成了个高挑冷淡长发雪白的帅哥。
这次是真帅哥了。
“我以为你一头穷奇，会更适应我们的兽身。”白毛帅哥皱眉。
柯灵瞪大了眼睛。
“哎？你认识我？”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白毛帅哥无语地望天，“还有，你护着的那小子看着不太对，再不救，大概就真的要变死人了。”
“白毛大老爷！救救救！！”
白毛帅哥替凌晅捻好被角，出了里屋关好门，跟柯灵一起在客厅里坐下。
“凌晅他没事了吧？”
柯灵听他的话忙前忙后，又是烧水又是伺候，还根据他的指示去山里挖了好些草药回来，煮好让凌晅服下，四只爪子就没同时沾过地，这会儿才歇下来。
“睡一觉退完烧就没事了。”
柯灵长舒一口气，总算放心下来。
“他怎么会忽然发烧的？”
“他的手指间有这些**药残留，大约是有人下给他**药，想从他嘴里套什么话吧。”白毛帅哥手里捻着一撮细细的粉末，“只是这下药之人大概是第一次操作，并不熟悉，剂量下得太凶了。”
“再加上那孩子身体本就有些孱弱，受不住这么重的药性，就烧晕过去了。”
“若是晚一两个时辰救治，对身体会有直接损伤的，没俩月是休养不回来的。”
柯灵心有余悸。
还好白毛帅哥来了，不然小应龙那样发烧，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提到手指间有**药残留，柯灵赫然想到了给他纸笔让他写字的慕青阳。
柯灵暗暗地磨牙。
可恶的臭小子，居然敢这样伤害小应龙……咱们走着瞧。
“那个，谢谢你……是终昼让你来帮我的吧？我要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听她这样问，白毛帅哥神色怪异，随口敷衍了一句。
“无所谓，我只是应他的……要求来帮你，我是谁不重要。”
因为他救了凌晅，柯灵此时眼里全是崇拜的神情。
“不不不，猴子大哥，您救了凌晅，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柯灵双眼发光。
在听到“猴子大哥”这个词的时候，白毛帅哥的脸明显黑了一分。
“我记得您的兽身是白耳……哦，我明白了！”柯灵脑中灵光一闪，“我曾经在山海经里读到过，狌狌便是猴身白耳，您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狌狌吧！”
白毛帅哥深吸一口气，没说话。
“狌狌大哥，真的太谢谢您了！今天如果不是您来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柯灵当他默认了，毛茸茸的爪子握着他的手，就开始眼泪汪汪。
大概是听她“大哥大哥”地叫得耳朵疼，白毛帅哥默默地撩开袖子，给她展示了自己手上的红宝石银手链。
他的红宝石上也跟自己一样有字，而他的字是“丹厌”。
“原来狌狌大哥的名字叫丹厌啊！丹厌大哥也有终昼给的手机……不是，火燧石手链，咱们真是太有缘了！”柯灵满脸感动，握着他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叫我丹厌就行。”白毛帅哥挺不住她这么热情，最终败下阵来，默默地把手抽了出来。
“好的，谢谢你，丹厌！”
柯灵感谢的心情是十成十的真诚，就是那表情出现在她这张邪性中带着凶狠的猫脸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不必如此。”丹厌轻咳了一声，“你不是还有问题要问我吗？”
“哦对。”
提到这个，柯灵有些腼腆。
“那个，终昼应该也跟你提过的吧……就是那个，我现在没法儿化形的事……”
“嗯，他说过。”丹厌点头，“你的内丹情况怎么样？”
柯灵的猫眼眨了眨，一脸天真地看着他。
丹厌：？
柯灵尴尬地对了对自己的猫爪。
“那个，我不知道内丹在哪儿……”
丹厌：……
他高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你一只五百多岁的穷奇，居然连什么是内丹都不知道？”丹厌难以置信，“你这五百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就，风餐露宿……吸天地之精华……”柯灵逮着脑子里有印象的词硬编。
丹厌的表情逐渐凝重。
“你……吃过饭吗？”
柯灵歪着脑袋，感觉他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吃过呀。”柯灵掰着猫爪数数，“我喜欢吃鸡，猪啊牛啊羊啊什么的我也都喜欢。”
“三文鱼也不错，虾蟹我也不挑。”
“对了，蛙肉我超爱的！”
“……”
丹厌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默默地扶额。
“那么，人呢？”
在一旁报菜名的柯灵愣了一瞬。
“什么？”
“我问你，人。”丹厌冷静地提问。
“吃过吗？”
柯灵的猫嘴大张着，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表面上还是尽量维持着平静。
实际上内心已经疯狂暴走。
什么？不会她这种凶兽真的要靠吃人修炼吧？！
不是，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丹厌不会也吃过人吧？还是说她这具身体其实早也就吃过人了？！
一边凌乱地想着，柯灵忽然感觉腹中一阵翻腾，有点反胃。
丹厌见她又开始神游，深吸一口气，平稳情绪。
“我说的吃人，不是你想的那种。”
“啊？哦……嗯？”柯灵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那是什么？”
“不是吃人肉。”丹厌道，“是吃‘人心’。”
柯灵大惊失色。
“吃人手脚好歹还能活，直接吃人心不是必死无疑吗！”
丹厌：……
“不是那种人心！不是那种！”丹厌感觉自己额上的青筋都快要爆出来，从来不说废话的他都开始解释第二遍了。
“是凡人的心中的邪心杂念，邪心杂念！懂吗？”
“哦，哦……”柯灵被他身上外露的抓狂气息逼得连连退了几步，“这个我懂的，我懂的……”
“对了，我一直都想问……”柯灵心虚地晃了晃尾巴，“丹厌你是不是能读人心啊？不然为什么我想什么，你好像都知道似的……好厉害哦……”
柯灵这一句颤巍巍怯生生的“好厉害哦”，总算让丹厌感觉暴走的情绪平复了一些。
“会一点，但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丹厌将胸中憋着的那一口气呼了出来，“你的心声大得跟敲锣打鼓似的，想听不到都不可能。”
“哦，哦，那我以后一定改，一定改，肯定不吵着你！”柯灵点头如捣蒜。
丹厌还想说什么，院门就被人推开了。
柯灵当下就撒丫子准备找地方躲起来，但奈何这破木屋除了两条板凳一张桌，地上一个炭盆还有旁边丹厌一个大活人，不是，大活猴，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藏身了。
丹厌也没跟她废话，直接将她一提，往袖中一丢，掩藏了起来。
“晅儿，今日怎么又未去道场？”
正是慕江的声音。
慕江一进来，赫然看到丹厌一人端坐在小客厅里。
柯灵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丹厌要怎么应对这个老东西。
他们这种修道人士一向跟异兽互相看不对眼，不会当场打起来吧？
“丹厌先生？”慕江疑惑地问，“您怎么会在这里？”
柯灵：哎？
他们居然认识？
“终先生托我给您带点东西。”丹厌面不改色。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在袖子里摸来摸去地翻找。
一个不注意，正好摸到柯灵好奇地探听动静的猫头。
热乎乎毛茸茸，手感有些粗粝，但并不讨人厌。
柯灵被摸得呆了一瞬。
丹厌也摸得呆了一瞬。
“怎么了？”慕江见他停滞住了，便问。
“无事，找东西费了点功夫。”丹厌最终从她身边取出了一只盒子。
“昨日那孩子体质不好，这是终先生特意找来的极北千年参，或许能对他的修炼有所增益。”
听说能对凌晅的修炼有好处，慕江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哎呀，终神医这么客气，还要拜托您亲自跑一趟，这我哪里好意思。”慕江嘴里谦虚，手上倒是不含糊，直接将盒子收了起来，“下次托木鸟过来报个信就行，我亲自去取。”
丹厌颔首，没答话。
不知是什么原因，慕江与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挠着自己的手臂，好像有什么不舒服似的。
丹厌轻飘飘地瞄了一眼他的手臂，又移开了视线。
“不过，丹厌先生，您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呢？”慕江又问。
“去道场的路上偶然发现那孩子晕倒在地上，便将他带过来治疗了。”
“哦……可是，您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慕江并没罢休。
丹厌对答如流，语气依旧平淡，但在他袖中的柯灵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这老东西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怎么屁话那么多啊！
“他短暂清醒过一段时间，告诉我这里，让我带他回来。”
丹厌说起谎来心不跳手不抖，这一点实在是让柯灵佩服不已。
“哦，原来如此！”慕江总哈哈大笑，“我那义子真是给您添麻烦了！下次我一定带着他登门向您跟终先生道谢！”
这时候，房间里忽然有了响动。
凌晅醒了。
慕江几步走进去，果然是烧得迷迷糊糊的凌晅从床上坐起了身，挣扎间被子从床上滑了下来。
“晅儿，你没事吧？”慕江关切地坐在他床前询问。
凌晅看见来人是慕江，希冀的目光有些黯淡了下来，在见到他身旁的丹厌之后，更是显得有些迷茫。
“晅儿，你不认识了吗？”慕江状作心痛，“这是救你回来的丹厌先生啊！”
“你还让他带你回来这里，你忘了吗？”
柯灵听他这么一问，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她跟丹厌都知道，从头到尾凌晅一直都是昏迷的，根本没有丹厌随口编的这么一出。
见凌晅仍旧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慕江那一张假慈祥的圆脸瞬间变得阴沉，眼睛也眯了起来。
“晅儿……”
“你不会，不认识这位丹厌先生吧？”
凌晅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半遮住凤目。
他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