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太上无情宗，主峰，清静殿。
三位长老齐聚一堂，品茶论道，有说有笑。他们无情道都有了一定造诣，虽然有笑，但基本上面无表情，语气平静无波，几乎没有感情波动，若不说话，再不动作，他们加起来就是一颗颗顽石，只待风化而已。
三位长老都是元婴期，放在外面都可以做一宗宗主，地位高超。
“陆师兄，你的道又精进了不少。”
白胡子老者目光扫向右侧，淡淡开口。
“谬赞，都是悟道茶的功劳。”
黑胡子老者皮笑肉不笑，右手抚了抚长长的胡须。
黄脸老者微笑，“陆师兄已经元婴后期，最近又有气运在身，屡得天地至宝，想必十年内就能突破化神期了。”
黑胡子老者又是哈哈一笑，眼里却没有笑意，“我等无情道，不依靠外物，更重心性修炼，再多天地至宝，也得自己修。”
白胡子老者“哦”了一声，“陆师兄在修心方面可有何秘诀？”
黑胡子老者笑而不语，“独门秘诀，不好说啊。”
黄脸老者面色微冷，眼里闪过一道寒茫，“不好说吗，可陆师兄所做之事，外界早有一些传闻。”
白胡子老者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道：“这么巧，本座也有耳闻。”
黑胡子老者故作疑惑状，不明道：“什么传闻？”
黄脸老者看着黑胡子老者的眼睛，道：“听闻陆师兄去红尘炼心，杀了不少人呢。”
黑胡子老者冷笑一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们成为证道的祭品，应是一件无比光荣之事。”
白胡子老者点头，“可陆师兄，你这次杀的可是大夏神朝的?皇子。”
黑胡子老者更禁不住笑，“皇子又如何，成为祭品，是他的福气，再说了，他喜欢本座，为本座而死，应当是死得其所。”
太上无情宗众所周知，陆长老好男色，特别喜欢年少，皮白肤嫩的少年，他的所谓红尘炼心，就是化凡寻找脔宠，虽然他名义上是炼不动心，考验自己不受色的诱.惑。
他享用完该享用的之后，就会将对方杀死，好让自己断了挂念。美其名曰，为了成就大道，那是必要的牺牲。
无情宗内这么做的人并不少，或者说，甚至可能有一大半，修真界弱肉强食，只为证道成仙，任何动摇道心的东西，自当毁灭。
黄脸老者眉头一皱，道：“幸好那十八皇子没有势力背景，只是一冷宫皇子，否则大夏神朝定会闹上无情宗。”
黑胡子老者笑了，身体轻轻后仰，双眸微眯，露出一道精光，宛若蛇蝎，无比狠戾。
“便是大夏神朝闹上来又何妨，我们无情宗天下第一，世间谁敢招惹？别说是玩一个皇子，就是玩十个皇子，他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黑胡子老者手里的茶杯砰然裂开，浸出茶液，一滴一滴砸在空气里，没有落在他的衣袍上，便已经蒸发了。
白胡子老者闻言面色一僵，似是不喜欢黑胡子老者这般有辱斯文的发言。玩是可以玩，杀是可以杀，但说出来就不行，要像他一样，好歹要些颜面。
黄脸老者却是面色黑沉，周身灵气腾腾，好像心中冒着怒火。
黑胡子老者瞥了他一眼，提醒道：“黄师兄，你这样的脾气是怎么修无情道的？难怪你的儿子黄绝在外被人教训，原来父子一样，心性修行都远远不够。”
黄脸老者震怒，呵斥道：“闭嘴！”
他的声音里带着强大的灵力，令大殿内多了一层无形的威压。
然而在座的其他两位都不虚他，甚至修为在他之上。
黄脸老者瞪着黑胡子老者，白胡子无奈咳了一声。
“陆师兄、黄师兄，今日我等难得齐聚一堂坐而论道，何提不开心的事情呢？言归正传，言归正传。”
黄脸老者这才冷静下来，虽然怒气只是压下了，不是消失。
这个陆师兄，仗着宗主器重，太过嚣张跋扈了。大夏神朝虽然实力不如大衍神朝，目前还没有跟太上无情宗叫嚣的资本，但如今气运昌隆，能者辈出，难免以后没有机会。
冷宫皇子亦是皇子，皇子被玩弄、被虐杀，丢的是皇帝的面子，那皇帝若是闹上无情宗还好，可他偏偏忍气吞声，好像完全不知……这种会隐忍的强者才是最恐怖的。
有传闻说，皇帝借助神朝气运修炼到了化神期，实力深不可测。
黄脸老者面色阴晴不定，低下了头。
恰在这时，殿外响起了一道脚步声。他们同时转头，看到了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
他们正想大怒，哪来的奴仆竟敢闯入清静殿打扰他们论道，而仔细一看，他们却都认出来了。
那不是奴仆，而是最近升上来的末位长老莫河，腰间的长老玉佩上标着位次。
但是，为何这莫河一转眼如此苍老，整个人像一棵快枯死的老树？
三个长老同时心惊，再仔细感知，他们更心惊了，因为莫河居然境界大跌，从元婴期跌落到了金丹期，甚至连金丹都未必能保住，看他这身的气血，指不定金丹也生瑕疵了。
怎会如此？他们面面相觑，都感到非常不解。
黄脸老者顿时想起来，“莫师弟是去处理我儿黄绝的事情了，听说有个散修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伤我无情宗弟子，辱我无情道道义，莫师弟便去会了会那位散修。”
“是吗。”黑胡子老者双眸微眯。
他说话时，莫河垂头，喃喃自语，走到了他们面前。
黑胡子老者问道：“莫师弟，发生什么事了，那散修实力很强？”
莫河愣了愣，忽然抬起头，露出浑浑噩噩的表情，嘴角还有一丝血迹，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哪里还有无情道长老的清冷威压。
他这样子震惊了面前的三人。
他们纷纷站起，表情严肃。
莫河啊了一声，眼神终于恢复了一分清明，“诸位师兄……是你们啊。”
“发生什么事了？”白胡子老者忍不住问。
莫河哽了哽，有些难言，刚想开口，差点气上喉头，突然吐血。
黄脸老者给他送了个丹药，“莫师弟慢慢说。”
莫河吞了下去，脸上才终于有了一分血色，缓缓道：“有人……那位前辈对我们无情宗有话要说，要我传达。”
“前辈……是指那个散修？”黑胡子老者听出了莫河语气中的恐惧，好像那人是什么洪荒巨兽，恐怖无边。
莫河点头道：“是。”
白胡子老者道：“他说了什么？”
黑胡子老者和黄脸老者同时严肃起来。
莫河张口，表情似哭非哭，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想起完整的话。
“他让我问无情宗五个问题。”
“第一问，无情宗称无情能成道，草木无情，草木为何不能成道。”
“第二问，杀妻证无情，若无情何须杀，杀了之后若还有情，证了什么？”
“第三问，若要无情，斩自己的情根不就成了，何须修来修去。”
“第四问，天下无情之人众多，他们成道了吗，有人天生无情，是天生成道了吗。”
“剑道、丹道、法道等，万道追求其极，称为修道。无情道，情无了，无就是无，无，何极之有？有情就是有情，没情就是没情，有何可修？”
说着，莫河望着三人，声音沙哑，问道：“情无了，空了，空空如也，道在何处？”
他话音未落，全场鸦雀无声。三人无不瞪大了眼睛。
这些问题可以回答，草木无情，可草木不是人，只有人能成道，杀妻证道，不为什么，只为抹灭牵挂，斩情根？情根不能斩，炼就是炼啊，没有情根怎么炼？第四问有点难，那就当天生无情者是天生成道了吧，修无情道这种人确实适合，第五问……有些费解，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说的对，事物不就这两种状态吗？我们修无情道，就是不断把心里的情炼出去，炼出去，直到什么都没有，对，没错，什么都没有。
对，什么都没有。
欸，等等，什么都没有？他们都愣住了。
答着答着，答到最后……道在哪里了？什么都没有了，还有道吗？
不对不对不对，道呢？道去哪里了？！！
我们修的是无情道，大道无情啊，可是道呢？道呢？道呢？道呢？道呢？
他们越想越深，突然间心乱了，好像有一种魔性的力量自天灵盖打下，打进了他们的四肢百骸，扭曲了他们的意识，状若魔怔。
白胡子老者浑身僵硬，瞳孔剧烈颤抖，喃喃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他是胡说八道！”
突然，黄脸老者屈身捂胸，禁不住口吐鲜血，身形摇摇晃晃，险些跌倒，扶着柱子道：“我听不懂……不，我什么都没听到，无情道就是无情道，谁也不能质疑！谁都不能！嘿嘿，哈哈哈，我的道心没有动摇，那点问题难不倒我，根本难不倒我！”
黑胡子老者发出了一声惨叫，突然向后倒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色苍白如纸，虚弱道。
“那个散修……到底是谁。”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