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程澈没有骑自行车，车应该是坏了。他走在时恩川前面，大概十几步的距离。
时恩川就这样在后面看着程澈，程澈左肩上背着书包，两手插进裤兜。他碰到泥坑没有绕道，而是一大步迈了过去。
当时恩川走到那个泥坑哪儿的时候，他选择了绕过去。
一到教室，时恩川就看见蔺霁旁边围着几个女生。他走过去，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然后听到蔺霁正在跟几个女生说：“他不会收的，相信我。给我也没用。”
时恩川闻言看过去，女生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信封，粉色的，黄色的，上面还该有心形或花朵形状的印戳，很精致很用心。
在蔺霁好几遍回绝后，几个女生才失望地离开了。周只只转过来，手里还拿着半个鸡蛋灌饼，说：“我什么时候能收一封情书呀？”
“你做梦。”蔺霁无情地说。
周只只啧了一声，“你说程澈会喜欢哪种女生呀？”
时恩川拿卷子的手忽地一顿。
蔺霁眼睛一眯，若有所思道：“不知道，但我觉得如果方晚笛再坚持坚持，说不定能有机会。”
“我看也是。”周只只表示同意。
“那个……”
蔺霁和周只只同时看向时恩川。
“谁是方晚笛呀？”
周只只吃完最后一口鸡蛋灌饼，在蔺霁桌上抽了张面纸，擦了擦嘴巴，才开口道：“方晚笛呀，隔壁二班的，温柔漂亮，成绩也好，程澈永远的年级第一，她就一直是年级第二。”
“哦，那很优秀。”时恩川说。
周只只又道：“是很优秀，从上学期开始就追程澈，但追到这学期开学，刚加上微信。”
旁边的蔺霁说：“既然已经有了微信，那一切都快了。难道澈澈要成为我们中第一个摆脱单身的人了吗？”他越说越兴奋，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周只只把蔺霁往下一拽，然后看着时恩川说：“说起微信，川川，我们还没加你微信呢？”
“哦。”时恩川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
时恩川的微信头像是棵光秃秃的树，微信名叫两粒小扣子。
“你这微信名怎么这么可爱呢？”蔺霁说。
时恩川笑笑没说话。这是他奶奶给他取的，当时他正在想呢？他奶奶手上正拿着针线要缝扣子。
奶奶就说：就叫两粒小扣子吧。
晚上时恩川回到房间，正做着一张数学卷子，敲门声响了。
他打开房门，时明杰带着笑走了进来。
“恩川，我这两天有点忙，还没找着时间问你，怎么样？习不习惯？新的学校同学们都还好吗？”时明杰说话时，声音不大，想是怕被柯明月听见。
时恩川并不想回他，但还是嗯了一声。
时明杰又说：“要不给你买辆自行车吧？我看好多学生都骑自行车上学呢？”
“不用。”时恩川的声音里带着难见的冷硬。
时明杰看着他有些生气，连忙道：“好，好，不买，不买。”说着他又看了看时恩川，自发感慨道：“这些年，你奶奶还是把你教的好呀……”
时恩川一听，顿时就更生气了，他冷冷道：“出去。”
“恩川……”
“我说出去。”时恩川皱着眉。
时明杰无法，只得出去，时恩川把门用力一关。他从他的小盒子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放进嘴里。
他不会骑自行车。
八岁那年，时明杰从外地打工回去，给时恩川买了人生当中第一辆自行车。
那会儿时恩川很高兴很高兴，他还不会骑，就推着自行车在街坊邻居里走来走去。遇到谁都乐呵呵地说，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自行车，我爸回来了，我爸回来了。
时明杰当时说，等过两天，我就教你骑自行车，到时候，你一定是南川自行车骑得最好最拉风的。
时恩川听得可开心了，咧着嘴笑得怎么都合不上。
可是时明杰过了两天就走了。再后来，那辆他推出去走了好多躺却从未真正骑过的的自行车被他妈丢进了铁皮垃圾桶里。
时恩川拉着他妈哭着说：那是我爸给我买的自行车，他还要教我骑呢？
他妈当时就给了他一巴掌，哭喊着：你爸不会回来了，他再也不会教你骑自行车了。
现在想起这些，时恩川早已变得平静。
“咚”又是一声敲门声响起，时恩川起身，这声音不像是大人。他打开门，往下一看，就瞧见时木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哥哥？”她声音甜甜的。
“这个给你。”时木可把手里的小芭比娃娃递给时恩川。
时恩川看着她，没有接。
见他不接，时木可有些着急了，“哥哥，你快点儿，要是妈妈发现我现在还不睡，她肯定又要生气了。”
“这是爸爸给我买的，我最喜欢这个了，我把它给你。”时木可直往时恩川手里塞，然后听到那边有点动静，她连忙就跑回自己的房间，悄悄把门关上。
时恩川看着掉在地上的粉色芭比娃娃，犹豫了一下，还是捡了起来。然后回到桌子前继续写那张没写完的数学卷子，他理科不算太好，所以每天晚上回来，得再做两张卷子，做完后自己查看正确率。
他挺想有一个很好的人生的。奶奶也说了，他的好运还在后面呢。
今天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晴空万里。时恩川走到座位上，放了个书包。就和蔺霁他们去了操场，今天要举行开学典礼。
时恩川站在班级的中后面，前面站得全是女生，而男生比他矮的也就几个，不过他后面站的就是蔺霁。
开学典礼还没正式开始，队伍中还有人走来走去。时恩川感到身旁有点动静，他侧眼一看，一个齐耳短发眼睛很好看的女生，手上拿着拿着一个粉色的信封，递到他眼前。
时恩川盯着信看了一会儿，说：“我和他不熟的。”
女生眼睛里充满疑惑：“谁？”
“程澈”时恩川说。
女生笑眼一弯，“我不给他，我是写给你的。”
时恩川一听，忙道：“不，我不能收。”
“为什么？”女生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时恩川想了半天也并没说出话。女生就默认了他有喜欢的人，一脸失望走了。
身后想起一道声音：“你喜欢谁？”
时恩川转头一看，蔺霁满脸求知欲。
“我没喜欢谁。”
“是吗？”蔺霁将信将疑。
时恩川点了点头，就听见蔺霁在后面说：“其实当初我也能收到很多情书的，只是自从穿了荧光袜，就收得少了。哎，这些女生还是跟不上我的审美。”
“蔺霁，闭上你的嘴，还在说什么呢？”
“我靠，梅超风来了。”
“……”
时恩川他们班级旁边是二班，再旁边是一班，隔着人头攒动，他看了看一班的队伍的尾末，没有看到程澈。
直到主席台上的优秀学生代表讲话时，他才看到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程澈五官深峻，棱角分明，黑色的眸子里带着些淡然和疏离。
他发言的时候，下面响起了细细碎碎的声音，似是对程澈讲的每一句话都在详细讨论着。时恩川没有说话，他就站在人群里这样看着程澈，同周遭所有学生的目光一样。
时恩川这是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毫无躲闪地看程澈。
“我知道你喜欢谁了？”蔺霁的声音突然又在他身后响起。
时恩川顿时一怔，他想说不是的，并没有。
“你喜欢方晚笛呀。”蔺霁悠悠道。
“……”
时恩川这才发现主席台上站着的不仅有程澈还有一个漂亮的女生。
“我说你怎么看着上面一动不动的，上次还问谁是方晚笛，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不过方晚笛喜欢程澈呀，你怎么办呀？小川川。”
“蔺霁，你再说一句试试，看我不把你家长叫来学校。”梅超风站在队伍最末指着蔺霁喊。
“……”
时恩川听到蔺霁默默叹了口气。他又看了一眼主席台上的程澈和方晚笛，真般配呀。
开学典礼结束，时恩川去了趟厕所，洗完手准备走时，一个男生撞了他一下。
“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
时恩川往后让了让，说了句，“没关系。”说完就出去了。
“哎，看到没，是不是长得挺好看的，跟个小姑娘是的，浓眉大眼的。”
“看到了，那皮肤确实挺白。”
“……”
“砰”一声程澈从厕所隔间走出来，把几个说碎话的高三男生吓了一跳。几个男生就看着程澈面容冷淡地洗了手，然后出去了。
“靠，吓我一跳。”
“你看到了吗？那表情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或许人家有资本吧。”
“……”
晚上回去，程澈又走在时恩川前面，时恩川和之前一样，跟在他身后十几步的距离。他看着程澈的身影在路灯与月色的光影之下，时而显出清冷，时而又温和。
时恩川自己都未意识到自己看着前方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
可他们之间明明还算得上陌生。
时恩川每次在快进电梯的时候，都会小跑两步，和程澈一起坐电梯。
他也不懂为什么，在路上不敢往前多迈一步，但到电梯里时，他总是想和程澈一起。
“程澈。”时恩川喊了声。
“嗯。”程澈应道。
时恩川想，为什么有的人只是说一个字，也能说得这么好听呀。
“我是时恩川。”
程澈朝时恩川那边看了一眼，说：“我知道。”
时恩川想，他记得我。是记得前几日食堂里的我还是一年前长椅上的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我是时恩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