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当晚桑禾就被劝退，说是明天不用来了。
上班两天就被退了，工资到手意外地还多了点补偿款。
奶奶看出桑禾的工作不如意，“阿禾，奶奶是不是拖累你了？”
桑禾最怕奶奶说这种丧气话，“奶奶你不要多想，大不了我再找份兼职就是了。”
奶奶语气很沉重，“你本来可以跟你爸妈去外地念一个好的学校的，说起来也怪我当时没拦着你。”
当初桑家夫妇确实是有意把桑禾给带过去，桑禾也的确是拒绝了。
这个决定，桑禾从来没有后悔过。
“奶奶不要说这些话。”桑禾岔开话题，”先吃饭吧，吃完饭喝了药就该休息了。”
奶奶微微叹息，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餐桌旁坐下。
两天的兼职薪资到手没多久，林芳华女士给桑禾转了生活费。
“省着点花，阿禾，你也长大了，在学校不要跟同学攀比，平时花钱不要大手大脚。”林芳华转账后还附加了这么一句话。
事实是每个月的生活费其实都是差不多刚好的能承担得起奶奶的医药费和家里基本的生活开销。倘若来点小意外需要额外的支出，日子就会过得紧巴巴。
说起来，桑禾这几年没买过什么新衣服，青春期比较容易窜个，衣服尺码小了倒也能挤一挤，毕竟是在学校，她穿得最多的就是校服了，两套校服，差不多是轮着换。
姜栀经常数落她，“脸蛋长得好看也不知道稍微打扮一下。”
还夸张地说，“打扮一下就很校花肩并肩了，再也没有说你是什么土妞了。”
桑禾不在意这些，她要努力读书以后赚很多钱，让家里的生活条件变好，奶奶身体健康，阖家团圆，这就够了。
附和别人的，她不稀罕。
“兼职的事情桑禾你也不要着急，总会找到合适的。”姜栀还是蛮担心桑禾经济情况的，没有钱就没法生活。
桑禾笑得坦然，“嗯，不着急。”
桑禾整理着科代表交过来的作业，几十本作业本分组垒成一沓，她起身抱着那沓作业去办公室，“我先去交作业了。”
姜栀摆了下手，转头加入了同学们的闲聊之中。
桑禾是班里的学习委员，除了学习成绩起到一个很好的表率作用以外，平时主要负责收集作业，记录作业完成情况。
桑禾将作业放在办公桌上，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便利贴上撕下第一张，没完成作业的依旧是班级里两三个不爱学习的学生，那几个名字她记得滚瓜烂熟。
刚提笔写下一个同学的名字，门口就传来动静。
桑禾回头一看，见身影有些眼熟，没来得及细想，脑海里就炸出一个人的模样。
她吓得顿了下，手里的笔陡然坠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动静。
走在前面低头不语的少年被这动静吸引去了注意，抬眼时视野中只是晃过一道身影。
“江叙同学，你父亲跟学校这边虽然已经沟通好了，能保你成功毕业，但是人生是自己的，你也该为自己好好想想。”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徐徐传来。
李老师是年级里出了名的脾气好，面对江叙那样子的无论怎么劝说都是一副混日子姿态的差生，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劝走回到正轨上。
桑禾蹲在桌子底下，手里紧紧握着笔和便利贴，大气都不敢喘。
因为下节课是李老师的课，上课铃声一响李老师就走了。
可是，她也害怕会有其他老师进办公室，万一被发现偷听就不好了。
桑禾动了下脚，有点僵，她又缩了回去，两手捂着耳朵没偷听，心里却是在数秒等待上课铃声响。
李老师喝了口继续劝说道：“你父亲为了你的事情没少往学校这边跑，你多少也要上点心。”
江叙不屑地轻嗤了声，“哪回不是助理？”
无论是向学校捐款还是了解成绩，每回都是助理跑过来。
江廷作为公司的董事长，公务缠身是一回事，还要顾及另一个家庭。江叙到底是个局外人，有些事情上做做样子就差不多了，哪有什么是全面的。毕竟江廷有两个儿子。
一个不学无术，一个谦谦君子。
偏爱后者也人之常情。
江叙深知，装给别人看的到底是装出来，江廷的重心在他现在家庭上。他作为一个过去式，是可以随时被抛弃的。
李老师语重心长地说：“最近也没看见榜单上记录有你的名字，说明还是回头的可能，老师看出你和其他坏学生不同，江同学，马上高三了，你可不能再这么自甘堕落下去了。”
“老头儿，管得有点多啊。”
江叙像是失去了耐心，说话没轻没重的，没带敬语。
李老师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张嘴正要再说些什么，上课铃声响了，他喝了口茶，“今天跟你说的事情我的建议是你有必要考虑一下，无论是什么，只有亲手抓住的才算完全属于你自己的。”
李老师走了。
或许对于劝坏学生好好学习，大部分老师都是无奈的。
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剩下的就是看他的造化了。
外面安静了，上课铃声已经响起，桑禾抬了下腿想要从桌底下钻出来，不巧的是腿刚好有点麻，动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还没等桑禾反应过来，办公桌前忽然多出了一个人身影。
在桑禾视线看来只有一双被黑色宽松长裤包裹的修长笔直的腿。
只见那人缓缓蹲下，露出那张有点凶狠却也有种绝色的柔和相结合的俊脸。
是江叙。
真把她给辞退了的江叙。
她当时还以为江叙是开玩笑的，结果第二天他来真的，真的不让她继续干那份兼职了。
桑禾下意识想逃离这里，她根本不想跟江叙有任何多余的接触，省得惹来不该有的麻烦。
起身的那一瞬间根本没顾及上有点失觉的腿，微微站起的时候硬生生又挨了桌子底板磕碰了一下，沉重地咚地一声，桑禾眼里有点冒金星。
这是江叙第二次见桑禾钻桌底磕碰的样子，脑子挺好使的一个学霸，偏偏有时候看起来很蠢。
桑禾疼得脸皱作一团，吸了口冷气，手里何时空了都没发觉。
江叙单膝蹲地上一脸好笑地看着她，“蠢死了。”
没有人会想着出糗。
“是你挡在我前面了。”
办公桌就这么大，江叙人往中间一蹲，桑禾起身无论是往左右两侧钻都不合适，位置就那么窄，硬碰硬还得擦肩而过，少不了肢体接触。
她可不想他误会。
江叙站起身往旁边侧身一避，很客气地来一句，“请。”
桑禾想也没想捂着脑袋从桌底下钻出来，借力支撑的时候，不小心蹭过少年紧绷的小腿。
桑禾愣了下，趁着江叙还没追问，她灰溜溜地跑回教室上课。
桑禾迟到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是极为少见的一次。
这节课是自习课，李老师在隔壁班代课。
桑禾坐在位置上依旧心有余悸，她捂着脑袋揉了揉被撞疼的地方，抬手看着掌心，回想起方才的触感不由自主地觉得羞耻，随后，她慢半拍地发觉自己手里有些空，她摸了下口袋，从里边掏出了一本便签本，再无其它。
她的笔似乎落在办公室了。
明明当时是一起拿在手里的，或许是在着急躲避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了。
桑禾懊恼极了，可是现在上课了，想要找笔还得等下课之后去办公室一趟，时机不巧，可能还会遇到其他老师。
要不是江叙突然出现，她也不会冒冒失失地落下笔。
此时，嘴边刚念叨着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江叙从四班教室经过，漫不经心地偏着头与同行的男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唇边弧度似笑非笑的。
教室里寂静里又含着几道议论声，桑禾坐在位置上沉浸地摆弄着桌面上的习册，窗口出现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下意识地递去好奇的一眼，刚好，路过的人也扭头看向她。
午后朝阳正盛，斜斜地穿透呼啸而过的寒风落在洒满少年的肩头，那张冷清精致的脸似乎在唇角笑意扩散开的那一瞬间，身上的疏离与不羁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和煦的气质，
一定是错觉。
不过是短暂交错的一眼，少年收回视线，消瘦有力的背影渐行渐远。
桑禾反应过来，忍不住拿起手臂遮住脸，整个人低着脑袋恨不得将脸埋在课桌上。
似乎在目光擦过的那一瞬间迸溅出什么火花，跟引火上身一般让人生出了向后躲避的趔趄，低下头的时候，桑禾忽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跟做了什么亏心事的。
当桑禾抬起头再望向窗外的时候，江叙已经走远。
人与人之间，往往一眼就注定了宿命。
一本书横在桑禾眼前，挡住目光所至。
姜栀将书本抽回来，右手撑在课桌上托着下巴，“看什么呢一副做贼的样子。”
桑禾在学校总是表现得很本分的样子，乍一看就是书呆子的老实样。
桑禾模样有些遮遮掩掩的，“没什么。”
“那你挡什么？”姜栀好奇。
桑禾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毕竟也没有必要。
“真没事。”
“有点反常。”姜栀半信半疑地眯了眯眼睛，既然桑禾没有要说清楚的意思，她也就没有刨根问底。
放学铃声响后差不多二十分钟，楼道学生几数散去，桑禾去办公室找笔。
就在她之前经过的地方全部望了遍，不论桌上还是地下，都没有踪迹。
有老师走进来，看到东张西望的桑禾，年级里表现良好成绩优异的学生老师基本都有印象。
老师随口问了句，“桑禾同学，找什么呢？”
桑禾懊恼极了，明明应该是掉在办公室的，但是确实没找着身影，“没事老师，我就找落下的笔，没找到就算了。”
老师很大方，“缺笔啊，从老师这里随便拿一只过去就可以了。”
“不用的老师，谢谢老师。”桑禾没有久留，“老师我先回去了。”
刚从教室回来的老师喝了口热茶，做了个摆手的手势，示意桑禾可以先回去。
桑禾也不是就缺那一只笔，只是使用习惯了，突然失去会有点失落。
她其实挺念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