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着顾明瑛。
跟着她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敢于启用新人敢于冒险的领导。
可这个自荐的人是白清筠，他们忍不住担忧。
那样一个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的年轻人，能应付得来鸿宇那种路数的老油条？
顾明瑛也很难不去这么想。
白清筠除了在技术部部长那里的超出意料，完全看不出来锋芒逼人的一面。连生气都很少，甚至跟自己说点悄悄话都脸红。
思及此，顾明瑛想着他能拖鸿宇一会儿也好，“好，应付不来也可以拖着他们。我会按约定时间过去。”
白清筠捕捉到了顾明瑛那轻微的叹息，一时间心情复杂。
跟着小夏往二楼会议室走的路上，他的难过盖过了开心。
自己乖巧体贴虽然掐准了顾明瑛的恋爱审美，却在职场上很难快速晋升。
这是难以两全的选择。
想要快速晋升，必须展现那些思维和处事风格。但那样必定暴露自己的本性，到时候自己被抛弃被分手，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罢了，再藏一藏。
进会议室之前，白清筠严肃叮嘱小夏。
“不许任何人接近这里，顾总尤其不可以。你也最好不要偷听，知道吗？”
夏瑶无语地嗤笑一声，“怎么，你要用什么见不得人的发疯，逼走鸿宇吗？放心，大家没有偷窥你这个癖好，再帅也不是当红流量。”
白清筠难得没有反唇相讥，点头推门进去。
夏瑶看着面无表情的白清筠，心里升起一点异样的直觉。但脑子立马就自动替他解释，肯定是因为紧张吧。
她的确没有偷听，坐在不远处的办公桌旁，跟同事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半个小时过去，里面似乎非常安静。
甚至没有传来一点夏瑶预想中破口大骂和摔东摔西的声响。
顾明瑛朝会议室走过来，离他们约定时间已经很近，“小夏，怎么样？”
夏瑶起身附耳过去，“没什么动静。不过，我看他进去前挺紧张。”
紧张？她眼前忽然浮现那张紧绷着却红了耳朵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敲门。”顾明瑛揉了揉脸，换了副客气但疏离的笑脸。
小夏敲门的手才刚举起，门从里面开了。
竟然是高总过来开的门。
白清筠像是嫌弃般，站在他旁边半米之外。
“顾总，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快请进。”
高总原来肥腻的脸瘦脱了相，皮肉松松垮垮。
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观感像老了十岁。脸上堆着夸张讨好的笑，将刻薄的狰狞全都藏进挤在一起的褶子里，活像受过什么大的刺激。
站在门外的两人看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顾明瑛往里走，“好久不见，高总减肥颇有成效呢。我可是非常挂念鸿宇的大家，不知道小杨总最近过得如何？”
小杨总起身伸出右手，干瘦的身板配上那双总暗含狡猾的双眼，笑起来比高总还让人瘆得慌。
“顾总一如既往的漂，”话说到这，他生硬地转了弯，余光似乎还瞄了一下站在她身侧的白清筠，“一如既往的艺高人胆大，佩服。”
“小杨总谬赞，坐。”
顾明瑛紧接着就问，“听说杨总会跟我们视频，杨总那边现在连线吗？”
高总立刻否认，“不用，杨总全权交给小杨总处理此事了。”
顾明瑛以为可能是被国外那边绊住了脚，开始了解他们聊到哪一步。聊完发现，他们竟然连意向合同都改好了！
白清筠不会承诺出去什么退让条件吧？
带着满心不可思议，她接过笔电认真过意向合同内容。
看完，顾明瑛忍不住跟旁边探头的夏瑶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读到了惊讶。
她抿了抿唇，按下内心的诧异。
“合同内容我没意见，但是需要重新报价。”
“小杨总应该比我更清楚，鸿宇这次危机涉及跟有关部门打交道，且风险预案造假是在隐瞒负责人的情况下发生。身为负责人的我，很有可能被牵连。”
顾明瑛笑意没落，凝眸看过去，“所以，需要增加一部分我司有可能承担关联风险的费用。”
“小杨总觉得呢？”
白清筠和夏瑶对视了一眼，偷偷压下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我们才没有趁人之危！
小杨总脸色很难看，堪堪维持住僵硬的笑容，一记眼刀让准备发言的高总闭嘴。
他咬了咬牙，“好，你报价，我现在改。”
哪怕是配合调查他都不想再进局子了。比起再进一回，多花点钱不算什么，都能赚回来的。
之后的交涉进程很顺利。
很快顾明瑛就叫来了法务部、财务部和客户部继续敲定合同细节，商量危机应对方案和紧急预案。
小杨总趁休息间隙，给老杨总通了个电话。
回来的时候，夏瑶看他脸色不是很好。
白清筠没参与后面的会议，回到技术部前再次拐进楼梯间。
通了十几分钟电话后，刚打开楼梯间的大门，就看到顾明瑛站在外面。
“顾总，你找我有事？”
上班时间，白清筠都这么称呼，掩去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笑嘻嘻地望过去。
这道门的隔音还算不错，声音并不大，他又走到了上一段台阶的窗边，应该没听到。
顾明瑛确实是来问工作的。
打电话不通，信息不回，技术部那边没人，休息间也没人，还是前台看到他来这，就找了过来。
“之前让你负责国外那边老杨总的行踪跟进和动作分析，我来问问你进度。”
白清筠慢了一步走在她身后，偷偷缓了一口气，原来是工作。
“他最近频繁出入其他董事成员家里，还去过几次BBC电视台，我和其他同事分析，认为他有可能想通过电视台搭上地脉矿能董事长的路子。”
“BBC去年刚拍过地脉董事长的纪录片，高管是跟对方有交情在的。”
“知道了。”顾明瑛所有所思回到办公室，白清筠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等着。
不过几分钟，她就吩咐道，“肉不能让BBC一家独吞，总该分给别人一点肉。跟他们说，向其他媒体透一点东西，参与媒体越多越好。动作要快！”
鸿宇开会开到五点，就被法律部部长和夏瑶你一句我一句地送走了。
理由是，他们不奉行通宵加班。
小杨总紧握拳头忍下这口恶气，高总更是绷不住脸上那点点礼貌，直接黑了脸。
送他们上了电梯，一众人大笑起来。
“哎呀，你看他们吃瘪的表情！真是太好笑了！”
“难得见小杨也有这么低声下气和声细语求咱们的时候，扬眉吐气啊！”
“虽然我不想落井下石，但他们欺负了我这么多次，这回怪不得我。”
“嗨，咱们哪有！咱们只是遵纪守法！是不是大律师？”
“当然。”
“你看他一本正经，有本事你回去别加班审铭越的文件！”
“有奖金，他这么抠门能放过？听说这次鸿宇大出血。”
“小夏都说了，顾总有意把鸿宇那份给我们多分点奖金。”
“扣除成本剩不下多少吧？”
“合同上的金额，不少。”
一群人说说笑笑回了办公室，一片喜气洋洋。
被鸿宇欺负了那么久，终于能抬头挺胸地当一次打工人了。
加班的人并不多，顾明瑛神清气爽的按时下班。
白清筠今天没送她回家，两人在公司电梯口道别，就匆匆离开。
知道的他是着急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急事了呢。
顾明瑛心情大好，鸿宇全方位吃瘪真是大快人心。
她往公司大群连发了好几个大额红包，群里很快沸腾。
又主动拐到小区门口的商超，挑了一些蔬菜和肉，准备回家下一次厨，顺便打探打探，白清筠怎么跟鸿宇聊的，他们竟然让步了那么许多。
白清筠在十八楼的东西早就备好了，根本不需要他搬。
他走的这么匆忙，确实有急事。
地下停车场的宾利依旧停在角落的监控盲区。
白清筠一上车，视频会议的参会人员已经尽数上线。
陈信打开后排平板的音量，“白总，准备好了。”
白清筠微微点头，“具备收购条件了吗？”
参与成员挨个汇报推进情况，白清筠听着没什么反应，偶尔只点下头。
汇报完，他才淡漠地开口，“推进别这么快。”
众人愕然失色，但没人敢问为什么。
沉默中，白清筠的手机来了条消息。
众人通过视频看到他们冷漠的小白总，唇边竟然罕见带着笑意，似乎是心情不错。
难得好心地解释了一句，“让策行赚了这笔钱，再动手不迟。危机解决后，策行不用造势就会乘风而起。”
说完，他看着手机屏幕的脸色都温柔了不少。
看得大家毛骨悚然，只想挂视频。
白清筠恋恋不舍放下手机，再次开口。
“今天我提了收购意向，他们还在犹豫。压力放缓了加，给在外奔波的老头。”
参会人员应下，白清筠结束会议。
宾利今天开得飞快，会议才结束不久，车已经停在别墅门口。
白清筠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大门口犹豫了几分钟，才回了家。
白意渊从一本厚厚的书里探出头去，往下挪了点老花镜，看了眼门口换鞋的人阴阳怪气，“哟，老婆你快看，他舍得回来了。”
他穿着一套真丝浅灰家居服，身材匀称，不过分瘦，也没有发福变形。长着一张典型的天圆地方脸，年近六十，褶子皱纹也不多，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眉清目朗。
乍一看，像极了街边那种热心帮你一把的普通中年男人。
赫连若山坐在钢琴前随意弹着，身姿曼妙，头都没抬，手上的动作更是不停。
随着流淌的琴音而来的，是不满地嗤笑，“又没领人回家，回来干什么。”
“妈！爸，你也跟着起哄。”白清筠忍不住叹气。
“我都说了还不到时候，等你儿子被踹了，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白意渊神叨叨地捧着一本外文书，不知道在用什么功。稍稍昂头瞄了一眼儿子，很是嘴硬，“我们有什么后悔的，这是你初恋。又不是我们的。”
赫连若山也笑出了声，一曲奏完坐回了沙发。
吩咐完管家上菜，才拉着儿子抱怨。
“我又不是没见过，项目都是我去对接的第一次。再见一面又怎样？我是有正当理由的！”
白清筠扶额，他俩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根本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妈，你多见几次，你儿子的身份就要被看穿了！到时候我肯定大闹天宫，让你俩也跟着不得安宁。”
“哈，就你那点能耐？你那点胆子？你那点略等无的恋爱经验？”
赫连若山讥讽起亲儿子来毫不留情。
白意渊连忙跟着附和，生怕慢了一步要挨打似的。
“就是，你的恋爱经验都是从我俩这听来的。管什么用！”
赫连若山沉吟半晌，提出一个建议。
“这样，下周一，我去一趟策行。鸿宇的事闹这么大，跟前第一负责人见面，是有充分理由的。”
“？？？？？”
白清筠立刻握紧母亲的手，甚至有些坐不住，他太知道自己母亲说得出做得到。
“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忍不住问姐姐的私生活。上次开会你都敢跑题！”
“那你跟着去不就好了。”白意渊随口一说。
赫连满意地赏给白意渊一个赞赏的目光，“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就在这时，顾明瑛的电话打了过来。
白清筠冷静想了数秒，很快做出决定，只要自己在场，事态应该可以尽在掌控。
放弃说服母亲，走出门接电话。
房间里，赫连若山得逞的笑声被隔音玻璃隔绝开来。
白清筠如果能听到，一定会后悔答应。
可惜他没有。
捉虫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