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生的太阳播撒着明亮不刺眼的眼光,透过层层树叶的缝隙,洒落在男生身上。
十几岁的男生,一头细软的黑色头发,短袖下的皮肤呈现不见天日的惨白,细弱的胳膊,感觉稍微壮实的同班同学一个照面就会把他揍趴下……
这样一个弱鸡,绝对不可能是我!
任长歌皱着眉头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坚决地想。
首先,这头黑发就不对劲,我那刚刚染的银发……
等等,我染了银发?!
原谅一个一觉醒来就发现失忆了的人吧!谁知道怎么搞的,睁开眼睛感觉世界都不对劲了呢!
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个年龄,不应该是这个模样,不应该是这个身体,甚至……
“温莘!”
甚至不应该是这个名字!
他明明叫任长歌!任!长!歌!
只记得自己名字的男生眉心皱巴成一个“川”字,随手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微凉的水珠从他脸上经过,落回水池。
触感真实。
“温莘!你怎么不理我啊!”身穿迷彩服的小姑娘凑过来,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五官平凡,却因为洋溢着青春,而增色不少。
不认识,但应该是一个熟人。
只是……不记得来人,并且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的任长歌,只能沉默地看她。
“……”
两人对视着,小姑娘奇怪地皱了下眉:“你……”怎么了?
只是没等小姑娘问出她心里的疑惑,“哔——”响亮的哨子声直冲云霄,惊飞了树上的飞鸟。
身边同样穿着迷彩服的同伴们接收到了信号,纷纷向着同一个方向跑去。
任长歌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同款迷彩服。
军训?这具身体也不像成年的样子……那是,夏令营?
“走吧!先集合!”拍了他肩膀的女生很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直接抛掉了不重要的疑问。
陈琪。
他脑海里闪过两个字,应该是这女生的名字。
“嗯,就来!”任长歌应了一声,跟着人群跑了起来,期间经过了排错队,军体拳训练,体能训练,匍匐前进等艰难险阻,才吃上了午饭。
伙食还挺不错的,有菜有肉,味道也还可以,经过一系列体力劳动的大伙都吃得喷香。
吃完饭有短暂的午休,任长歌在靠窗的位置躺着,看着天,思考生命中三个经典问题。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而陈琪,早就和小姐妹一起睡午觉去了。
天气突变,早晨的阳光已经被厚厚的云层牢牢遮盖住了,整个天空乌压压的,黑沉沉的,仿佛压在人的心上。
无端让人讨厌。
“叮铃铃”一阵带旋律的铃声突然响起。
任长歌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才后知后觉地从口袋里摸出正在震动的手机。
“喂?”
“小莘,你爷爷昨天晚上去世了,现在我和你爸……”
任长歌听到这里,脑袋“嗡——”地一响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明明很清楚地知道他不是温莘,可是从心脏传来的一阵阵窒息感,突然袭击了耳膜的噪音,都让任长歌难过得不能自拔。
直到电话结束,任长歌依然像块矗立的石头,久久站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强烈的情绪像大海拍打着他的心田,似要将一切毁灭。
“温莘!温莘!”有人在锲而不舍地轻拍他的肩膀,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他才猛地喘了口气,才发现刚刚居然忘记了呼吸。
他大口喘了几下,颤抖着指尖,用手机购买回家的车票,点了好几下,才点中了购票的图标。
订好票后,他转头对旁边的人说了声谢谢,告知了一声教官后,马不停蹄地就往老家赶。
温莘的爷爷住在老家佘山村,因为佘山村四面环山,交通颇为不便,任长歌下了车站后,就又上了司机李叔的车。
十里不同天,刚上李叔的车,天空就大颗大颗地掉落雨滴,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
李叔是一个温莘的爸爸相熟的司机,车技了得,也是因为交情好,才愿意在这样的天气走一趟佘山的崎岖山路。
七月里的雨,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可这场雨却是越下越大。
任长歌看着车窗外的光一点点地暗了下来,心里也沉到了底部,他的一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送,指甲都在掌心压上了痕迹。
他有一点奢望,希望等一会儿到家了,爷爷还如往常一般,在门口等他,然后说,这只是一个玩笑。
他肯定不生气。
他肯定一点也不生气。
突然一瞬间,一个念头划过。
我爷爷不是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吗?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车窗上全是溅起的水花,外面的可见度很低,任长歌的心情一会儿很低落,沉溺在失去亲人的悲伤漩涡中,一会儿又觉得亲人过世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和爷爷也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十分割裂。
他到底是谁?是任长歌?还是温莘?
混乱。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规律的声音——
【嘀——嘀——】是机器启动的鸣叫。
【你好,误入画界的陌生人。】
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这样说道。
“谁?”
【是谁?谁在我脑海里说话?是我出现幻听了吗?画界是什么?】
任长歌怎么也不觉得在一辆飞驰的小车里,除了李叔和他还能有别人的声音,一下子惊疑不定起来。
【糟糕!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青年的声音低缓中带着磁性,带着几分苦恼,听起来并没有恶意,让任长歌稍稍不那么紧绷了。
【……】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青年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试探性地问:【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任长歌。】
【呼——】青年听到这个回答,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还可以沟通,【是这样的。】
【任长歌。你可以把这当做……】青年停顿了许久,在想合适的措辞,【当做一个游戏!】
【游戏?】
【是的,一个解谜游戏。接下来,你可以跟着我的提示找寻一样东西,借助它的力量,我可以让你脱离这个游戏世界。】
【一样东西?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这就要靠你自己寻找了。】
【……那我要是没有找到会怎么样呢?】
【倒也不会怎么样,就是在现实世界会变傻或者永久失忆罢了。】青年轻描淡写。
【呵!确实不怎样!】任长歌咬牙切齿,这人不会还觉得自己很幽默吧?【你的提示呢?】
【探索佘山村的秘密。】
【跟我爷爷的死有关系吗?……我是说温莘的爷爷。】
【是的。】青年不多说,只给与了肯定的回答。
任长歌噎了一下,问:【什么关系?】
青年笑了一声:【虽然很想给你帮助,但是这个画界的主人并不想让我剧透。】
【画界还有主人?这个画界的主人是谁?什么是画界?】
【小朋友,你的问题太多,可是我没有话费了。自求多福吧!】青年的声音慢慢淡去,【希望下次连线的时候,你还是这么活蹦乱跳的。】
【诶!】一句粗话梗在任长歌的喉咙口,就这两句话,就没话费了,你这也太离谱了!
任长歌的额角浮起十字青筋。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瓢泼大雨毫不留情地敲打着车窗。
这时,任长歌才猛然发现,在和那个不知姓名的青年掰扯的时候,竟然没有听见雨声,身边的场景也没有变化。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定格在了一瞬之间。
这种情况,远超任长歌的认知,也让青年的话可信了几分。
但是不管信不信,他都应该搞清楚佘山村的秘密,以及温莘爷爷的死!
倏地,一道闪电撕裂了黑沉沉的夜幕,直劈在眼前最近的山峰上。
这一瞬间,让人看见了不远处一座山峰的形状,竟然有些像昂起头的蛇类?
“轰隆——”紧随的雷声震得人发懵。
这道闪电仿佛只是一个信号,接连不断的闪电一道又一道劈在了同一座山头上,雷声更是响个不停。
李叔的车已经慢慢停下,车里两个人都张着嘴,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大自然的奇观。
电闪雷鸣间,两人皆看见有石块沿着山体落入山沟沟里,一开始是碎石,然后是石块,最后是建筑的一角。
建筑?那山上有什么建筑?
“这是……什么?”任长歌震惊。
“山神庙!是佘山的山神庙吗?天呐!”李叔的惊叹从座椅前方传来。
“佘山!山神庙?”任长歌眼前一亮,觉得抓到了重点。
“我不是佘山村的人,对这个山神庙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这个庙在以前呐,香火旺盛,许多达官贵族都不远千里前来拜谒……只是近年来,渐渐落没了,特别是佘氏一族搬走之后,连庙宇都无人打扫了,渐渐的,就荒废了。说起来,你们年轻一辈儿,确实不太信这些了,我小时候还拜过呢。”
李叔说着说着想到刚刚的那一幕,叹了口气,内心唏嘘,也就不再言语了。
佘山,佘氏一族,山神庙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李叔,佘氏一族搬走之后,没再回来过吗?”
李叔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我不常来佘山村,但确实没再见过他们了。”
“他们过年过节也不回来吗?”
“这就不清楚了。”
看样子李叔知道的也不多,于是任长歌没在问什么,他现在思绪乱着呢,刚好趁机捋一捋,于是沉默了一路。
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一座宅子前面,宅子的右侧有一株高大的树木从院内探出粗壮的枝桠来。
这时,任长歌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房子里的灯还亮着,虽不至于哭声阵阵,却也透着悲伤压抑的气息。
一下车,正对着大门就是老大老大的一个“奠”字,白底黑字,刺得人眼睛疼。
一位带着眼镜的儒雅老人在黑框里安静地笑着,可以看出生前也是和蔼慈祥的样子。
任长歌却在见到黑白相片的一瞬间觉得头晕胸闷,眼前有黑白的花点闪烁,像是一台失去了讯号的老旧黑白电视
这自然不会是任长歌的情感,而是这具身体主人的喜怒哀乐。
即便是身体里换了一个主人,也依然做出了悲伤哀痛的生理反应,可见原主人对爷爷的感情之深。
“你来了。”中年的女主人从房间出来,穿着白麻衣,关切地问了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任长歌别过脸,不敢直视饱含感情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第1章 地狱烈焰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