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诡异的童声飘荡在秋白亦耳边，却好似听不见一样。
在他眼中，车厢内的血迹与断肢残骸犹如被橡皮擦一点点抹去，同时扭曲了他的感官，也模糊了他的记忆。
秋白亦仿佛成了这辆列车上的一名普通乘客，列车在正常行驶，车厢内一片安逸祥和。
他微微低头，看向拉着他要一起去找小熊玩偶的小女孩。
“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眨了眨眸子，撒娇似的摇晃了一下秋白亦的手。
“爸爸妈妈在前面，哥哥会帮囡囡找小熊玩偶的，对吗？”
“囡囡最喜欢哥哥了！”
被纯真可爱的小女孩说了两次喜欢，秋白亦也不由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好，哥哥陪囡囡找小熊玩偶。”
他主动牵起小女孩的手，向前面一节车厢走去，想来小女孩的父母在前面的车厢内，因为比较调皮就跑到这里来了，若她的父母看不见小女孩，这会儿也该着急了。
然而，就在秋白亦牵着欢呼雀跃的小女孩，即将要迈过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之际——手臂猛然一紧！
手臂上突如其来的强硬力道，让他生生停在了原地！
秋白亦略带着疑惑转头，一张沉默冷酷的面庞突兀闯入视野。
——卫庸！
电光火石间，一切的一切如同闪电般击中了秋白亦，拨云见雾。
见秋白亦恍然想起了什么，卫庸死死拧起的眉头稍松，然手上力道不减，扣住青年瘦弱的手臂倏然往回一扯——
秋白亦踉跄着被拽回了车厢内，等他再抬头，干净整洁的车厢在他眼中一点点地恢复到了血腥恐怖的模样，余下的玩家一脸惊恐地望着他。
不必多说，秋白亦便清楚自己刚才的举动究竟有多凶险——单单从目前发现的规则中，就有一条是不能离开这节车厢。
那小女孩……
秋白亦蓦然回头，站在他面前的卫庸的背影宽阔笔挺，而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方才还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此刻眼神阴沉，正站在下一节车厢的连接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仍披着小女孩的皮，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撕开伪装，露出恐怖诡异的真面目，然后对明显搅合了它好事的卫庸发起攻击。
当秋白亦望过去，表情阴沉的小女孩便慢慢地往后飘去，好似脚不沾地般，渐渐地，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似乎确定危机暂时解除，卫庸收回视线，侧过身，看了秋白亦一眼，手中反射出一抹锐利的寒芒，定睛看去，是一把匕首，在之前第二次袭击中就已经见识过它的威力了。
秋白亦猜测应该是从面板商店中购买的物品道具，否则也不可能会对副本中的那些诡异东西造成伤害，卫庸将匕首拿在出来，显然在警惕那个小女孩。
“谢谢。”
对于千钧一发被救的场面，秋白亦并不吝啬地朝卫庸感激地微微笑了笑。
明媚的笑容仿若冰雪消融，稍微冲淡了面上那抹不健康的苍白，多出了一丝丝的血色，连带着脸颊、鼻翼、狭长的眼尾都似乎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如暖玉般，愈发昳丽。
即便是卫庸，也忍不住晃了晃神，回过神不由一顿，最终只简言意骇道：
“不用。”
刚才的确凶险，小女孩造成的影响不仅仅是被主要针对的秋白亦本人，还有车厢内的其他玩家。
就比如，与秋白亦挨得最近的李晓芸和林万鹏，压根没有发现秋白亦受到小女孩的迷惑，从而独自离开座位的行为，也就只有精神值高达9点的卫庸，注意到了异常。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秋白亦自然不会因为对方说不用谢，就将对方救自己一命的行为当成理所应该，他还不至于那么没品。
只是没想到这位厉害的大佬玩家，外表看着冷酷，倒还蛮有救人之心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卫庸目光微垂，掠过青年不健康泛白的唇色，微皱了皱眉，莫名想到刚才抓住他手臂的触感——瘦，瘦得仿佛只剩下骨头。
再看青年的身形，单薄如纸片一般，卫庸皱起的眉头便不自觉加深。
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收下了。
至于救人的行为……不过是下意识而动，在所有人都没察觉到异常，在青年被迷惑险些走出这节车厢的时候……
卫庸微微侧目，瞥了眼朝他竖起大拇指的林万鹏，低头，扯了一下头上不知何时找回来的黑色鸭舌帽。
接下来，秋白亦跟在卫庸身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刚一落坐，李晓芸就一脸担忧地望过来。
“你还好吧？”
秋白亦摇了摇头，正要说没事，后面又传来了林万鹏的声音：
“幸亏有卫庸，没想到这次那鬼玩意儿竟还能迷惑人。”
林万鹏摸了摸下巴冒出的些许胡茬，回忆那鬼玩意儿退走的举动，接着说：“看来这次的限制是不能在车厢内行凶，所以才会用把你迷住的方法，引.诱你走出这一节车厢。”
他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不然在卫庸救下秋白亦的时候，那小女孩就该当场暴走了，然而却选择了默默退去。
只是，秋白亦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并不是这样……
“怎么了？”
眼见青年蹙起好看的眉，神色略有些茫然的模样，林万鹏不由出声道。
他的声音惊醒了秋白亦，下意识摇头，总不能说……他好像觉得，那个小女孩或许并不是想伤害他吧……
而若这句话出口，大概不是林万鹏觉得他疯了，就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疯了。
这……怎么可能呢。
秋白亦顿了顿，说起自己发现的问题：“从一开始我们遭受的袭击，并不是来自于车厢内的乘客，当然也不排除是其他车厢的乘客下手。”
林万鹏先是观了一下他的神情，确定不是被惊吓到后，才点了点头。
“乘客姑且不论，按照15分钟的规律，我怀疑袭击应该是游荡在列车外的诡异，但不清楚有几只，或许一只，或许很多只，或许无数只。”
毕竟三次袭击的方式都不一样，很难下判断。
但听着林万鹏的假设，众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列车外围绕着无数只虎视眈眈的恐怖诡异，就等着将他们一口吞噬掉……不禁让人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这时，旁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乘客，也要警惕。”
秋白亦回头，看见卫庸正双手环胸地靠坐在另一边的空余位置上，与他们就隔了一条过道。
若他没记错的话，那个座位本来是一名玩家……的无头尸体，在第二次的袭击中不幸被摘掉了头颅，现在再看，那具无头尸体好像凭空挪了一个位？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卫庸微抬眼，对上他的眼神，那双黑沉如寒的眸子仿佛在说：有事？
秋白亦：“……”
大佬不愧是大佬。
后排的林万鹏没发觉他们的小动作，只在见到卫庸坐近过来时，倏地眼前一亮。
卫庸的厉害他是一直都知道的，但性子是真不好接近，且喜欢独来独往，上一轮与他同在一个游戏副本时林万鹏就清晰地认识到了这点，当时主要就是靠着卫庸才成功通关副本。
再回想上一轮副本中也没见卫庸说过几句话，单独行动居多，别人想找他暂时组队都被他给无视掉了……
林万鹏突然后知后觉，这样的卫庸方才竟然会主动救下秋白亦？
当然，也多亏了卫庸出手。
林万鹏没纠结过多，瞧着青年即便是遭遇了一次袭击差点死掉，却仍冷静自持毫无惊惧的模样，暗忖这应该也是一个因素吧。
他能注意到青年，按理说，卫庸就更不可能会忽略才对。
不管怎么说，有卫庸在，无疑是在林万鹏心里落下了一根定海神针。
林万鹏接过话茬，面容凝重道：“乘客确实要注意，我们的任务是活过6小时，从这点上就能看出这是一个生存逃亡类型的游戏副本，说不定到最后的时间段，这些目前看似没啥危害的乘客会突然暴起，成为我们最大的威胁。”
“到时候，无论是列车外，还是车厢内，都将变成无解的死亡之地——”
不是他危言耸听，而是真实情况确实有可能会这样，虽然他上一轮副本并非逃亡类型，但却在现实中看过官方总结并公布出来的情报。
所谓的游戏副本中，不存在没有逃生机会的规则，只不过是妄想罢了。
话落，空气徒然一片寂静。
林万鹏扯开嘴笑了笑，说：“被吓到了？或许没有那么糟糕，毕竟这个副本的难度只有二星而已。”
但他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其他人，包括忍着恐惧靠近过来想要抱团的其他人，竖起耳朵听到这一番言论，无一不是蓦地打了一个哆嗦，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
然后神经质地左看右看，目光惊惧地盯着那些乘客，害怕下一秒乘客就会撕破正常人的伪装猛扑过来。
坐在秋白亦旁边的李晓芸，身子更是抖得厉害。
但她是比较幸运的，除了第二次被秋白亦拽着躲在了座位下面，其余两次袭击都没有被盯上，只是这幸运还能维持多久，就不知道了。
秋白亦倒没有被他的话吓到，抬头环视了一圈车厢内有说有笑的乘客，似乎从刚才开始，这些乘客就对他们视若无睹，自顾自地演示着仿佛未发生事故前的场景。
老实说，这一幕也挺惊悚的，毕竟车厢内全是迸溅的血液，以及死去玩家的断肢残骸，然而乘客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一样，连带着现在剩余的玩家恐惧的表现，也全都无视掉了。
秋白亦记下这点异常的变化，缓缓舒了一口气，目光投向侧边漆黑的窗户，却忽然一怔。
一只小手自外面印在了窗户上。
就在车窗外一片深邃漆黑的背景中，随着那只小手的出现，渐渐地浮现出了熟悉的小女孩的身影，那双浑圆可爱的眸子牢牢盯着隔着一片窗户玻璃的秋白亦，歪了歪头，小嘴轻轻扬起，无声地对他说：
——囡囡最喜欢哥哥了！
“！”
秋白亦悚然一惊，然眨眼之间，突兀出现的小女孩的身影又如同幻象般消散不见了，仿若错觉。
——但他可不认为那会是一个幻觉。
秋白亦拧起眉，却还未来得及沉思，心脏传来了一丝闷痛感，喉咙发痒难受，忙不迭捂住唇，压抑不住的咳嗽声从指缝间传出。
“咳咳咳……”
显然这是受惊引起的反应，秋白亦习以为常了，哪怕刺眼的鲜红从唇角溢出，也能面不改色地咽回去。
总是浅淡无色的薄唇终于染上了一点红，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秋白亦抬起头，就见周围几人担心地看着自己，不由虚弱地笑了一下。
“没事。”
“这怎么可能没事！”
猜到青年可能身患绝症的林万鹏，面色尤其复杂。
就连卫庸也不由得侧目过来。
秋白亦摇摇头，浑然不在意地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无所谓说道：“真的没事。”
只是他这一副苍白脆弱的模样落在旁人眼中，一点说服力都没有，逞强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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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苍白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