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田种下的苜蓿已经长得茂盛，姚姜带着杜翠兰将家中菜地翻了一遍，菜地旁的荒地全都平整出来种上花木，竹林中的笋挖了回来。
杜翠兰剥着笋衣：“从前我剥笋壳被扎得满手毛刺，妈妈费了许多功夫才帮我清干净。嫂嫂教我做的这手套极好，如今剥笋衣便不扎手了。”
她看着手中的笋：“可这是苦笋，味道苦涩不好吃。”
姚姜：“苦笋的吃法与甜笋不同。我先腌制为酸笋便没了苦味，而后用来煮鸡鱼，很是美味。”
杜翠兰听着已满口生津，她咽了咽口水：“嫂嫂给的鸡仔猪仔我一定好生喂养。但嫂嫂能再帮我找些鸭鹅么？我们村中有三条河，河里鱼虾不少，用来养鸭鹅必定能养得肥壮，今年秋天我们便能做咸鸭鹅了。”
姚姜剥笋衣的手一顿：“你晚些时再去请会做泥瓦活的乡邻来一回，咱们在墙边做个泥烤炉，咱们烤鸭鹅吃。”
杜翠兰用手臂将跑到她身边对着笋壳嗅个不停的小黄狗推开：“阿旺，这不能咬，等嫂嫂做了烤鸭鹅，你也有得吃。”
阿旺是杜翠兰从乡邻家中要来的，已认了主，它围着杜翠兰嗅了嗅，忽然转身对着门外轻吠。
片刻后有人轻敲院门，杜翠兰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立着一人，约五十多岁，须发斑白身形健壮，颏下有须，身上的布衣整洁干净，左手中玩着一对红润的核桃。
他对着杜翠兰微笑：“此处可是姚娘子家中？”
杜翠兰转头唤姚姜：“嫂嫂。”
男子微笑着拱了拱手：“我姓王，三河村连同左近村庄的村正都与我相识，都唤我王庄头。”
王庄头与青川城外的富户村长都来有来往，将此间的菜蔬粮食收去贩卖。去年婆母还在世时，家中收的庄稼就有不少被这王庄头收了去。
姚姜将王庄头请到正屋中坐下，沏了热茶送到他手边：“早闻庄头大名，今日才得见。”
王庄头端起茶盏闻嗅茶味：“这茶只能将就解渴。下回我给姚娘子带些好茶来。”
姚姜微微一笑：“多谢庄头，我们庄户人不讲究这个。”
王庄头放下茶盏：“姚娘子，我想与你做生意。”
他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内里包着一撮香料粉：“这香料粉是你调制的？”
姚姜看着王庄头：“请教庄头，你这香料是自何人手上得到的？”
姚姜只卖了四回猪肉，帮乡邻沽卖时都先将香料磨碎混合加入白酒拌匀，没将香料粉交与他人。只有朱茂言的娘子罗氏送来了家中所有的香料，姚姜用他家的香料混合了些许自己的香料另行调制了香料粉。
“这是你村中乡邻朱茂言交与我让我帮他找寻的。”王庄头倒也坦率：“我将左近村庄与青川城都找了个遍，没能找到，派人去望海城的南北行也没打听出来。南北行的掌柜看过这香料，都觉味道极好，只是有几味香料不知是何名，我特来向你请教。”
姚姜：“这其中有些许我种出来的香料研磨成的香料粉。至于其中是哪些香料，请恕我不能言说。”
王庄头愣得一愣：“你种出来的？那你这些香料的种子从何而来？”
姚姜微笑：“庄头做生意也许多年了，香料的名都不能说明，种子的来历更不能轻易示人。”
王庄头点头：“你说的是。”
他取出个银锭放在桌上：“我向姚娘子买个消息。”
王庄头推过来的是个十两的大锭。
姚姜微微一笑：“这真是，真是太多了。但我依旧不能把消息说出来。”
王庄头看了她片刻，又加上十两：“好消息自然是贵的。”
姚姜想了想：“请问庄头可与朱家有亲？”
王庄头看了她片刻：“朱茂言的娘子是我远房侄女。但姚娘子只管放心，我来找寻你与他家无关。”
姚姜：“这银子我赚不了，还请收回。”
王庄头看了她片刻：“姚娘子，我知晓做生意的规矩。你将香料的来历告诉我，我找到了往别处去沽售。青川城及左近村庄的生意依旧归你。我绝不坏你的营生。”
姚姜一笑：“我知晓庄头经营田庄出产多年，必定言而有信。但这种子您应当找不到，这是打外洋来的，由远洋商队带来。我也是意外得到。”
姚姜早就知晓独有的香料与种子必定会引人注目。
因此她打算良种都亲自在田里培育出来，香料便只能说是漂洋过海的外洋船队带来。而这也正是异国香料的来历，并非凭空捏造。
王庄头见识甚广：“原来是外洋商人带来的新奇香料，难怪南北行的掌柜也分辨不出来，我也找不到。”
他看向姚姜：“但姚娘子将它们都种出来了！”
王庄头微笑：“我这一路来还看到了姚娘子的良种豆子，肥大甜嫩，也看了你家的菜地，菜地里的菜长得旺盛，你又种出了这些香料，我想我们能合伙做生意。”
“田庄的出产终是要沽卖变为银钱的。你菜园里的菜蔬可沽卖，香料可沽卖。我能把你的香料卖出好价钱。我手下管着主人家的田庄，各家都有盈余的菜蔬交与我沽出。我做生意多年了，各位村正都与我熟识。姚娘子若与我合伙，不出二年，你必定会是村中有名的富户。”
姚姜想了片刻：“多谢庄头好意。但现今我手上的香料还不能沽卖。我不是信庄头不过，实则是香料生长需要时刻，村中也还有乡邻等着急用，因此不能沽售。”
三河村虽有不愿出银子请姚姜相助的乡邻，但想把自家猪肉卖个好价钱的更多。已有多位乡邻们来请姚姜家帮手卖猪，都在等香料成熟把他们家的猪与鸡沽售出去。
王庄头离去后，杜翠兰问：“嫂嫂，你为何不与这位王庄头一同做生意？”
见姚姜认真地看着自己，杜翠兰的脸一红：“我以为王庄头与嫂嫂合伙做香料生意，嫂嫂便不用这样辛苦。”
姚姜依旧看着她，杜翠兰不安了，“嫂嫂为了养活我和弟弟已经尽了全力，我想着若有轻省的赚银钱的路子，嫂嫂也不必这么辛苦。”
姚姜：“万事开头难，不论将来如何我们都得从现下的辛苦起始。我相信靠自己的双手和家中的几亩田地赚银子，比和庄头们联手更加可靠。依赖别人永远不如相信自己！”
她向杜翠兰看了片刻：“我想让你也学些书字，但侯先生告诉我书塾不收女弟子。你的书字得另找个法子来学。”
杜翠兰呆看着她，片刻之后挤出一句话来：“嫂嫂，良辰去念书还能考学，我学书字做什么？太费银子了，我，我不去。”
姚姜微笑：“我送良辰去念书是让他有学识，能明事理，将来堂堂正正立身于世。你有了学识亦然。你有了学识便能过更好的日子。我将来会有许多事交给你。那时刻你得会记账看账，帮我书写。若你不识字，如何帮我？”
杜翠兰听呆了：“我，我，”
姚姜：“三河村共有八十四户乡邻，我帮三户乡邻将自家的猪卖了出去。不愿经我帮手的乡邻便算有二十户，除去我已经帮过的乡邻，还有五十多户乡邻等着我帮手卖猪，每家都会给我酬劳，仅这一项，我们今明两年的生计已不用担心。咱们自己的田地种了良种必定丰收，日子会比从前好过。”
“这世间人人都苦，女子尤其辛苦。有本事在身、明事理识轻重的女子能活得好些。”姚姜看着杜翠兰：“你不学书字，除却种地，没别的本事，也不会真正明事理。那你的眼光就只能看到三河村，只能看到眼前的情形，跳不出此间，更不知女子还有别样活法。你习了书字，就会知道这世间还有许多活法，会找到更好的法子在这世间安身立命。”
“你已知晓世事残酷。你如今不怕苦累跟着我努力做活，就是为了保自己的衣食；但你若再辛苦些学了书字，将来跟着我记账看账管人管物，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把日子过得更好！再不必仰人鼻息，更不必担心会被人卖身为奴。”
杜翠兰眼眸微转紧咬嘴唇，片刻后她重重点头：“嫂嫂，我学。”
栽秧后家家户户都有缺苗，忙于补苗。
这日，姚姜和杜翠兰在菜地中收菜，莫五媳妇挨近来：“姜姜，你家的秧苗不必补么？”
姚姜已知莫五媳妇的来意：“我家种的良种稻秧易于成活，不须补苗。婶婶可是想用我的良种稻秧补苗？”
莫五媳妇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点头，姚姜微笑：“我家中还留得些许秧苗，婶婶明日来取。”
莫五媳妇叹了口气：“那日栽秧，还有人笑说你家的秧苗叶子短小，看上去弱极了，你们插秧也是随意一插了事，必定要死许多。哪知你的秧苗长势极好，没有死苗不用补种。我现下有些后悔，应当跟着你一同种良种稻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