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生觉得,她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在于,南卡爱少殊筠,但少殊筠不知道南卡爱她,如果南卡没有那么克制,如果南卡不把自己的爱意藏起来,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就比如那次吧,南卡听说有一个叫王二麻子的小混混,调戏了少殊筠,还意图强抢民女,气的南卡好几天没睡着觉。
不惜一切代价,迅速了解了手头上的事,又快马加鞭连夜赶回了宁桑,气都没喘匀溜,直接上门把王二麻子胖揍了一顿。
元生看得清楚,南卡揍人的时候,连平时一半的实力都没发挥出来,手是抖的,脚步是虚的,全靠意志强撑。
那王二麻子被南卡揍的是生不如死,南卡也像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似的,说话有气无力,浑身上下都在抖,连站直都费劲,还吐了好几口血。
饶是这样,她揍完王二麻子,也没休息。
而是溜门撬锁,坐在少殊筠的床边,给她用疗伤。
少殊筠只是受了点惊吓,一直心神不宁的,以至于下床的时候不小心踩空,扭到了腰。
扭腰这种小问题,养两天就好了,至于消耗内力吗?
比起少殊筠,南卡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才更需要疗伤吧?
元生疑惑的问:“您为什么要大半夜的偷偷摸摸来给她疗伤?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南卡轻轻咳嗽了两声,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我做这些是因为我愿意,我爱她也是因为我愿意,她没有逼迫我做这些事,别人也没有,做这些事完完全全是因为我愿意,告诉她做什么呢?”
“她若爱我,我做这些事自然是理所应当的,没必要让她知道,她若不爱我,就更没必要让她知道了,告诉她又只是平白给她添上一份沉重的负担。”
“再说了,半夜溜门撬锁、点**香、爬人闺床、上摸下摸,这种行为只有登徒子才干得出来,我现在这种淫贼行为,说出去难道很光彩吗?”
“可是…”还没等元生说出可是后面的话,南卡就体力不支,倒在了少殊筠的床上。
南卡倒下了,给少殊筠疗伤的手却没停下,内力就跟白来的似的,毫不吝惜的挥霍着。
元生想替南卡做这些事,但被南卡拒绝了。
元生问:“为少小姐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值得吗?”
“待在我身边,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愚蠢,每天都在刀口上舔血,随时丧命,你为什么还不走?为了我,做到这种程度,值得吗?”
元生毫不犹豫道:“当然值得,为了您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同样的问题,元生也问过自己的母亲元满。
元满没说值得也没说不值得,她只说:“要是能被南卡这种人爱上,让我早死五十年我都愿意。”
南卡的爱意不显山不露水,但少殊筠的爱意却很明显。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少殊筠每天一副恨嫁的样子,元生不信南卡会看不出。
可南卡还是什么表示都没有,每天都在藏着掖着,还不让别人说,元生真的搞不懂南卡在想什么。
元生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尹鹤杀了少殊筠的父亲,所以南卡才杀了尹鹤的父亲,她只以为,南卡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毕竟尹鹤的父亲对她确实残忍。
元生和桃枝她们都以为,南卡不愿意和少殊筠结婚,是因为自己命不久矣了,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南卡是尹鹤的妹妹,也就是少殊筠杀父仇人的妹妹。
现在的情况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1],虽然南卡不是直接杀人凶手,但确实是间接杀人凶手。
她不仅害死了少殊筠的父亲,还间接还是了少殊筠的母亲,她们两个可是一直拿自己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南卡也一直拿她们当亲生父母看待的。
可是,她做了什么?她除了让二老担心,除了还她们丧命,还做了什么?
她不配为人子,更不配为人。
南卡始终过不去心里这道坎,所以也不愿意和少殊筠结婚。
结婚,南卡做不到。
放手,南卡更做不到。
只能这样一直拖着,拖到少殊筠喜欢上别人,或者,拖到自己死,反正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就这样吧。
一行人回泗水的时候,已经是秋分之后了。
这半年的时间,南卡的听力越来越差,记忆不仅没恢复,反而还越来越糟,这已经是少殊筠第四次和南卡做自我介绍了。
少殊筠替熟睡中的南卡掖好被角,又帮她整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头发,自言自语道:“你不记得我没关系,你的记忆一直恢复不了也没关系。”
“我可以一遍遍给你讲我们的过去,也可以一次次重新相爱。”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我爱你就好。”少殊筠躺在南卡身边,轻轻亲了一下南卡露在被子外的手,“晚安。”
少殊筠看着熟睡的南卡,心里一阵阵难过。
这大半年的时间,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每个大夫都说自己学艺不精,不知道是什么病。
去年的这时候,南卡还骑在马背上,挽着大弓,有说有笑的和军营里的将士比赛,比谁打的兔子多,比谁马跑得快。
今年,她瘦了三四圈,整天病恹恹的,饭不吃下几口,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
瞧她走路都来回晃的样子,别说了拉大弓了,只怕是拿春生剑都费劲。
少殊筠时常在想,到底是从没听到过声音更残忍,还是原本可以听到但现在听不到了更残忍。
是打小就是病秧子更残忍,还是以前身强体壮,一夜间就病到卧床不起更残忍。
少殊筠不知道完全听不到声音的生活是什么样,但应该很难过吧。
可是,南卡好像很平静的就接受了这件事,就像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一样。
少殊筠猛地坐起来,看向南卡,嘀咕了句:“为什么会这么平静呢?平静到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按理来说,一个身强力壮的正常人,突然变得柔弱不能自理,都应该折腾一段时间,最少要难过一段时间,然后才能缓缓接受才对吧?”
少殊筠把这大半年的事,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
然后少殊筠忽然意识到,如果说,南卡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是因为她失忆了,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之前是能听到声音的,所以很平静。
但是,元生、桃枝、柚叶这些人没失忆,为什么也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没有丝毫难过,也不急着治病,平静的好像南卡从前就是这样似的。
这也太反常了吧?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会有什么妖呢?
少殊筠之前从来没仔细盘算过这些事,现在这么一盘算,就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说,为什么南卡忽然就不忙了,为什么自从她听不到声音之后,她就再也没出过院子?
事情会挑时机发生吗,人生病了就无事发生,人活蹦乱跳的就接二连三的出事,这显然不合理。
再比如,作为一个三品将军,可以不在皇上身边待着吗?不是说几品以上的官员,要去上早朝?
为什么自己从来没见南卡去上过早朝,就算是,因为她跑到了泗水这么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所以上不了早朝了,那她不得写个折子给皇上问问安什么的吗?
而且,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事,她们大魏之前一直战乱不断,不是这打仗就是那打仗,几乎没个消停时候,怎么忽然就不打仗了?怎么忽然就全都不打仗了?
还有,为什么大家都管南卡叫尹将军,她和少归将军尹鹤是什么关系?
南卡说过,春生剑本来是对剑,还有个夏长剑,和春生剑长得一模一样。
为什么她们两个人会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她们两个人各拿对剑中的一个?
南卡在军营里是什么位置?也是将军吗?如果她也是将军的话,为什么大家是叫她尹将军,而不是南将军。
南卡和南春生南师傅姓南,这一点毋庸置疑,难道后来改姓尹了,但她不知道?
如果是改姓的话,那要么就是她和南春生师傅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改姓了,但为什么是改姓尹?不是改姓闵,姓林,姓辛,姓斌,姓晋。
还有一种可能,南卡找到亲生母亲了,所以改回原本的姓氏了。
如果是这种可能的话,那…
尹鹤和南卡是双生子?
难道,南卡其实是南春生师傅的私生子,只是对外说是师徒关系?
而且南春生师傅当年其实生了双生子,一个跟在自己身边,一个在尹家长大,但有夏长剑做信物。
双生子长大之后,可以凭借对剑相认。
可是,问题是,南卡和南春生长得也不能说一点不像吧,至少看不出来是母女。
少殊筠不敢再往下盘算了,强迫自己赶紧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再想一想,只怕她就要猜测,是不是南春生师傅和皇帝老儿有一腿,所以皇帝老儿才那么宠爱少归将军尹鹤。
引用:
[1]《晋书·列传三十九》。
第6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