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抄家
“……大齐的江山交在你手里必亡！”
林霄被官兵压着走出小院就听见这么一句义愤填膺的怒吼。
等她同其他女子被看管在一处时，透过人群她看到了林家的惨状。
是她那人面兽心的父亲在哀嚎。
“乱世当前，我大齐四面楚歌，北夷压境，蜀州称王，老夫为大齐为这个江山兢兢业业二十年来年，不过是犯了些微不足道的错就要对我林家赶尽杀绝！”
林霄都要鼓掌了，一个杀人如麻结党营私的人竟然试图弱化自己的罪行。
她走到人群前方，见着林勤知被人压着还不安分的挣扎，林家大大小小在他身后匍匐着，林霄饶有兴趣的欣赏了一会才看向那年轻的帝王。
竟然发现沈砚同她一般，静静看着林勤知寻死。
“你一个哀帝之子竟然匿藏在北疆沈家军队中，与沈家内外勾结，混淆皇家血脉，亲王之位登基，杀先帝后又囚禁太子，最该死的是你！”
“季孙之死，不在颛顼，而在萧墙之内！”
林勤知或许是咆哮累了，说完这句话之后死死盯着沈砚。
林霄就看着那个林勤知嘴里的祸害抄着手上前两步。
一脚将人踹飞了。
场面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林家人的求饶声顿消。
“林大人真是名士暮年，脑子也不清醒了。”
“颜渊命促，盗跖年长，这才是亡国之道。”
林霄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她觉得这年轻的帝王宛如天神。
她身后的女子粗略估计有十来个，全是林家这些年豢养的暗娼，她从门缝里看到过那些被丢进枯井中的尸体。
浑身暧昧的伤痕，死不瞑目。
春三月的阳光照在她们麻木的脸上，竟没有一丝温暖。
她走出了被困十年的小院，仍然宛若身处寒窖。
——
幽暗的地牢中，林家人被分开关押，她和后院那些女子被关在一处。
林霄环视一圈，对自己死前的环境还挺满意的。
林勤知被单独提问，林家人阴云罩顶，林霄就对着天窗上透进来的月光，怡然自得的听着林家人的哀嚎。
“何事惹的你如此大气性？”
直到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将她唤醒。
她压下嘴角，抬眸望去，只见两男子和一小孩进来。
林勤知被狱卒甩在林家人面前。
那小孩手舞足蹈的说着：“我要举报卫冕假公济私，动用私行，沈砚你快罚他！”
林霄仔细观察了，林勤知还好好的，算什么动用私刑。
林霄见那男子向那一大一小见礼。
“陛下，林勤知此人丧心病狂，后院解救出来的女子，其中有一人，是他的亲生女儿。”
林霄像所有人一般，惊慌的看着他们。
她挺直着脊梁低垂着头，又不经意间露出半张面容。
她用余光看到那小孩扯着皇帝的衣摆，指着她说。
“人在那，就那个长的最好看，看起来有点不聪明的那个。”
林霄在一堆女子当众粉雕玉琢，不修粉黛，一脸素净却也最扎眼，通身都是干净纯洁的气质，配上泫然欲泣中带点惊恐的表情，沈龙龙敢发誓，他在电视上看过的女明星都没有这么好看的。
有狱卒识趣的开门，沈龙龙欢欢喜喜的进来，拍着她肩膀道：“你别怕，以后你再也不用过那种日子了，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林霄瑟缩了下肩膀，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
“林家怎么了，林勤知……我爹怎么样了？”
沈龙龙满眼心疼：“你爹……林家作恶多端，咎由自取，但是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自责。”
林霄问道：“陛下要怎么处置林家？”
她与沈龙龙一道看过去。
沈砚正好踱步到林勤知面前，他用脚踢了踢林勤知的脑袋，一脸嫌弃。
“杀了吧。”
真是个明白是非杀伐果断的好皇帝。
林霄的目光不自觉随着沈砚移动。
沈砚摆手让卫冕把人压下去，林家顿时哭闹不已。
又见沈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林家女先不杀，往后稍稍。”
林霄隔着牢门，瑟缩着脖子，期期艾艾的去看沈砚。
眼见着林家人生死就在这人一句话之间，趴在地上吐血的林勤知突然大笑起来。
“陛下还不知道吧，我这女儿小时候可被道士断言过往后是个大富大贵的命。”
“这些年我把她关在院子里没少她吃喝，让人好生伺候着，一直拖到十七还未嫁人，到现在都还是个干净的.”
“若是陛下……”
真是狗改不了吃食，林霄被恶心坏了。
沈龙龙也在旁边被气的跳脚。
“糟老头子坏得很！”
只有沈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如此。”
——
这天之后，好似风平浪静起来，林家人被一个个的带走，最后连那些女子都有了去处，只有林霄，还在对着天光感叹岁月静好。
“林家女，陛下宣召。”
那狱卒神色复杂的目送她离开。
这林家女长的确实国色天香，怪不得能成为第一个在御花园被提审的罪犯。
林霄到达御花园的时候，还未行礼就听见龙钟般的一声大喝。
“荒唐！”
林霄顺势被吓到，呆愣在原地。
沈阔转身就对她怒目而视：“林家没有无辜之人，搅弄风云二十多年，全都该死！”
一个两个张嘴闭嘴都是死，林霄适时的露出委屈害怕的神色。
沈砚老神在在的坐着，盯着池塘里的鱼钩，漫不经心开口：“她是虞衡的女儿。”
被灭门的虞家确实是林霄的外祖家，十年前上京宫变，虞家一夜覆灭，不久后她母亲也跟着病故，林霄的记忆已经很淡了，如今又听人提起，竟然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新鲜感。
“她，她……”
林霄眼见着他神色从愤怒到震惊，再到复杂，她不明所以的眨眼。
眉眼间和她阿娘更像了。
沈阔的眼神可怜又可悲，还有浓浓的愧疚。
可他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绝不同意女子参政从军！”
林霄这次是真实的诧异了，沈砚想要女子走出后院？
又听那老将军慷慨激昂的道：“女子就该呆在后院相夫教子，打天下那是男儿的事，我沈家还不至于无用至此要让女子身先士卒！”
沈砚不轻不重的道：“若没有卫霄出谋献计，沈家打算什么时候夺回四方城？”
四方城在他手上拿回来，又在他手上丢失，足以成为沈家的耻辱。那老将军一下子气极，一张脸涨的通红。
“卫家兄妹倒反天罡，军中的事本就不该他们掺和！”
卫霄是谁？
林霄琢磨着沈砚的话，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悸动。
那是一个与她同名的女子吗？
沈砚懒洋洋的瞥了一眼：“回去继续吃斋念佛吧，有些事朕是一定要去做的，你沈家也拦不住。”
只见那年迈的将军愤恨的一甩袖子，气冲冲的走了。
临走前看她的那一眼，混沌又复杂。
御花园一时之间静下来，沈砚没开口，林霄转头去看不远处的公公。
那公公笑着对她点点头，一副和善样。
现在是要怎么样。
对林家最后一个人的逼问吗。
过了良久，沈砚像是才想起她这个人似的，偏了偏头。
“老福子，给她端把椅子过来。”
她见那老公公欢欢喜喜的去搬凳子，她想去接过来，没想到那老公公比她还诚惶诚恐。
她只能试探着坐下，见确实没人阻拦，才调整着坐姿放松的倚靠着。
于是一整个下午林霄就陪皇帝坐着钓鱼。
沈砚一条也没有钓上来。
金黄色余晖洒落的时候，沈砚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收竿。
“明天让人换一批机灵点的鱼过来。”
林霄无聊的迷迷糊糊中就听见沈砚这么吩咐。
她努力瞪大眼睛，一脸迷茫。
沈砚端详她半晌，扯了下嘴角。
“你睡的还挺香。”
声音无不讥讽。
林霄一下子就醒了，她跪地请罪。
是你自己要我坐的。
反正都是要死的，债多不压身。
只听沈砚又问：“你是哑巴？”
她不是哑巴，只是很多年未曾开口说话。
“不是。”
“那你说说，林家其余人应该怎么处置？”
林霄抬头，见沈砚又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我七岁那年外祖家尸骨未寒，林勤知马不停蹄的就接回来冯氏，这是家恨。而此前林勤知背靠虞家上位，卖官鬻爵，草菅人命，甚至与外族多有来往，这是国仇，林家任凭陛下处置。”
她多年未曾说话，一开始说的磕磕绊绊，后来逐渐流畅。
“我知道林勤知与蜀州来往的信件及部署。”
“只求陛下将我娘的排位迁回虞家祖坟。”
当年她娘带着年幼的她为虞家收尸，死前也耿耿于怀不能葬回虞家祖坟。
她娘是死不瞑目的。
御花园中只有福公公一人伺候，此时寂静无声，他为林霄捏了把汗。
他们这位陛下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希望林姑娘平安吧。
林霄跪在地上仰望沈砚，他下颌流畅，眼神睥睨，和杀林家人之前一个神情。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沈砚脑海里有个四岁的孩子已经在忧国忧民了。
【完了沈砚，她好像对害了她娘亲的林勤知恨意很深啊。】
上次找林霄耗费完他最后的神力，暂时化不出人身，只能在沈砚脑海里干着急。
【你还想拿她去开拓荆棘，她要是知道是沈家把她外祖虞家推出去挡枪子儿，导致虞家灭门间接害死她阿娘……】
【你从军20年又当了两年皇帝才得来的媳妇儿还保得住吗？】
“闭嘴。”
林霄心头一颤。
他怒了，没有一个帝王被人如此威胁还能心平气和。
她扣了扣衣裳，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语气重了，是不是该委婉点。
“林霄。”
沈砚第一次叫她名字。
“在。”
“朕今日教你一个道理。”
沈砚下巴微抬，悲悯又包容，说出的话却无比狂傲。
“暴力是权力的具象化。蜀州不过弹丸之地，让他二十万兵力又如何。”
意思是根本就用不着林家在中间参杂的那点作用，他可以举兵直接踏平蜀州。
林霄愣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她第一次这么直观的面对权力，她曾经以为天堑的林家在这男人的一句话之间就被覆灭。
她的自以为是在此刻好像一个笑话。
她恍惚听见沈砚走之前说了一句。
“你的价值远不止于此，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