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着香烟的气息，司晗的情绪逐渐镇定下来，他此时倚在宅子连廊外面放空自己，周遭的人看见是他都纷纷避难似的躲进屋中，多亏如此，司晗半径5米内都没人打扰他，他也落得个清净。
肖子络从屋里拿出条毛巾来，他分外贴心的帮助司晗擦拭头发上的雨水，司晗对他来说除了是生意上的伙伴以外还是他在这个冷漠的家族里最亲近的兄长，他可不能让司晗出什么闪失。
司晗抽完烟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他压力大的时候经常抽烟排解压力，一开始他抽得很凶，为了不让肖子络发现他还躲着抽，不过某天还是被肖子络逮着正着，肖子络好像他的老妈子，规定他一天最多两根，不然就送他强制戒烟，司晗自己也觉得抽烟多了不好，就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不过他刚才已经抽了两根了，只要他一停下抽烟心里就又会簇起一团无名之火，他感觉自己快被逼疯了，早知道还不如在外面待着。回来干什么？自己找罪受。
他将地上的烟头踩在脚下，装作只吸了一根那样，他重新将手探向口袋，没想到肖子络机灵得很，他一把按住司晗的胳膊阻止他的动作。
“如果你不到50就想肺癌晚期，我劝你不要。”
“就一次，两年我就破一次戒，你放过我吧。”
“不行，除非我失忆，否则绝对不可能。还有，烟头麻烦扔到垃圾箱，不要随地乱扔。”
司晗撇撇嘴，嘴里嘀嘀咕咕的道，“我就打算扔的。”
于是他磨磨唧唧的弯腰捡起烟头，刚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位女性的声音。
“你俩现在真是穿一条裤子，以前怎么不见你们关系这么好？”
司晗听着声音很耳熟，但是想不起来是谁，他回头一看，最先看见的是肖子络扭曲变形的脸，现在司晗知道这位女士是谁了，她肯定是肖子络的姐姐肖子恩。
肖子恩和请柬上的模样不太相同，她染了一头光彩夺目的金发，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是那样的明媚动人，她看上去很自由，就和能勇闯大雨的蝴蝶一样，司晗竟然有点羡慕肖子恩洒脱的样子。
“...你好？”司晗尴尬打招呼，他回忆起五年前情不自禁的当着家族大部分人的面向谢可钰告白，没想到直接被甩，肖子恩当时也在场的，她肯定会对自己有另类目光。
司晗已经做好被嘲讽的准备，可没想到肖子恩冲他友善的笑了笑，随后川剧变脸般揪住肖子络的耳朵，发出了与她外形极不相符的恐怖声音，“你小子翅膀硬了？敢五年不和家里联系！！”
“我联系个毛！反正爸妈有你一个就够了！我就算一辈子不联系他们也不想我！”肖子络是厌烦肖子恩到一定程度了，司晗从没见过肖子络这么大的脾气。
“你懂个屁！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跑了，爸妈都气病了！”
“啊？”肖子络听见这话才软了下来，他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肖子恩，“你说真的？”
“废话，他们都气住院了，现在还没出院呢！”肖子恩眼中泛出些许泪花，肖子络瞬间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堪比大猩猩的姐姐竟然哭了，这简直太诡异了，看来肖子恩没有撒谎。
“他们...他们得了什么病？”肖子络言语带着哭腔，他害怕父母因为他而出什么事。
“爸下楼腿摔骨折了，妈为了抬他去医院闪着腰了。”
肖子络：“？你确定是我气出来的病吗？”
不等肖子络反应过来，肖子恩已经像提小鸡一样拖着肖子络走了，临走前她还不忘冲司晗挥手道别，只是转身回头时，她眼中流露出些许疑虑。
司晗懵逼的看着两人消失，他挠挠头心想要不要再抽一根烟。
当然最后他还是没有勇气那么做，他把烟放回口袋，蹲在墙角默默看着前方镂空连廊外雨滴落下的场景，他从小生活在这栋毫无人情味的宅子里，记得外面原来是一座喷泉与花园，虽然他不怎么喜欢浪漫的场景，但他特别喜欢带谢可钰来这附近趁着晴朗的天气散散步。
谢可钰唯一不会拒绝的事情就是这个。
只是现在喷泉上方锈迹斑斑，里面布满泥污和落叶，即便经过大雨的冲刷也不会干净。花园更是疏于打理，基本没有什么花草在了。
“咳咳...。”司晗感到一股寒意袭来，现在的天气既闷热又寒凉，他的身体一冷一热相接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想着虽然已经5年没在这里住过，但他的房间里可能还会有替换的衣服，他打算看一眼。
他起身刻意绕过大堂，顺着边缘的楼梯向上走去。
他才刚来到二楼拐角，忽然听见二楼走廊中传来喘气的声音，他探头一看，正看见范书南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吃力的伸手扒着某一间房屋的门把手。
司晗犹豫一番，还是上前帮范书南打开房门。范书南惊讶回头，看见是司晗，眼神中闪烁的光芒因此暗淡下来。
司晗模样狼狈，他身上还在往下滴水，他不好意思一直站在干净的地毯上，所以言语带着歉意道，“对不起叔母，我来这里应该先向您打声招呼，但是我没想到大叔父会去世，事发突然我也没任何准备，方才我还失了分寸实在抱歉。”
范书南理了理耳边银丝碎发，一双混沌而又带着些精明的眼神扫视着司晗的脸，她没有对司晗帮助她而表示感谢，她转着轮椅进到屋中。
“别愣在那里了，把灯打开。”
司晗有点意外，没想到范书南没赶自己走。他向来不会违抗范书南的命令，所以很听话的进屋将门旁的灯打开。
温暖的光线充满整个房间，一股书香与笔墨气息迎面袭来，很快将司晗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司晗这时才缓缓想到这里原来是大叔父的书房。
范书南看着面前巨大的落地窗，她盯着窗外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雨滴沉重的打在树叶上，树枝因此在空中弹来弹去惹人喜爱。
“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很久之前就不能下地行动了。”范书楠裹紧身上的披肩，似乎在回忆着曾经的事情。
“是的，我知道。”
“但是我又特别喜欢看书，我也不好意思总让人把书拿到我房间，所以我会经常像这样偷偷来书房里面看。凭我一个人没有办法打开这扇门，这对我来说实在太沉重了，而你大叔父总是能察觉到我的心思，在我身后悄悄帮我把门打开。”
范书南说着这些话，语调都变得活跃起来，司晗知道范书南和司旭虽然是政治联姻，但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范书南看向司旭时眼中总是饱含爱意，曾经的司晗也拥有这样的眼神。
司晗因此能察觉，范书南爱司旭胜过司旭爱她。
司旭就这样因病离世，最伤感的一定是范书南，她现在是强撑着所有的精力接待来宾，她可能在鼓着最后一口气，当事情尘埃落地后她能毫无顾虑的去找司旭。
以前司晗很羡慕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可现在司晗为范书南感到不值。
听说范书南从小就是千金大小姐，为了司家和一个没有那么爱她的男人，她将一生最好的年华耗尽于此，甚至暮年还落下病根，到现在即便楼下人满为患，她依旧只能一个人孤单的打开沉重的大门。
她这样努力的结果就是司旭不过才去世几天，司峻峰立马接任家主之位，所有来者全部像墙头草一样巴结司峻峰，没有人愿意理睬一位无利可图的老太太。
“...您和大叔父感情一直都很好，大叔父很需要您。”司晗憋了半晌才憋出这句话。
范书南笑了笑，“你不用安慰我，我心里都清楚。”
“我只是实话实说。”
范书南伸手招呼司晗过来，司晗双手在衣服上擦拭两下后才来到她身边蹲下，他轻轻握住范书南冰冷的双手，出于对没有见司旭最后一面的愧疚感，他对范书南很温柔，“您先回房间休息吧，下雨了外面太冷。”
“不急，反正我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但是和你讲话只有现在了，”范书南摸着司晗光滑柔软的手背，“我是个自私的人，因为你父亲经常惹出麻烦让你大叔父头疼，所以连带着你我都不怎么喜欢。你是他的亲侄子，对我来说是陌生人，当时司晴身体一直不好，光是照顾他就已经耗尽我全部的精力，所以没能对你关心。...你那时偷走公司的账目让谢家小子看，我们都对你深恶痛绝，可很快我就对你改观了。”
“为什么改观？”
“因为你和我是一类人，我们都能为了爱人不顾一切，但我们不同的是，我很含蓄，我只敢远远地表达我的爱，你却很勇敢，你不畏惧世人的目光，毫不吝啬的将爱传达给那个人，虽然结果不尽人意。
当你不辞而别的那天，天上有一架飞机飞过屋顶，我觉得你就在那上面，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很羡慕你果断追求自由决心。我确实很爱司旭，可当我回顾一生，发现我只在爱他，从来没有爱过我自己。”
司晗眸光颤动，心中泛起一股酸涩，“您也有爱过自己，您每一次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来到书房门口，来做自己喜欢干的事，这就是在爱自己。”
范书南愣了愣，仰头大笑起来，“你说得不无道理，我怎么才发现呢？”
“您是担心我会再一次陷入谢可钰而做出后悔的事吗？”
范书南摇摇头，她帮司晗擦拭着从发丝滑落至脸颊的雨水，“在你来之前我很担心，可见到你后我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已经不会那么做了。”
“我到了外面才发现世界是那么的伟大而广阔，有无数大山出现在我面前，我又为何翻不过他这一座？”
范书南对司晗的说法表示赞同，很快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谢可钰说到底是外人，他是无法代替司晴的，我想拜托你代替司晴守孝，不用三年，一年就好。”
司晗听见“外人”二字后陷入沉思，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范书南说完后有些后悔，司晗好不容易在外面开启了新的生活，她怎么能再次将司晗绑在这里？
本以为司晗会拒绝，可司晗却起身笑得很从容，“大叔父养育我快二十年，我怎么会连三年都不舍得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