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花会
花会那日林霄早早的就在养心殿等着了，听说沈砚还在睡她在外面急的抓耳挠腮，沈龙龙在旁边打着呵欠道：“你急什么，重要人物都是最后才出场的。”
春末的清晨多少有些凉意，林霄摸了一把沈龙龙的脸确定他不冷后才开口：“让你先去马车你又不肯，何苦与我一同在这等着。”
“那我不是学你嘛，装模作样。”
林霄无意与他争辩：“你说陛下白日不忙偏要晚上与卫大人一同挑灯夜战是个什么道理？”
沈龙龙还是那句话：“你去问他，看他会不会打死你。”
春莺拿着大氅过来，林霄接过蹲下身把自己与沈龙龙都裹在里面。
“我真的很为陛下的身体担忧。你说他平日里总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又不爱动弹，唯一的爱好是钓鱼，医书上说这种情况就是脾胃肾都虚，陛下二十又四，年纪轻轻就亏空了身体，往后成了家那女方……”接下来的话她不敢说，她啧啧两声，懂的都懂。
林霄躲在大氅里与沈龙龙咬耳朵，直到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林霄，你说谁虚？”
她抬头，就见沈砚抄着手阴沉沉的看她。
额。
沈砚微微俯身：“你再说一遍。”
林霄欲哭无泪，沈龙龙趁机跑出了大氅，徒留她一人在原地面对。
活该，谁叫她嘴上没把门。
她抱着大氅歪歪斜斜往前一扑，刚好在沈砚脚边，哭哭啼啼的道：“陛下，臣女错了。臣女幼时受尽苦楚，爹不疼娘逝世的早，没受过教养，没见识，从小一人生活，见过您英勇伟岸的身姿后此生无憾，您要不就诛了臣女九族吧！”
沈砚踢了她两脚。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林霄顺势滚了一圈：“腿麻了，陛下。”
“起来，走了。”
她从杂乱的大氅下伸出手。
“菩萨，救命。”
沈砚提着她肘子就给拖了起来，林霄才笑笑咪咪的请安：“陛下早安。”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沈砚往马车去，春莺跟在身后给她收拾衣衫。
一小两大的身影在朝阳中逆光而行，远处清晨的鸟鸣传来，唤醒了整个皇宫。
这是林霄第二次出宫，她在马车上频繁往外张望。
春日的花要清晨赏，这场宴会办的格外早，他们从皇宫出发也用了些时间，此时街上已经是人影幢幢，摊贩吆喝声不断。
沈龙龙对此习以为常，他问沈砚：“卫冕昨日去收集到证据了？今日确定能动手吗？”
沈砚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沈龙龙看着旁边那个无知无觉的傻子，她真以为皇帝这么闲还会陪她来参见一个小小嫡女举办的花会？
上次蜀州来京刺杀的事尚未解决，牵扯出秦家也在其中搅混水，这上京的官员真是一刻不肯安宁。
沈砚也看了她一眼，遂又闭上。
她是真不觉得秦这个姓氏耳熟……
等到了秦家大宅，林霄与沈龙龙先下车，刚下就见马车又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林霄迷惑：“陛下他……”一瞬间她又吞回去话语，装作无事的牵起沈龙龙进府了。
沈龙龙看她一眼，也没真的很傻嘛。
秦宅门口的下人有人赶紧进去通传，等他俩走到门口，一个妇人引着众多女子和下人已经在等着了。
“参见小殿下。”众人行礼。
林霄心下震惊，她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场景，这一刻才意识到沈龙龙真的是金尊玉贵的皇嫡子。
“免礼。听闻秦小姐得了一株珍贵品种，恰得春日正好，本宫有幸听闻，今日就叨扰了。”
秦氏连忙回礼：“您严重了，是小女的福气。”
一个气度雍容风韵犹存的妇人领着一帮人对着个小孩毕恭毕敬，林霄在旁边颇觉别扭。
林霄抬眼在那妇人身后发现了个熟人，而那熟人此刻也正在看着她。
察觉两人的对视，那妇人问：“这位是……？”
沈龙龙说道：“父皇的救命恩人，林霄，目前暂住宫中。”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称得上一句暂住宫中，这其中的意思让在场众人心里揣测不已。
秦拾月笑道：“真是有缘林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她笑意不达眼底，秦氏也想起来了，这就是她家老爷和女儿都提到过的陛下的救命恩人，她笑意微敛：“小殿下，林姑娘，里面请，里面请。”
林霄回想着张嬷嬷教给她的礼仪，不伦不类的行礼。
“秦夫人，有劳了。”
人群显得有些沉默，林霄不知道她们看她那异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与沈龙龙对视，两人眼里都有些控诉，好似都是第一天认识彼此。
林霄惊诧沈龙龙这小屁孩的尊贵，沈龙龙惊诧她居然也学会了礼仪客套。
林霄落后沈龙龙半步，身旁是作陪的秦夫人，秦拾月和几个不认识的女子跟在身后，把一大一小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心里不屑。
一个运气好的女子罢了。
秦家的宅子比她记忆中林家的宅子略微小一些，雕梁画栋亭台水榭都有，但就是看起来更为质朴，直到她来到花园。
一眼望不到头的姹紫嫣红，莺莺燕燕在其中耳语交谈。
婀娜多姿的女子整齐划一的行礼：“参见小殿下。”
“春风拂面笑嫣然，蛾眉如黛柳如弦。”林霄感叹道。
惹的沈龙龙又看她一眼。
装模作样。
秦氏笑道：“林姑娘真是好文采，今日这彩头怕是林姑娘囊中之物。”
林霄不解什么是彩头，但是面上谦逊道：“您过誉了。”
秦拾月上前说道：“娘亲说的对，我见过林姑娘的文采，惊为天人，小女子自愧不如。”
林霄惊呆了，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她什么时候有文采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回想了一下，话本子里说的，这就是要给人下套的前奏了。
她往沈龙龙身旁挪了一步，虚伪回道：“秦小姐说笑了，比不得您能考上女官，我只是个藉藉无名的只会享福的富贵女子，比不得您。”
这话一出，秦氏乃至周围人都变了脸色，那些刚还巧笑嫣然的娇女们这会无不敛了神色。
上京谁不知道秦家嫡女是秦阁老舔着老脸才得来一个徒有虚名的女官之位，结果进宫一年后竟是被赶出了皇宫。
听说啊，只因宫中来了个不得了女子，仗着是陛下的救命恩人就嚣张跋扈不把人放在眼里，甚是会装可怜告状，陛下顾忌恩情才不得不把人送回秦家。
后宫可没主子，没人来约束那些宫人，这事被传的五花八门，特别是见过那女子的大人们都叹息的摇头，其中意味可见一斑。
众人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林霄，她心里发虚，表面强撑着，拿出了这大半月张嬷嬷教学的成果，看起来也像是那么回事。
她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惹的现场一片寂静，只得用眼神去看秦氏。
秦氏艰难的扯出笑，低头问沈龙龙：“殿下，小女今日得了一株名贵的蝴蝶兰，是家中一个亲戚精心培育出来的，就在那边，臣妇带您去观赏。”
林霄是坚决不与沈龙龙分开的，她开口道：“我也一道。陛下吩咐了我今日要照顾好小殿下。”
秦氏笑意淡下来，秦拾月率先开口：“听闻林姑娘是北疆人士，北疆常年荒芜怕是没有这般鲜艳夺目的名花，不若由我领着秦姑娘逛逛？”
秦拾月身边有位鹅黄色衣衫的女子附和道：“对呀，北疆那劳什子地方寸草不生，黄沙漫天，也不知道什么人才能从小在那里长大。”
沈龙龙抬头去看林霄，他真怕这姑娘一个不顺心就开始为所欲为。
只见林霄叹息着开口：“这位姑娘说的对，北疆寸草不生的泥土下埋的是累累白骨，英雄葬黄沙，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才能活下来，也确实是没什么见识，毕竟活着就已经很困难了。”
那黄色衣衫的女子变了脸色，欲要再吱声，被秦拾月一把拉住。
眼见着话题就要往杀头的方向狂奔而去，沈龙龙咳嗽两声，一个四岁的小孩稳住了局面：“本宫便与林霄一道吧，劳烦秦小姐了。”
秦氏自然是不敢在多言，其余人也假装各自欣赏，秦拾月大方的指引介绍着，表面是和谐一片。
沈龙龙拉了下林霄衣角。
“你收敛点。”
林霄低声回复：“她们想坑我，以为我傻啊。”
沈砚给她看的书里就有这样的桥段，她当时看的时候恨不得穿进书里代替女主骂回去，今日看来她发挥的还不错。
她有些骄傲。
秦拾月带着他们来到一盆硕大的牡丹面前，林霄是个土包子，根本不认识，只觉得大气明艳。
秦拾月介绍道：“这是江南培育出来的姚黄，师傅耗时十年才培育出这一株，由水道运输至上京，其中专人伺候，花期可至一个月，若非今日诸位贵客来临，平日里祖母都是舍不得让人多看一眼的。”
听着就很名贵的样子，林霄不由得凑近多看了几眼，花瓣层层叠叠，花蕊隐约藏匿其中难以窥见，整朵花与她脑袋一般大。
林霄点头赞赏，想要退回去，却发现自己的袖摆被花枝勾住了。
她才抬手想要扯开，秦拾月身旁那鹅黄色衣衫的姑娘一个跨步上前推开她。
“你干什么？！”
只听‘咔嚓’一声，那根花枝应声而断。
沈龙龙不忍直视，心里‘哦豁’一声，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