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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一章 骨肉离异

她仰起头,肆意的干笑几声,正好舒缓如弓弦一般绷紧的心绪。这时,她猛的想起一事,遂面色郑重的回顾众人。

“记住,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救人,”她的话语中流露出深深的担忧。“所以千万不要莽撞的和那些侍卫缠斗。一旦他们抽出兵刃,摆出阵势,就要立刻撤退,不得留驻,切记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还有……”她双眉紧皱,语锋转利。“我们的任务只是假装袭击郑箫,严庆,掩人耳目,使他们无法兼顾蒋韶,而决不能伤及她二人分毫。”

“但凡让她们见了一滴血,恐怕刘善渊会要了这里每一个人的命。”

她对刘府的详情不太清楚,毕竟清河县与山阳县之间不仅仅隔了一条清江,两地贵贱之悬殊,景况之迥异,简直判若云泥。而且清河县人仗着自己富裕,十分憎厌穷僻的山阳县,他们竟会在清河县南岸的沙滩上设置关隘,搭建塔楼,戍兵擎枪持剑,日夜巡视,一旦有未经登记的船只近岸,立刻拦截盘问,为的就是不让山阳县人有机会来到清河县。除非是像孟霜厉,沈*,吴**那样才华横溢,声名远播之人,也许会被一些有需要的商人邀请过去,赋诗作文,从而宣扬自己的字号招牌。

正因为两县不相往来,所以她只知道刘府是清河县一个地位颇高,与官衙关系紧密的大家族,但这两位使女在刘府是何身分地位,与刘善渊亲疏如何,她一概不得而知。但既然刘公子特意请这一干久历沙场,武艺精熟之人前来护送,显然她们深得公子欢心,因此决不能妄加干渎。

他们严肃的点点头,开始接连动身,奔往右首一间荒废房屋的残破墙角边,那里摆了一排镜框有些生锈磨损,镜面略有裂纹的铜镜。他们各自俯身取走一面,随后沿着败家巷的各处夹道,向三个不同方向飞奔而去。

他们临走之前,谈雨旸隐约听得,许唯义疑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李灵淑,刚才那些,真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在那么短的时间,还只有你一个人?”

她听到李灵淑惶恐的抽气声,和支支吾吾的应答声,“当然了,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只有……只有我一个人。”她的声音越说越轻,以至细不可闻。

谈雨旸并没留意他们的对话,只顾着向天默默祈祷,为了孟清欢,为了蒋韶,为了她的同伴,还有她自己。待人声止歇,终归沉静后,她踩着地上的瓦砾沙尘,奔到墙边,俯身拿起一面铜镜,夹在腋下。败家巷北首一户人家的屋前,有一条不知名的夹道可以直通银铃巷,她就顺着这条夹道疾步往北奔去。

尽管齐错始终没发出半点声息,但谈雨旸不用回头也知道,她现在一定又是像影子一样,紧紧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她质问过父亲好几遍,他派那个人一直跟踪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怀疑,她会和哪个男子偷偷私会去?但父亲只是端坐在几案前捧着书卷,一边故作闲暇的捻着长须。

她生的这副模样,若果有人看的上,他情愿连嫁妆也不要,直接把她嫁出去,父亲如此说道。实话告诉她,那个人是他派来,阻止她威逼哪个可怜的男孩子和她成亲的。

每当谈雨旸想到这里,都会气的抖衣而颤。她知道父亲一直瞧不起她,身为女子,却分毫没有女子该有的柔弱,纤细,美丽,只长了一身横肉。但她又不是男子,所以不能向大哥一样在清河县的富贵人家里替人佣耕,做些杂活,也不能向二哥一样去柳浦湾劈柴渔猎,更不能向谈吐风雅,心思活络的三哥一样在外地行商做生意。所以在父亲和哥哥们眼里,她只是个吃的比谁都多,活干的却比谁都少的累赘。

她那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在那空旷而又死寂的夹道间回响,在身后溅出一小股如雾尘沙。刺骨寒风呼啸着从她两颊掠过,风势强劲,割的她脸颊生疼。此时,斜斜的夕阳无法照到这条偏僻的夹道,路旁一间间外表依旧高耸巍峨,内在则荒芜倾坍的屋宇,在地面上投射出一大团深沉广阔的阴影。几只野猫嗷呜着轻步横穿夹道,在那样的黑暗中,谈雨旸只能看到一对对碧荧荧的猫瞳,如流星一般一闪而过。

她每奔一阵,就背挨着墙歇息片刻,急促的喘息在寒风中化成一缕暗淡的白雾。她咬着牙,奔了将近两里远近,方才来到一座高逾八尺,东西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石墙前。那石墙后面拱卫的巷子就是银铃巷了。她先四顾打量了一番墙里墙外的房屋布局,以确保自己之后能找到此处在石墙后对应的位置。

她蹲下身来,从石墙前散落一地的碎石中,捡了块大小合适,一端尖锐的石头。她用尖的那端在石墙上嗞嗞的划动,留下一道道浅灰色石粉的痕迹,作为留给顾轻倩的记号。到时她就会带着木梯找到这里,只待谈雨旸一声令下,她就会从木梯攀上石墙顶端,并把木梯提起,在石墙另一侧放下架好。

之后,谈雨旸往西又奔了半里远近,来到了刘伶街,石墙在此处方才断绝。她走上刘伶街,只见两面高耸的石墙之间,有一条宽阔笔直的巷子,这就是方才的银铃巷。她一个箭步冲入银铃巷,那双羊皮滚边的革靴沉重的踏在铺设齐整的青石板上,在那两面高耸的石墙间,回荡着清脆的哒哒声。

大概是这个位置。她打量着周围熟悉的房屋布局,随后背沉沉的倚靠在那面冰冷粗粝的石墙上。她大口喘息了一阵,伸出手,拭去额头还有唇边密布的汗珠。等她缓过来时,她费力的直起身子,背对着银铃巷口,举起铜镜,残破的镜面闪烁着暗淡的光芒。在镜子里,她可以看到李灵淑正站在她身后十数丈远的地方,手里同样举着镜子。

尽管她已歇息了一阵,但她的呼吸却因过度紧张而依旧急促,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脏在那饱满结实的胸膛里,像两军交战前的擂鼓声一样强劲。她太阳穴周围的肌肤似乎也在随着心跳而急促的一舒一缩。她现在牙痒的异乎寻常,几乎想把牙齿直接咬碎。她的手脚也颤抖的十分夸张,四肢的筋肉难以自禁的微微筋挛着,她得身子倚靠着墙才不至于跌倒。

与此同时,她心里有无数个念头正在相互交战。李灵淑的计画究竟能不能奏效?她救了蒋韶后,孟清欢真的会对她感激涕零么?还有,刘府那些人会不会真对他们狠下杀手?在那些侍卫眼里,他们应该只是一群拦路闹事的孩子,说什么也不至于动刀动枪。而且他们以前还是卫所的士卒,士卒的职责可是保护百姓,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忍心举剑挥刀,向他们保护的百姓项上斩落才对。可如果万一……万一,他们之中真有人遭遇不测……

她的心脏开始猛烈抽痛起来。如果救的是孟清欢,那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在所不问。但这次只是为了蒋韶,其实并无必要牺牲这么多,也许她刚才应该坚持要他们回去才对……

不对,当时她听说她们没带走孟清欢时,她已经打算放弃这次行动了。可她的同伴却争先恐后的以言语相激,迫使她同意。当时她只顾着考虑他们提出的那些,不能放弃的理由,却没有想过他们为何忽然变的这么主动,明明前不久,他们一个个都还是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

不,他们不只是为了社戏,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必须前往清河县的理由。可都怪她前面只想着孟清欢的事,都没留意他们的想法。

那我现在到底应不应该叫停呢?她望着镜子里李灵淑严阵以待的谨严面容,那一刹那,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不管那是什么,反正是十分重要的理由,我无权阻止他们。不过至少,在他们拔出剑来的那一瞬间,我挺身挡在他们面前,这一点我还是能够做到的。她暗暗下定决心。

好了,这些事先别想那么多,心思还是回归计画本身。她猛的摇摇头,试图把那些多余的念头,像上岸后抖动羽毛的凫鸭那般甩掉。

等她回过神来望向天边,她这才惊觉,今晚的夜色是有多美。朱砂色的澄净天空中,漂浮着几朵暗金色的云彩,几颗寥落闪烁的晚星点缀其间。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尖利呼啸着的寒风也已被宁静平和,散发着田土清香的晚风取代了。她忽然觉的胸中畅快极了,原本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心头的不快被一扫而空。

现在计画进行的如何了?她开始认真的思索起来。刘府众人在离开孟清欢家后,会沿着她家屋前的昔荣街往北进发,直至山阳县城与江岸沙滩交界的堤岸,随后沿着堤岸一路东行,直至摆渡的码头。他们来时乘坐的三桅重楼雕花明轮应该就泊在那里,船头用一根根绳索牢牢系在岸边的木桩上。

但按照李灵淑的计画,他们决不能让刘府众人走上这条路,他们得想办法将之引诱至此,因为在他们救走蒋韶后,这里的石墙可以帮助他们摆脱敌人的追捕。但至于用什么方法,李灵淑却很可惜的没来的及想好。现在,谈雨旸只能把希望押在许唯义,罗护持身上了。

现在,他们应该正守在柳青巷上。柳青巷谐音留情巷,在山阳县还没败落之时,那里曾是一条令男子**醉魄的花柳巷。只可惜后来因一位父亲在那里准备宿妓时,震怒的发现,前来接客的竟是自己的女儿。父女二人随即厮打起来,却不慎打翻油灯,着起火来,连累的半条巷子都化成了一堆焦黑的木炭,上面闪烁着颜色渐变的诡异红光。

在那之后,虽然柳青巷再无人烟,但那片废墟里却长出了碧青的野草,红色,黄色还有紫色的小花,硕茂的香樟,银杏,杨柳,雪松,使得柳青巷得以名副其实。谁能想到,柳青巷在经历回禄之祸后,反而成为了山阳县风光最美的地方。

因此,如果刘府众人一路上不愿被人打扰,那他们一定会经由柳青巷来到江岸的沙滩。谈雨旸承认,如果她站在许唯义和罗护持的位子上,那她一定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迫使他们放弃通过柳青巷。堆砌石块砖瓦把路堵上?不行,柳青巷太宽阔了,而且时间也不够。在巷子口立块木牌,上面刻下此路不通?好像太幼稚了。

她等待良久,可镜子里却迟迟没有动静传来。

也许他们已经失败了。她酸涩又失望的想着。这个计画还没开始就夭折了,看来想要从他们手上救人果然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一旦蒋韶离去,她以后就再也不能目睹孟清欢展露笑颜。突如其来的挫败感让她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算了,就这样好了,她不能怪他们两个,如果易地而处,她也没处出豁,又怎能强求别人?而且没有这次行动,也就不会有人受伤,这才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