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帐低垂，衣衫散落，床榻上充斥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气息……
陆天玑瞪圆了双眼，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昨夜做的那些荒唐之事如今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回演，过了许久，她才接受了自己酒后乱性的事实。
她心如死灰的坐起了身，捡起散落在地的道袍往身上套。
低头间，陆天玑看见了自己身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咬痕，心里莫名窝火，气得她低声骂了一句:“孽障……”
她压着心里的火，咬牙切齿地穿好了衣裳，一抬头，却发觉罪魁祸首站在不远处。
罪魁祸首手中端着一杯热茶，身上单单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里衣敞着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配上她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以及藏在一头乌发中若隐若现的那对兔耳朵，就好像昨日受欺负的是这只兔妖似的。
兔妖端着茶向陆天玑走来，她脚腕上戴着一个银圈，银圈上挂着银铃，银铃一步一响，听得陆天玑心里直打鼓。
这本是个捉妖用的小物件，戴在妖物身上，能让它们现出原形，同时也能禁锢住它们体内的妖力，只是这东西似乎对这只兔妖毫无用处。
兔妖掀开了红帐，坐在了陆天玑身边，坐下来后，便像得了软骨病一般贴在了陆天玑身上，陆天玑吓得一动不动，直挺着腰石化在了床榻上。
兔妖将手中的热茶递到了她唇边，眼里满满的幽怨:“道士姐姐，方才那句孽障骂的是我吗？”
不是你是谁?
陆天玑没想到兔妖如此厚颜无耻，昨夜喝了那么多酒，做了那么多事，莫不是这兔妖通通不记得了？
于是，陆天玑试探的问了一句:
“你……还记得昨夜的事吗？”
兔妖在她怀里仰起头，稍作思索了一会儿，道:
“昨夜……我只记得姐姐一直喂我喝酒，还一直哄我带上这个铃铛……”
说着，兔妖在她眼前晃了晃脚腕，腕上的银铃便叮当作响。
闻言，陆天玑心里都舒畅了不少，好啊，好啊，不记得就好!
昨夜，这只兔妖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将她压在塌上，折磨得她不成人样，到现在还浑身酸痛，这样也就算了，还威逼利诱、连哄带骗的让她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
那些话，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说第二回，更不想被其它人知晓，妖怪也不行。
陆天玑长舒了一口气，笑着宽慰着她:
“不是什么大事，不记得就算了。”
谁知那兔妖忽然变了脸色:
“姐姐是不想对我负责吗？”
陆天玑的笑僵化在了脸上，她问:
“负责?”
兔妖在她怀里吸了吸鼻子:
“姐姐昨夜……扒了我的衣裳，还摸了我……”
陆天玑脑中回演着昨夜的种种场景，唯独没想起有扒兔妖衣裳这一出。
昨夜兔妖不知从哪摸出来了一条绳子，将她的双手捆着按到了头顶之上，她哪里还有手扒兔妖的衣裳，更别提摸她了。
兔妖却委屈巴巴地垂下了眸子:
“我知道姐姐是修道之人，也明白妖怪是妖怪，道士是道士，妖怪与道士本该势不两立的道理，可我是由姐姐养大的，姐姐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我只会听姐姐的话，就算姐姐不愿负责，我也愿意一直陪在姐姐身边，等以后姐姐遇到了心上人，我也不会缠着姐姐……”
道士与妖怪同住一个屋檐下已是无稽之谈，睡在一张床榻上更是荒谬绝伦。
但陆天玑回想着从前种种，抛开昨夜的事不谈，兔妖早已将她当做自己的家人，对她是言听计从。
于是陆天玑心一软，在做一个除妖的好道士和一个负责的好姐姐之间选择了后者。
陆天玑缓缓将手搭在了兔妖肩上，将兔妖揽在了怀里:
“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闻言，兔妖眸子一亮:
“姐姐……我就知道，姐姐不会不要我。”
说着，兔妖又将手中的热茶往她唇边递了递:
“姐姐，这是我特意为你煮的热茶，喝了暖胃醒酒。”
陆天玑在兔妖期待满满的眼神中，用手扶住了杯底，仰起头将热茶一饮而尽。
一杯热茶下肚，陆天玑顿时觉得浑身松软。她直呼大事不妙，兔妖方才说什么不记得，大概都是骗她的。
兔妖随手扔了茶杯，“嘭”的一声后，陆天玑也倒在了床榻上，方才可怜兮兮的兔妖如今眉眼弯弯地望着她:
“既然姐姐要对我负责，我也要对姐姐负责。”
说着，兔妖便从袖口中摸出一只瓷瓶:
“昨夜下手重了些，我给姐姐上药好不好？”
陆天玑眼睁睁的看着她扒了自己的衣裳，又拿系床幔的流苏绳绑住了她的手腕，陆天玑欲哭无泪，她问:
“上药就上药，你绑我做什么？”
“姐姐，绑起来上药会很舒服……”
陆天玑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在心底骂了许多声孽障。
她如今也只敢在心底骂，若是骂出声，兔妖只会像昨夜那般，一脸兴奋的求她再骂上两句。这不是孽障是什么？
＊
陆天玑和这只孽障兔妖的故事还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陆天玑不喜欢兔子。
小时候，她们村里供奉着一座兔仙的石像，传说这位兔仙可以保村里的人无病无灾。
村民们种出来的粮食，下等的留在自己家中，中等的拿到集市上卖，最上等的用来供奉兔仙。到了过年过节，供品便成了鸡鸭鱼肉，有时甚至会杀两头羊摆在石像前。
那时，村民们都很信奉这位兔仙，包括陆天玑。
直到陆天玑十五岁那年，村中出现了瘟疫，一传十，十传百，全村上下无一人幸免于难。
陆天玑眼睁睁的看着村民的身上慢慢生出脓包，脓包慢慢化成血浆，血浆流过的地方慢慢开始腐烂。
当然，陆天玑自己身上的情况也不太好。听朝廷派来的医师说，这瘟疫没法治，也治不好。一是感染人数众多，二是感染力极强。
所以朝廷再三思索后，决定将村子封锁起来，任由村民自生自灭。
村民接二连三的病倒，村中活着的人越来越少，少到没人掩埋尸体，以至于大道小道上躺着的都是腐烂的躯体。
即便如此，剩下的村民依旧供奉着兔仙，依旧相信兔仙能保佑她们无病无灾。
陆天玑的娘亲告诉她:
“兔仙受我们供奉许久，这回一定能保佑我们平安无事。”
陆天玑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那些发烂发臭的尸体，道:
“若是世上真的有仙人，那些人就不会死了。”
她的娘亲抬起手，想像往常一样摸一摸她的脑袋，可当她看到自己生满脓包的双手，又悄悄将手放了下去:
“总有一天，我们会见到仙人，那时我们就得救了。”
说着，她也抬起头望向窗外，只不过陆天玑看到的是尸山尸海，她看到的是远处道观中的那樽兔仙石像。
她的娘亲信世上是有仙人的，只可惜仙人来的时候，村里只剩陆天玑一人了。
那日，陆天玑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尸身火海中，呛鼻的浓烟让她捂着嘴止不住的咳嗽。
忽然，她听见火海外有人喊了一句:
“里面有咳嗽声，还有人活着，先灭火救人。”
说着，只听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一泻而下，大火立刻被扑灭了。隔着还未消散的浓烟，陆天玑看到了一群身穿灰青色道袍的人。
与朝廷来的那群人不同，她们似乎不怕感染，面上没有挂面纱。为首的那人手持拂尘，一身的清风道骨。
陆天玑看得出了神，坐在尸山上低声呢喃了一句:“仙人……”
仙人似乎耳力也很好，她走到陆天玑跟前，想将她从尸山上抱下来。
“我们还不是仙人，我们是三清宗的道士，等来日得道飞升，我们就成仙人了。”
陆天玑看着她展开的双臂，却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我身上有瘟疫，会感染。”
那人却道:
“我们会法术，这瘟疫没法感染我们。”
说着，便将陆天玑从尸山上抱了下来。
陆天玑被抱到了人群中间，她们拿了一身干净衣裳将她裹了起来。
陆天玑用衣裳裹住自己生满脓包的身体，那位清风道骨的仙人却将她的手从衣裳中拉出来，替她号起了脉。
看仙人的面色，她的情况应该很坏。其实陆天玑自己也知道，她的双手某些地方已经能看到白骨，就算将她混在尸体中也无法辨认。
号完脉，仙人招手端来一碗汤药，递到了陆天玑嘴边。
“孩子，喝了这药就好了。”
闻言，围着她的那一圈人默不作声，盯着她的那一双双眼睛中满是悲悯，让她不由得心底发寒，竟觉得摆在她面前的这碗汤药是毒药。
陆天玑问仙人:
“喝了真的就会好吗？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仙人沉默了一会儿，道:
“我们来这是为了清理这些尸体，以免感染到其它人。你身上的症状很严重，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想要活下去很难，也会很痛苦。”
说着，仙人将那碗汤药交到了她手上。
“有时候，死了比活着舒坦得多。”
陆天玑手中捧着那碗汤药，确切的来说，那是一碗能让她走得安详的毒药。
棕黄色的汤药上映出她的脸，那是一张被瘟疫折磨得丑陋不堪、憔悴至极的脸，看着她自己的模样，陆天玑觉得心有不甘。
忽然，陆天玑将捧在手中的碗一把摔在了地上，汤药迸溅到她的伤口处，她却毫不在意的跪在了地上，一遍又一遍的朝她面前的仙人磕着头。
仙人赶忙将她拉住，陆天玑却双手抓着地上的泥土，抬头望向仙人，道:
“什么痛苦我都受得住，求您救我一命，我想……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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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