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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给我看看你的诚意

三毛是负责看管宅邸大门的狗,普通人看一眼就会原地去世的超超超超大型犬。

其身形之巨,足以和高楼大厦的体积相比拼;食量之大,十个她加起来都不够三毛塞牙缝。

春河里管家老扎心了,舒律娅诚挚地建议她换个人霍霍。

抱就抱,搂就搂吧。反正不会少块肉,还有补偿金挣。舒律娅宽慰自己。

毕竟她打也打不过,脑子里也没仆人能辞职的概念。自她有记忆起,就在枯枯戮山工作,自然不晓得主仆契约是可以解除的,一份工作是不喜欢就能换的事理。

退一万步讲,擅自解除主仆契约最关键的问题,是要看侍奉的主子答不答应。次要是得赔付揍敌客家族巨额的违约金。

然,她的主人既不会应允,两手空空的舒律娅也凑不出那么多的赔偿金,纵使明了了,也只有徒劳地增添烦恼。

至于劳务自由、仆役基本安全保障方面,悉数散作云烟。

人都在杀手世家打工了,丢掉性命即是当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事,遑论要求揍敌客家族对管家、仆人们遵守条约。

舒律娅只盼大少爷能早点找到新的替代品,放过她这个连看门狗也比不过的倒霉女仆。

亲眼见识过大少爷的酷烈手段,随即判断为无益的记忆删除。屡次被清空记忆的女仆,对大少爷的好感值始终在及格线以上的位置浮动,这使得她能够放宽心。

伊尔迷少爷什么都不做时,修饰的衣带勾勒出美好线条,乍一看去,是位弱柳扶风的美少女。

人不能掉进同一个坑里两次,这样的道理屡屡失忆的女仆显然是不会懂的。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冬天来临时,舒律娅畏寒,可床上只有一张薄薄的被褥,还得分成两人份。

倒不是揍敌客家族出不起改换厚被褥的钱,纯粹是没有必要。

揍敌客家族成员日常饮食搀杂着大剂量毒素,每日训练是以赌上自己生命展开的暗杀与功防。被电击、鞭打,跟呼吸一样普遍。杀人也仅仅是接手的工作一环,作为用来交换资金的手段。

若是连小小的寒冷都抵御不了,就要令人笑掉大牙。

可舒律娅不是揍敌客家族成员,没有那么强壮的体魄。她每天晚上冷得睡不着觉,寻求温暖源,贴紧大少爷睡觉也无济于事,反而被反过来压得腰酸背痛,哪哪都不得劲。

她拿了自己房间的被褥要叠在床上,被单就被大少爷扔到床底下。

舒律娅说她冷。大少爷说不冷。

她说她真的冷。大少爷说真的不冷。

她说她真的、真的、冷得快要受不住了。大少爷说哪里会,根本就不冷,别献媚了。再煞费心思勾引,他也不会回应的。

和过分自恋的人沟通,纯粹是在白费口舌。

就跟和一个设定好了回答模板的程序一问一答相似,有理有据地解释再多,伊尔迷少爷也只会筛选出其中能接受的字眼,汇总成与她的话语大有径庭的意思。

枯枯戮山海拔高达三千七八多米,揍敌客家族大宅身处深山老林,自带低气温。

寒冬腊月,冰柱一根根紧凝,每间房檐都结了厚实的严霜。

冻得牙齿直打颤的舒律娅,好几次要咬到舌头。

她嘴唇都发紫了,两手通红发痒,肿胀的双脚麻木到要失去知觉。还得在大少爷的一言堂下,为自己的保暖措施辩解。

她人俯下身拿被单,“您不冷,您躺着,我盖就行,碍不着您的事。”

“哦。”被忤逆的伊尔迷坐起身,一脚踩在她要捡的被褥上,“那我们睡觉吧。”他撕掉女仆手里抓住的棉被,捞起人,塞到怀里,好似吞食一头入口即化的羊羔。

遭到暴力损毁的羽绒被,扑哧扑哧往外冒填充物。

冷得连吐息都觉得格外困难的舒律娅,仿佛听到内心被撕裂的声音。

“大少爷!”

“舒律娅。”

蓄力已久的女仆,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舒律娅若是执意如此,懂得体谅下人想法的我,也会付诸行动。”

看似放松了管制的伊尔迷,话锋一转,直切敢于三番五次违逆自己的女仆要害,“那就来锻炼吧。舒律娅。从今天起,你每天赤着身绕着大宅跑十圈,一定能强健起来的。”

舒律娅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要不是听岔了,哪里会有人能说得出这般荒唐的话语。

先不说单论宅子占地面积,她跑上十分之二的距离,就得累上气不接下气,搭进半条命去。赤身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赤条条的,什么也不穿,在枯枯戮山严寒的冬季?

主人们应该没有吃冷冻人肉的喜好吧?

“没错哦。就是舒律娅理解的意思。”伊尔迷的头埋进女仆肩窝,懒洋洋地享受着霸占来的柔软,“不肯好好睡觉,就加把劲锻炼吧。为你行不胜衣到足够打扰我正常睡眠时间的身体。”

舒律娅的嘴唇在颤,连着睡衣内的心脏也再发颤。

大少爷总是这样,总是、总是这样。

假如她口渴,表现出要喝水的迹象,他就会优先放干附近的水源,直接给她灌上一壶烈酒。

她是不想喝也得喝,不然就会被强行掰开嘴巴,浓郁的烧酒通过口腔直接灌进喉咙,喂得食道、胃部鼓鼓的,再也喝不进去一滴为止。

千言万语,辨无可辨。两两相望,相对无言。

无话可说的终点,主人不会受到半点叨扰,到头来只会是她一个人深受其害,举起白旗投降。

数九寒天,女仆揪着睡眠时使用的衣衫,说不上是天气严寒还是心冷非常。

单薄的衣物挡不住冬季寒峭,大少爷凛冽的神情冷森森地吓人。

她压着眉头,宽松的睡裙中腰叫一双手收收放放,抓出了好几团褶皱,一如她始终平复不了的心情。

应当是要波平如镜的,她的心境。

大少爷是对的,永远是对的。她什么都不需要思考,思考了只会徒增困扰。她只需要遵守伊尔迷少爷的指令即可,不论是脑子里的指示,或是女仆长、管家们的嘱咐,他们都那么说。

奈何心潮泛滥,等闲平地起波澜。

毛毛躁躁的思绪扯得难分难解,心里的念头争斗得再厉害,人终究是要面对现实。一直在被否定、打击的女仆,没撑多久就垂头丧气地揪住伊尔迷少爷的衣角,一如既往地俯下身躯,祈求他的原谅。

“对不起,我错了,伊尔迷少爷。”

“为了躲避训练,违心地承认自己的谬误,是罪加一等哦。舒律娅,你是不想被人看到吗?”

“是的,伊尔迷少爷。”

舒律娅一张嘴,鼻腔弥漫出酸涩。

日渐生出来的羞耻心,将她结结实实地包裹成一个密不通风的茧。

她想要像一只背着坚硬甲壳的乌龟,缩在坚固的安全屋里,或是成为看到沙尘暴来临,就能把头埋进沙子里躲避的鸵鸟,不用直面不可理喻的风暴。

奈何她的主人最喜爱的就是踩扁乌龟的壳,扯断回避风暴的鸵鸟脖子。

她软弱又无能,他残忍而嗜杀。

大少爷残酷地踩低他人的天性,粉碎旁者的人格,摧毁他人费心经营的殿堂,是易如反掌。

他既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也无左右掣肘的顾忌。甚至不认为除了揍敌客家族成员之外的其他人拥有自我、自尊这种东西。

准确来说,除了揍敌客家族的血脉,其他人在他眼里都算不上是个人。至少不能被他划到与自己同一个生物的范畴。

侍奉伊尔迷这种品类的主人,有些仆从会崇敬、狂热,从敬佩的强者那获得无上的荣誉,与有荣焉。有的仆从就会在不间断地质疑间,摇摆不定,最终走向灭亡。

舒律娅正处于两者之间。

她的大脑告知她,伊尔迷少爷是最重要的。她理应爱慕、崇拜对方。内心却时常感到恐慌与不安,支撑着世界的薄弱观念在时刻风云变幻。

每当她触碰到某些违和满满的关卡,一股尖锐的刺痛感就打后脑勺袭来。

锤子砸头的钝痛消失后,舒律娅便统统忘得一干二净,直至下次再度产生疑惑为止。

久而久之,连进行思考的本身也成了一种变相的折磨。

思维的本身即为累赘,多余且繁冗。单一地服从大少爷的命令,执行主人的指令成了远离痛苦的不二法则。

她只要抛弃无谓的思维,从生理到心灵奉献给大少爷,她的内心就不会再痛苦,脑袋也不会传来针扎的痛楚。

现在也是类似的情况。

一想到会被管家、男仆们围观,舒律娅就生出了无边的恐慌。

她忙不迭地道着歉,想向大少爷证明自己漫天的悔意。哪怕多盖一层被褥与绕大宅子跑圈之间,并不具备一丁点的关系。

溺爱教不会人成长,恐惧却常悬在人的头顶。

环抱着女仆腰身的揍敌客家族长子,闻言,坐直了上半身。

他光坐在床上,就比站着的女仆还要高,厚实的手掌压在她肩头,顺着肩带往下滑动,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形象。

“口头的致歉谁都能做,至少要给我看看你的诚意吧,舒律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