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曲可妈妈、曲可爸爸——监控画面很明确了。”教导主任觑着两个人铁青的脸，继续说道：“温柔同学确实是没拿过曲可的东西，钢笔是滚到了地上，被清洁人员清理了，至于那个卡地亚手链，看监控，确实是没看到曲可掏出来。”
话没说完，曲可被父亲狠狠踹了一脚，直接给他踹得膝盖跪地，双手撑着地，眼镜也跌落出去，很是狼狈。
他母亲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反而厉声道：“手链呢？手链你到底给了谁？”
曲可低着头，不说话。
他的母亲便上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啪——”清脆响亮。
温柔心里一颤，偷偷拿眼睛瞟秦美丽，她只环着胸，有点冷眼旁观的意味。
嗯……
以前还觉得自己母亲大人已经很凶残了，比较起来，简直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等对方演完这出“棒棍底下出孝子”的戏码，秦美丽才悠哉悠哉道：“现在，可以给我女儿道歉了吧？”
曲可顶着一个血红巴掌印，跪在地上，毫无生气，“对不起。”
秦美丽摆摆手，“光你不够，你、还有你，嘴巴长来，是用来道歉的。”
她指着曲可的爸妈，毫不留情。
两个平日自诩上层阶级的人涨红了脸。
曲可妈妈指着程昱，“不管如何……这个男孩子掐了我儿子，这是铁板钉钉的。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教育，他——学校难道不处理吗？”
哟呵，又绕回来了。
秦美丽作为资深幼师，跟各类家长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什么蛮不讲理的，没见过？哪看得上这种小伎俩。
她晃了晃攥在手里的手机，“刚刚我们的聊天，我可全录音了，你儿子怎么污蔑我女儿，你们怎么侮辱我女儿，全部清清楚楚录下来了，还有，刚刚的监控我也录视频了——”
校长坐不住了，双手蠢蠢欲动，“哎？哎——温柔妈妈，你不好这样的，不能偷录监控的……”
秦美丽唯恐别人抢她手机，赶紧塞回口袋里。
她像打了胜仗的将军，甩头，拢了拢刚烫的及肩卷发，“我呢，别的就不说了，我也当老师很多年了，平时空得时候呢，也会在网上发发文章，写写教育方面的心得体验，你们也好搜一下我的小红薯账号——秦美丽说教育，粉丝不多，五六万，发个动态，也能有千八百个点赞。”
说着，她顿了顿，环顾一圈众人的脸色，有一个算一个，都五彩斑斓，甚是好看。
秦美丽满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也不想，我把录音跟视频发到网上吧，我很多都是江城本地的粉丝，对学校声誉的影响是不是不太好？”
***
“妈妈！你——”
秦美丽开车，拿眼尾扫她。
温柔摸着自己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等等，让我想想，普通的形容词不足以形容我敬爱的母亲大人。”
“酷毙了！”她跟程昱异口同声。
温柔坐在副驾，扭头看程昱，他的嘴角挂着笑，很少见他如此外露的神色。
“你也这么觉得？”温柔眉梢都带着喜气。
“嗯——”程昱懒洋洋笑着，拖长了尾音。
“简直绝杀——”温柔绑着安全带，都忍不住手舞足蹈，“哇，绝了，太爽了，我看到曲可他们一家人的表情，我太爽了！啊啊啊啊啊！太爽了！！！”
秦美丽也鲜有露出得意地笑，“呵，跟我斗，都嫩着点。”
“不过妈妈，你什么时候搞了小红薯账号？我都不知道。”
“不赚点外快，怎么养活你——”等红灯的时候，秦美丽的手都勤快了一些，掰着指头给她数，“学费、生活费、舞蹈课、补课……靠我那点工资？我们母女俩睡天桥。”
“妈妈——绿灯。”温柔咽一下口水，指着前方，“绿灯了，绿灯。”
“秦老师。”程昱抿着唇，“他们没给您生活费？”
“给了——我给你存着。”秦美丽说，“你家里人，没有靠谱的，以后的事情都说不好。钱先存着，万一将来能用到呢？你自己的零花钱，也不好瞎用，能存的就存起来，要懂得未雨绸缪。”
“秦老师，给您的您就花。”
“别瞎操心，我现在赚得，养我们小家庭，绰绰有余。”
话题到这里略有沉重，温柔眨巴眨巴眼，“妈，你的账号是不是写了很多育女经验？”
秦美丽轻轻“呵”了一声，“是，很多。”
“是不是很多人都羡慕你，有个漂亮听话的好女儿？”温柔晃着脑袋，洋洋得意。
“羡慕是没有的，但有很多人谢谢我。”
“谢谢什么？”
“谢谢我分享失败的教育经验，替她们做总结。”
这天吧，真聊不下去。
温柔消停了，在位置上安安静静地发呆，思考自己怎么就变成失败教育的素材了。
这操蛋的人生。
过了一会儿，温柔突然转头问程昱，“弟，你怎么知道会议室有监控？”
程昱淡淡道：“叫哥。”
……
“不说拉倒，小我一个月还想占我便宜。”
程昱也不理她，阖上眼，闭目养神。
温柔始终没等到程昱的反应，憋不住，转头，“你说嘛，快说，我好奇。”
“叫哥。”他还是一样的话。
……
“休想。”温柔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程昱终于闷声笑了。
又一会儿，“喂，程昱，说不说？”
隐约听出她的恼怒，程昱才抵着唇，轻咳一声，正经回道：“班主任说得。”
“啊？？？”
“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还带开小灶的。
程昱勾了唇，左手支在车窗沿，五指曲着撑腮，“我想想——掐完曲可后，就被班主任喊到了办公室。”
“可能怕我这样的优秀学生被欺负，提前支了几招。”
温柔回过身子，瘫在副座上，不无感叹道：“你们班主任也太好了，我们班主任，一个屁都不放，没劲。”
***
“今天开心，咱在外面吃。”秦美丽笑眯眯道：“你们想吃什么？”
“妈妈，今天不用练舞了？”
“去学校的时候，就给你请假了。”秦美丽说。
温柔喜不自禁，连忙举手，“申请海底捞！”
程昱无所谓，他吃什么都可以。
秦美丽开始导航搜索定位，嘴上半点不饶，“你真会给你妈找麻烦，吃什么海底捞，排队排得要命——小昱，网上取个号！”
下午的事情，折腾了很久，他们离开时已经五点一刻，刚巧碰上晚高峰，等到了海底捞都六点，一上商场四楼，果真人山人海。
秦美丽停不下地唠叨，“这东西有什么好吃，吃也吃不腻——”
程昱间隙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杯水。
眼见最起码要再等半小时，温柔坐着无聊，说要在商场里逛逛，秦美丽挥挥手，叫她自己去。
她嬉皮笑脸地摊手，“给点钱呗，亲爱的妈妈。”
……
秦美丽抬手，五指张开，“钱没有，巴掌要不要？”
“小气！”她收回手，气呼呼走了。
程昱瞥了一眼她的背影，扭头跟秦美丽说：“我去看看她。”就追过去了。
温柔跑得很快，找到她时，她在抓娃娃机前弓着背，闭着眼，双手合十，嘴里振振有词。
程昱曲指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干嘛呢？”
温柔眼都没睁，挥手，“别吵，我在祷告。”
程昱心想，什么娃娃这么喜欢？还要先祷告。
他看了眼机子里放置的东西，发现一个娃娃也没有，全是最新款苹果手机——的盒子。
……
“我能不能拥有人生中第一个手机，就看这次的手气了！”温柔给程昱展示了一下攥在手心里，刚换的游戏币。
一共十二枚，之所以是十二，因为娃娃机得三个币，她凑了个整。
“抓四次？”程昱毫不留情地打击她，“别想了，肯定没戏。”
“这周我就剩这么多钱了。”温柔扁扁嘴，“其他全在饭卡里了。”
她说着，歪头看了看程昱这张不笑就很冷酷的脸，突然灵光一闪，“要不你帮我抓吧，你运动员，力气大，概率高。”
……
他就是扔铅球的，也做不到隔着玻璃取物啊，还能把人家机子砸了不成？
程昱想都没想，矢口拒绝，“不抓。”
“为什么？”温柔央求，“帮帮忙啦帮帮忙。”
程昱一脸“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赚了没好处，赔了全赖我，不干。”
“行！你！”温柔威胁，“绝交！”
“绝交也不干。”
“绝交绝交！”
“那也不干。”
小学鸡一样斗嘴斗了几句，眼见程昱这座城垒久攻不下，温柔果断放弃，“算了，自己来就自己来。”
她不再施舍给程昱眼神，坚定自信地塞进三枚游戏币，盯着娃娃机眼睛都不眨，情绪十分紧张。
六十秒过后，抓手摇摇晃晃，什么也没抓起来。
……
她握拳，给自己打气，又塞进三枚。
六十秒过后，出口依旧空空荡荡。
第三次、第四次。
游戏结束，手机梦破碎。
草，这老板到底把螺丝拧得有多松？爪子腾空的一刻就四脚八叉，完全不给机会。
温柔哭丧着脸，“这下完蛋了，赔了夫人又折兵。钱也没了，手机也没了。”
“先别急着哭。”程昱插着裤袋，在一旁说风凉话，“想想你接下来两天怎么上学，怎么回家。”
自从温柔熟悉了新学校的交通线路，秦美丽已经不接送她了，让她自己坐公交。
噩耗啊噩耗，把这茬忘了，这周还有两天没过呢，公交都坐不起了。
温柔浑身僵了僵，幽幽道：“刚刚为什么不提醒我？”
程昱挑眉，“叫你知道，当赌徒是没有好结果的。”
温柔定在原地，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程昱看了几秒。
在程昱“干嘛”都来不及问出口的情况下，温柔猛得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头死死贴在他的臂膀上，生怕他用力甩掉。
这下轮到程昱僵硬了。
温柔没感受到程昱使劲儿，抓住机会，立即抬头，仰望着他，鹅蛋脸红扑扑的，双眸星光点点，“程昱，你——”
程昱此时出奇的安静，看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眼里有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温柔继续说道：“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
那股古怪中氤氲升起的旖旎气氛瞬间打破。
程昱毫不留情甩手，温柔早有准备，死死抱着不放。
“下周！下周一发生活费，我就还你！”
“多少？”程昱不耐问道。
“12，就12。”她倒也实诚，一块也不多借。
“行了，放手。”程昱另一只大手扣住她的头，往远处推了推，“借你。”
得到满意答复，温柔“唰”收回手，眼巴巴等钱。
程昱口袋里正好塞了几张零钱，掏出来，一把。
一张一百的，一张五十的，两张十的，还有一张五块。
温柔眼都直了，追捧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程昱，我何德何能，拥有你这般完美的青梅竹马？”
她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伸出了。
就差一指甲盖的距离，程昱手一抬，“想要？”
他表情跟小时候想做坏事时，一模一样。
温柔抿嘴唇，咽了一下口水。
在“有可能被他侮辱”跟“徒步一小时上学回家”跟“向秦美丽要钱，被她暴揍”这三种可能性里反复横跳。
最终还是选了———
“你说吧，要我干什么？？？”
程昱勾笑，落下手，往她面前递了递。
潘多拉的魔盒就此开启。
“叫哥。”他的声音微哑，极具蛊惑力，“叫了，就全是你的。”
靠。
靠靠。
这么多钱，能收金允斌一张小卡了。
零花钱被控制得死死的温柔差点滴下口水。
臭小子，使这招。
温柔心里冷冷一笑，缓缓开口，“哥。”
程昱不由自主挑了挑眉，钱这么好使，为五斗米折腰了就？
“好哥哥。”
程昱：“……”
“最可爱最棒棒的亲亲好哥哥哥哥，啾咪啾咪。”
程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