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下了早朝,回府取些东西,刚从书房走出,一侍卫行色匆匆来到面前:“殿下,别院出事了。”
裴寂冷眉一挑:“何事?”
“侧君昏倒了。”
“知道了。”无心搭理,提步便往府外走。
“他那小厮在院外大闹了一通,说是吃了府内的早食才出的事,谭医师和张伯都赶过去了。”那侍卫又道。
裴寂停下步子:“当真这般说?”
“是的,殿下。”
裴寂冷哼一声。
“走,去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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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别院。
医师提着药箱匆匆踏入屋内,后头跟着管家张伯,和几名畏畏缩缩的仆从。
张伯统管府中大小杂事,一听这侧君吃东西出了问题,心里也发愁,自是得亲自过来瞧瞧。
一入门,便见到榻上躺着的少年。没了昨日的妆容,那张精致秀美的脸庞苍白到几近透明。俊眉紧蹙,双眸紧闭,眼帘之下,眼珠还在左右滚动,足见人极为不舒服。
眼瞅着医师给宋北遥搭着脉,脸色越来越凝重,张伯忙开口询问:“谭医师,怎么样了?”
医师收回手,摇了摇头:“侧君病症十分凶险,我问诊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罕见的脉象,实在很难治……”
“那就不治。”门外,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传来。
只见高大英俊的男子身披大氅,通身冷寒之气踏入屋内,“是谁说他吃了府中吃食出的问题。”
那几个仆从原本哆哆嗦嗦以为要被问罪,这么一听,腰板都挺直了:“殿下,奴才准备的吃食没问题!”
“请殿下为奴才做主!!”
躺在床上装晕的宋北遥:呵,可以,给爷等着。
裴寂话刚说完,雨眠立即端来一碗粥,跪到地上,喉间带着哭腔道:“太子殿下,这是今早府上送来的早食,您瞧瞧,这是没问题吗?我家公子吃了之后就倒下了。”
裴寂冷睨一眼碗中不明物,眉心微蹙,望向张伯:“张伯,你来说说。”
张伯自是看到了碗里情形,老脸苦巴巴的:“这,这……老奴实在不知……”
府内事情多,他也不是事事都亲自经手。
他看看那几个在府里呆了多年、与他相熟的下人,再瞧瞧榻上躺着的昨日新入府、不得太子待见的侧君,愁得褶子都多了。
雨眠一听这话,自是要讨个说法:“张伯身为管家,竟然不知这些?”
他继而愤然道,“我家公子从小锦衣玉食,昨夜那般冷,堂堂太子府连炭火都未给我们备上,他冻得觉都未睡好。今早想吃点东西暖暖身子,竟又遇到这种事。若是让我召国王上王后知道,刚嫁来大周就被这般对待,必定是要心疼死也后悔死!”
裴寂听完,面色沉了几分,眸色冷然。
一个胆子大的仆从眼见情况不对,直接冲着雨眠声色发抖道:“咱们准备的明明就不是这样的吃食!你休要污蔑我们!”
其余几人回过神来,立即跟着喊冤:“对啊,肯定是你们自己在碗里放了什么!”
“侧君昨日身子就不好,今日出了问题也不能赖我们头上吧!”
“请殿下明察!!”
一番话说的,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们!”雨眠恨不得把碗砸他们头上。
裴寂眉眼压得极低,正要开口时——
“殿下。”床榻上传来柔柔弱弱的一声轻唤。
裴寂抬眸望去。
床榻上躺着的少年已然睁眼,正挣扎着起身。他眉目极为精致,长发散于肩头,乌发雪肌,唇色极淡。乍看之下,美得不似凡人。鼻尖那一粒红痣,更平添一抹魅惑感。
裴寂目光微顿,脑中忽而想起梦中少年杀他时的狠辣癫狂,眸中闪过冷意,视线移开。
“公子!公子您醒了!”雨眠连忙上前,扶着宋北遥。
“殿下,咳咳……”少年音色泠泠似山泉水,很是悦耳,语速偏缓,教人一字一句都听进耳朵里,“我快不行了……殿下能否上前,我有句话想同你说。”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善就不知道了。
裴寂冷哼一声,几步迈到床榻边。
少年攀住他的手腕,将他从高处扯下,覆到他耳畔,微微启唇。
裴寂只感觉那只抓着他的手格外凉,也格外柔腻。鼻尖一股淡淡的药香沁入,耳边响起轻糯耳语——
“我知道彭羽下落。”
裴寂瞳孔微缩,神色复杂看着他。
宋北遥倏地松开裴寂的手,重新倒回榻上,有气无力道:“真没想到,太子府的下人竟敢对主子吃食动手。今日是我,哪日若是不小心入了殿下的口,可该怎么办……咳咳咳……”
裴寂面色沉沉,凝着那张无辜脆弱的脸,眸色深深暗暗。
忽而,他厉声开口:“太子府留不得这等仆从。来人,将几人拖下去,各领二十大板,遣出府外。张伯你也罚一个月俸禄。”
那几人心里还偷着乐,听到这话,吓得两眼呆滞,直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殿下,奴才不敢!奴才以后一定好好准备侧君的吃食!”
“殿下饶命!殿下我们错了!!殿下!!!……”
听着凄喊声渐渐远去,宋北遥闷咳几声,微微勾了下唇角,再次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裴寂:“……”
“谭天,本王命你必须治好他。”他沉声道,“治不好拿你是问!”
被点名的谭医师脖颈一凉。
刚刚不是还说不用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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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又到了晚间。宋北遥揉了揉惺忪的眼,瞧见雨眠正在一旁打瞌睡,口水都挂了下来。
“咳咳……”他轻咳几声。
雨眠手一抖,立马睁开眼,抹了把嘴角,有点傻气:“你醒了啊。”
“醒了……”宋北遥听到自己腹中咕噜咕噜直叫唤,苦涩一笑,“我好饿,有吃的没。”
“有的。”雨眠扶他起来,“你可真厉害!刚刚来送食盒的奴才对我客客气气的,就连那几个侍卫态度都变好了。”
“是嘛,我来尝尝!”
从被窝出来,屋里没那么冷了。墙角不知何时多了个炭火盆,烧得正旺,暖和得很。
不过这床板实在太硬,睡得人身子都僵了,一下地走两步,骨头嘎嘣嘎嘣响。
坐到桌前,菜还热乎着。三菜一汤,有荤有素。他夹起一块西湖醋鱼,放入嘴中,入口即化。
“嗯——”一声喟叹,已是对这道菜的最高评价。
“好吃吧。”雨眠也捧起饭碗,“还得是太子府啊。”
“都是会享受的主啊。”
两人话说完,相互对视一笑。屋外小雪飘飘,屋内烛火曳曳,宋北遥心里舒坦,瞧着雨眠那张没长开的,犹带青涩的清秀脸庞,随口一问:“雨眠,你多大了?”
“十六,过几个月就十七了。”
“那你私底下可以喊我一声哥。”宋北遥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
“好嘞,遥哥。”雨眠倒也不犹豫,端端望着他,“遥哥,前些日子我还在嘀咕,主上怎么会派你来假冒皇子做任务。现在我是真的服了。”
“……”
主上是个什么玩意儿?任务又是什么?
细作相关的旁支剧情原书里没提过,涉及宋北遥知识盲区,他暂且避而不谈。
“现在这院子还能出得去不?”他扯开话题。
“出不去,那几个侍卫一直守着呢。”雨眠轻叹口气,“还有半个月就到花神节了,到时咱们得想个办法出府才行。”
宋北遥想了想,干脆直接问出口:“出府干嘛?”
雨眠愣了一下:“这你都忘了?拿情报出去换解药啊。”
宋北遥:“………”
换什么解药?
这身体还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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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醒来时,宋北遥只觉状态更为糟糕。
头晕脑涨,甫一离床,鼻腔内迅速涌出一股暖流。抬手抹去,满手鲜红。
他两眼一翻,一头栽到地上。
“宿主,宿主……”意识黑海中,系统在呼唤他,“你还活着吗??”
“……没死。”但也差不多了。
“哎呀,续命的方法都告诉你了,你怎么不去收集呢!真愁人啊!!”
“……”我不上清华,是因为我不想上吗?
系统:“你本身病得太厉害了,必须每天都收集气运值才行!”
“我有啊。”宋北遥虚空扒拉手指头,“前天碰到裴寂,加了2点,昨天也拉过他的手,加1点。今天我这不是才起床。”
“不够的不够的!”系统急了,“你知道气运值会被消耗吗?你的病情会让你每天都倒扣3点气运值!这样下去你真会死的!!”
“啊,这……你也没跟我说啊。”宋北遥被死亡威胁惯了,倒是淡定,“也就是说,我每天至少得收集3点气运值,才能勉强续命。想治病还得收集更多……”
这么一想,他又不淡定了。
每天至少要摸三次裴寂的手,是变态吗??
“你也可以做些高额动作,比如拥抱啦,接吻啦……”
“闭嘴吧你。”
这边,宋北遥还在和系统拌嘴。那头,雨眠敲门半天无人应答,推门进入,便看到宋北遥仰倒在地,俊美至极的面庞上全是鲜血。
“遥哥!”他急忙冲进来,把人扶起,“遥哥你醒醒!你别吓我!”
宋北遥被晃得几近散架,口中断断续续:“孽子……别晃了……”,悠悠转醒。
“你怎么样了,我去叫医师来。”
“咳咳咳……没事……”叫了也无用。
他又咳出几口血,眼前直发黑。
裴寂那活爹怎生还不出现?
不想知道彭羽下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