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步悠荧是被饿醒的。
床榻边上的妇人已经不见了，这种感觉让步悠荧觉着像是一场梦境。
只可惜她很少做梦。
从床榻上起身，越过屏风，竟瞧见一团小火在温着一口小锅。
凑近了，她才闻到些许食物的味道。
盖子掀开，竟是隔水保温的一碗米粥。
屋内的蜡烛没有灭，窗户外也能瞧见还是漆黑的夜。
步悠荧站到窗户边上，手里还碰着那碗米粥，“月亮还挺圆的。”
此时欣赏月光的，不仅有步悠荧，还有她旁边厢房的沈则问。
一杯已经冷掉的茶水，一盘死棋局，沈则问大开着窗户，感受着偶尔从外面吹进来的风，借着月光，连蜡烛都没有点。
吃完那碗米粥后，步悠荧丝毫没有了困意，可站在窗边又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很是无聊。
从窗户往下看，能正好瞧见在马棚里熟睡的马匹。
再这样安静地夜晚，没有正常人会在外面闲逛，当然，除了心怀不轨之人。
马棚里似乎又人影闪过，只见那人给马匹灌了些喝的。
小刀的光反射了月光，从步悠荧眼前一晃而过。
一块又一块被割下，步悠荧就这样在窗边静静看着。
那匹马估计是被喂了迷药之类的，不出声，硬生生忍着那剜肉的疼，血流而亡。
直到血腥味愈发浓郁，步悠荧这才兴致缺缺地关上窗户。
翌日一早，旅馆楼下便传来一阵尖叫声，还有不少吵闹的声音。
步悠荧将门拉开时，与正要敲门的沈则问遇上。
“到楼下用早膳。”
步悠荧点头跟上。
昨日落脚时，她戴着帷帽，又因身体不适，很快便回了房间。
而今日从房间里出来，她还没养成戴帷帽的习惯，是以那副皮囊引得旁人连连瞩目。
这种瞩目，步悠荧从小便习惯了，是以不觉得有什么，倒是给沈则问整的有些不自在。
瞧着那一向淡定自若的大理寺卿，竟有如此反应，步悠荧心底的小恶魔又有些压不住了。
她故意支着下颌，慵懒道：“表哥，他们可是在瞧我？我这般好看？”
这直球直接给沈则问干翻了都有可能。
他也只是淡淡瞧了一眼步悠荧，“食不言，寝不语。”
“这不是还没开始吃嘛？”
可沈则问已经决定装死不回应。
步悠荧略微挑眉过后，看了眼周围的人。
与她对视上后的男子或是女子都暗暗低下了头，当然还有不少夫人伴侣坐在旁边的，直接拧着自家夫君的耳朵。
那声“狐媚子”也确实足够大，步悠荧能听的一清二楚。
只是她丝毫不在意，对着那个方向，加深了笑意。
简单一个笑便能让那男子奋起，拂开那抓着他耳朵的手。
“泼妇！”
步悠荧这才心满意足收回视线，正巧碰上沈则问别有深意的探究。
只是她并打算说什么，只是眨眨眼睛，眼神里满是不明就以的感觉。
小二将他们先前点好的东西一一送上桌，步悠荧直接开吃，打断了沈则问想要说的话。
马棚处的喧闹也依旧还未停下，只是没人瞧见是何人动的手。
一侍从从外面小跑进来“大人，马棚处的苦主与店家想要请大人做主。”
步悠荧嚼着嘴里的包子，视线却看向了沈则问。
“嗯。”沈则问也没有过多犹豫，直接虽侍从出去了。
“你们家大人向来都是如此多管闲事的吗？”
步悠荧望向一旁被留下的侍从。
“但凡大人遇上不公之事，都会出手。”
小侍从脸耳尖都红了，步悠荧转头对他笑道：“你还没用早膳吧？坐下一起吧。”
“小的不敢。”
这么纯情的，步悠荧已经好久没遇到了。
她直接拿了个包子递到他面前，强迫他接过。
“董少爷。”
结果包子被董少煊的出现，他愣是吓的失手让包子落了地。
“真可惜。”
步悠荧自己去捡起来的功夫，董少煊就坐在了沈则问方才的位置上。
董少煊没在意那包子，只是问侍从：“他又去管闲事了？”
注意到董少煊的视线后，步悠荧朝他甜甜一笑。
“我感觉沈兄迟早被你耍的找不到北。”
董少煊幽幽一句，倒是逗笑了步悠荧，“董少爷，多虑了，就算要动手，也应该从你这等鲜衣怒马的少年入手吧。”
他直接回避步悠荧的视线，但也还是被她的打趣给逗红了耳尖，“你打住，我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啊，是吗，真可惜。”
步悠荧随意的口吻，落到董少煊耳中，愣是一点可惜的意思也没听出来。
步悠荧用好后，转头看向小侍从，“我能去看看你家大人是如何断案的吗？”
虽是问句，可没等小侍从回应，她已经起身抬脚往外走了。
董少煊亦是即刻跟上。
外头围了不少人，步悠荧站在门边时，都瞧不见被人群围起来的沈则问在何处。
沈则问的声音向来都是偏冷的，可此刻面对百姓时却显得有人情味了许多，“此马没有任何吵闹便被歹徒谋害，其身上断然有药物，而那些割下来的肉更是无法及时追查，店家让住客配合即可。”
“如若店家觉得麻烦，也可直接赔偿，这马是在旅馆出的事，属于旅馆监察不力。”
这一套说辞下来，确实是让那苦主感动涕零。
那店家见此，自是选了第一种做法。
步悠荧在后头瞧着那人群，离着人群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听到此言，便有些刻意般离去了。
那人往楼上厢房而去，步悠荧却没有出声，就像一个合格的观众，安静地看着这场戏。
“娘亲……”
这慌乱而又稚嫩的声音，倒是将步悠荧的视线重新看向了二楼。
正巧的是，门刚好被关上，而步悠荧只瞧见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随着沈则问往回走，其余看热闹的人更是跟着往回走来。
他停在步悠荧面前，“先送你回房。”
身后的人个个都仰着脖子，想要一睹芳容，只是很快步悠荧便被人拉着衣袖往三楼上走了。
“如若是一个迫不得已的人干了此事，你还是会按章程处理？”
沈则问没有看她，脚下的步伐亦是未停，“所制定的法是用来遵守的，若人人皆有苦衷，难不成都能去无视？”
步悠荧轻笑，并没有再接话。
不到一炷香时间，沈则问就逮到了人。
其实方才他所说的不过是要作案之人慌乱，真正要找的是他们鞋底的污垢。
从旅馆到马棚内腰经过的地方有一摊水，里面混杂了马的排泄物以及小二给马的饮水，要走到马棚，必定要经过那，而经过那处，鞋底必然会沾上不一样的泥土。
步悠荧在三楼的围栏上看着，那被逮住的女子确实是她昨夜瞧见的。
可此刻的她只是跪在地面上，不做任何狡辩哀嚎，怀里护着的是一小孩。
周围围成一圈的人，个个都像是苦主般，要求对那女子做出处罚。
不知为何，此时的沈则问却是一言不发，明明方案他早已想好。
“沈序在等什么？”
站步悠荧身旁的董少煊亦在疑惑。
步悠荧换了个位置，瞧见了她怀中护着的小孩，“那孩子，有问题。”
那怀中的孩子似乎挣扎了一下，女子才终于开口说话：“大人，此事是我之错，我可以用全部家当偿还。”
见那女子终于肯开口了，沈则问这才提问，“你既有银钱，为何要去杀害他人的马匹，另，这么多的肉，你是如何处理的？”
“大人，我愿赔偿。”
可惜那女子也只是不断地重复这一句话。
步悠荧瞧见那女子桎梏怀中孩子的力道越发大。
“砰——”的一声，是沈则问的剑出鞘，当下了要咬向一旁围观群众的孩子。
“这什么情况？”
董少煊迅速靠到了步悠荧身旁。
“是病？”步悠荧喃喃道。
而底下的人瞬间犹如走兽般四处逃窜。
那小孩的双眼通红，连姿势都不是站立的，而是如同野兽般四脚着地，嘴里还不停嘶吼着。
他看着沈则问手中的剑，便直接转身要去撕咬别人。
沈则问将身后的人推开后，一个翻转，直接越到那小孩面前，可每一次攻击小孩的都不是剑刃，而是剑柄或是沈则问的拳掌。
那小孩虽看着乌拉神智，可对于危险也还是能判断的。
可此时的的小孩完全不是沈则问的对手，而他的母亲上前拦住了沈则问。
“林儿，快跑。”
许是母亲的话在那小孩的耳中，还能辨别，他朝着门口便要双手双脚共用，往外跑去。
沈则问面对着胡搅蛮缠的女子，只好一掌劈晕。
还未追上去，那本应该在门外的小孩像是被什么冲击力弹射了回来。
将两张桌椅砸了个稀巴烂。
接着便是一身黑白道袍的男子往里走来。
“是温七！”董少煊说着便要往楼下走去。
看来是相熟的人，步悠荧也跟着往下走去。
“我还以为是怪异之物出现。”温乐珩语气里都是失望。
沈则问上前，“那这是什么？”
“应该是病吧，这个你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就行了。”
步悠荧下来时恰好听到了，从背后看，此人身后竟还背着一支长笛。
通体白色的玉笛，向来就是价格不菲之物。
董少煊揽上温乐珩的肩膀，“温七，你怎会来此地？”
“游历至此，被召回京，恰巧路过。”
沈则问亦是瞧见了被挡在温乐珩与董少煊身后的步悠荧。
这底下还一片狼藉，对着身边的侍从便道：“送她上去。”
温乐珩这才转身，看见身后的美娇娘。
只是一眼，他便觉得此女子不同寻常，眉心微微蹙起。
可要说哪里不妥，他又无法说明，“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