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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有恩

崔萑回到崔家,将路遇公主,险些被抢的事告诉了父亲崔文应。

崔文应是个瘦高的中年人,觉得世道不堪风气日浊,自负清流不与世俗合污,讲究的是安贫乐道君子固穷的处世之理,看不惯包括大舅子家在内的诸多人与事,眉头时常是皱着的,因此留下了两道印痕。

他闻言重重将茶盏砸在桌上:“岂有此理!御史大夫与中丞都是尸位素餐的么!王子犯法本该与庶民同罪,做出此等无耻无德之行更该严惩!皇帝纵女任性欺男霸女,世人竟也熟视无睹听之任之!岂有此理!”

说着,崔文应起身向外,大有要拼着这身官服不要闯到御驾前讨要个说法的架势。

崔萑依然从容镇定,将歪倒的茶盖扶正,立在崔文应面前道:“父亲不要气恼,此事因我而起,不可牵连家人,我自有应对之法。”

崔文应眉头紧皱默然看着崔萑许久才道:“对方是皇帝幺女,深受宠爱。你应对什么!在权势面前再多银钱也是泥石土块!沈万山真是教坏了你,凡事总想着用钱解决!”

崔萑垂眸,目光落在父亲打着补丁的官服下摆,后者察觉到其目光似的,侧了侧身子,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父亲,银钱自然疏通不了凌驾世人的皇家,用处有限。但即使公主不顾名声,陛下总会有所顾忌的。”崔萑语速平缓沉着,不卑不亢,没有过分的惊慌或愤怒,“回家之前,我去了趟大慈恩寺。”

崔文应闻言眉头稍缓:“若是空了大师还在,当然能庇护于你,可惜……我这就进宫面圣!”

“父亲,我不会牵连家人的。”崔萑拦着不让,重申道,“若事态真的不好,由我一力承担,总不能让我一人带累崔家全族。”

“你这说的什么话!”崔文应怫然大怒,“上了崔家族谱的,便与崔家荣辱一体,说什么带累!近墨者黑,跟着姓沈的,净学些市侩精明的习气!”

说罢崔文应拂袖而去。

崔萑望着瘦高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蘸着洒在桌面上的茶水。

朔风卷走最后的热气,指尖发冷。

崔萑低头,发觉自己写了个“浮”字。

浮星如炬,长煜乎夜。

浮星煜是个任何人见过就不会忘的存在——

一身雪白病骨孱弱,俨然一副活不起的样子,立在雪地里言行举止间似乎比霜雪更冷更寂,仿佛朔风一吹他就要散成一堆白骨。

崔萑却觉得他名字里那个煜字起得很好。

他看向崔萑时眼里跃动着灼热的光芒。

好像生吃了能长生不老似的。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知虎何在,日日空悬心。

和浮星煜的初见打开了崔萑对这个世界重新认识的大门。

长安见。

何时见?

偌大的长安,等一次重遇如大海捞针。可除非对方主动露面,崔萑想不到见面的办法。

不久之前崔萑被永安公主为难,虽然设法自救了,但见效不会太快。然而崔家不仅没有祸患临头,父亲反而升了官。

此事会和浮星煜有关吗?

不得而知。

崔萑轻叹一口气,转身去了书房继续读书。

崔文应后来并未在皇帝面前直接控诉其女失德,倒不是老崔瞻前顾后有所畏惧,而是在那之前皇帝先下了一道旨意——

圣旨称,永安公主成婚一年有余尚未回夫家原籍祭拜祖宗,以尽人妇之礼。特许了驸马半年假期,令其夫妇回洛州祭祖。

洛州可远不如长安繁华,皇帝还明文命令公主在祖坟之旁结庐祭拜,要简朴刻苦诚心供奉,几乎是变相的流放与软禁半年。

洛州是百年前女皇出生之地,女皇是昭宗皇帝之妻,当今皇帝之母,是公主之祖母,驸马之堂姑祖母。

崔萑这才知道,原来永安公主已经嫁人,其驸马乃宁王之子,女皇的侄孙,算来还是她青梅竹马自小相识的远房表哥。

可亲上加亲也不妨碍这对少年夫妻貌合神离抢男霸女各得其乐。

无论如何,这道圣旨来得及时,崔萑安安稳稳在崔家住下,不受外界干扰专心备考。

距离会试的时间越来越短,年节也越来越近,日子一日胜过一日的安稳。

崔萑很适应在崔家的生活,一来日常用品都是从老家带来,从前用惯了的;二来除了书房他也并无太多活动之处,整日只是读书写字。

崔家不富裕,宅院不多人口很少,老爷夫人住上房,表小姐沈银在东厢,崔萑住西厢。

崔家使唤的下人仆从更是少得可怜,管家崔六九是老爷年轻时救下逃荒的难民,五十多岁了,其老婆儿女都在崔家。旁的还有两三个丫鬟,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都只能做些洒扫。松烟桐墨一来,才算有了能干粗重活的小厮。

崔文应是个正直的文人,俸禄大多都买了书放在书房了,崔萑几乎整日在书房,沉醉其中流连忘返,偶尔出门一趟,也只是带些书出去带些书回来。

老崔时常在些琐事上不悦动气,看不惯这个瞧不上那个,却很大气地对崔萑开放书房,并不担心崔萑损了里面那些珍贵的孤本,毕竟精深的学问真正读到心里才不算糟蹋。

何况刚升职的崔文应公务繁忙,根本顾不上家里,也没多少时间用书房。

年底太常寺多的是礼祭,新官上任免不了许多事情亲历亲为,各个部门都要照应着。便是太乐署,不通音律的崔文应也要事事过问。

崔文应近来几乎是每天早出晚归,腊八这天更是彻夜未归。

虽然崔文应派了小吏回家支会忙完便会回家,崔夫人沈氏还是不放心,让崔萑套上马车去接一接。

崔萑放下书,扶一把穿着半旧秋香色披袄的母亲:“今晚吃腊八粥?咸的还是甜的?”

沈氏单名一个淼字,年近四十,鬓发仍如鸦色,身上带着淡淡的梅花香,不爱应酬的官家太太日常只剩下莳花弄草的乐趣,她温柔笑道:“待你们回来就晓得了。”

送崔萑到二门上,塞给他一把胶牙饧,从前干姜似的手养得圆润有肉了,沈氏道:“路上掩着点帘子,别吹得风寒了。”

崔萑握着油纸包着的糖,出了门上马车。

崔六九驾马车送他去太常寺,崔萑将糖分了他一半,崔六九笑呵呵地推了两把说不成规矩到底还是接下了。

崔萑将剩下的糖收好,说:“这胶牙饧银银爱吃,剩下的都留给她慢慢吃。”

崔六九挥鞭驾车,随口应道:“少爷您尽管吃吧!表小姐最爱吃甜的,夫人又疼她,府里时常买糖,紧着她吃个够。这些,恐怕是夫人特意给少爷留的,哪还有剩的!”说着摇头笑了两声,把糖填进嘴里。

崔萑“嗯”了声:“母亲疼银银是应该的……今日好像没有看见她。”

崔六九手腕一顿,下意识回头,隔着帘子却看不见车厢里少爷神情。

“表小姐她……表小姐在府里呢,她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姑娘,很听老爷夫人的话……”

说得很没有底气。

崔萑坐在马车里无声勾了勾唇角,银银是管家看着长大的,情分上和女儿差不多,管家自然希望她嫁得如意郎君婚事顺遂,少不了替她周全遮掩,他这个崔家少爷还要靠后些。

“大概是躲起来吃糖了。”崔萑道,“或许是怕我抢她的。”

崔六九松了口气,心想少爷和表小姐郎才女貌,彼此又有情意在,就算表小姐现在是贪玩了些,成婚后一定和和美美,想到这挥鞭都轻快了许多。

“都是一家人,哪分什么你我啊,少爷你说是吧!”崔六九高兴道。

崔萑前些年不在京城,但是和表妹一直有书信来往,自然知道沈银今日不在家中而是外出做生意了。

表妹志在从商,对婚姻之事并不热切,他有心成全,对于外面人的心事,只是淡淡一笑:“六九叔再快些吧,早些接父亲回家。”

沈银当然很好,可她是表妹,是近亲。

崔萑记忆很好,好到十几年过去,有些事还是忘不了也不能妥协。

崔萑已经很能适应在赵国的生活,但午夜梦回总还有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疏离孤寂之感。家人亲厚,前途可期,崔萑不应该有什么不满意的,他本来已经快要放弃回去的念头,突然又有了希望。

或许还有转机的。

浮星煜就是那个变数。

马车到地方停下来。

崔家家住安仁坊,与太常寺距离不算太远。但太常寺在皇城内,崔萑是进不去的,只能将马车停在安上门外等候。

门外还排了一道长队,中间有些抱着乐器的男女,像是乐人打扮。

崔萑听见有人交谈,才晓得原来太乐署在向民间招收新的乐工,这些人都是身家清白且已过了初选的,若复试献艺也考核通过,便能入皇城谋差事了。

安上门外是居民商户,门内是皇城外层官员办公之处。一墙之隔,分开权贵和黎民两个世界。一扇门,仿佛登天之途。

排队的人脸上冻得通红,不停搓手跺脚取暖,周身都僵了,但嘴角是漾着笑的。

崔六九上了年纪,驾车被风吹了一路肚子受凉,憋了许久终于是忍不住,跟崔萑说内急,要找个地方方便。

崔萑四顾周围正要帮他找个人问问,崔六九捂着肚子夹着腿快步跑开:“我知道地方!少爷,你且先在这等等老爷!”

崔萑拢了拢自己千山翠毛领的披风,立在朔风里也不觉得冷。车厢里还给父亲带了件,但老崔大概是不肯穿的。

崔家和沈家是姻亲,但地位悬殊——崔家世代读书,沈家祖祖辈辈经商,是社会阶级的两端。

二十年前,仕途并不顺遂的崔文应娶了江南首富沈万山之妹,却坚决不肯受妻兄馈赠,更不准妻子显露半点商人习气。

长安百物皆贵,崔家多年来紧巴巴地过着。

沈银倒是有经商头脑,挣了些钱,却不敢让崔文应知道,更不用说用来改善生活。

崔萑此次上京,所带的行李里多的是珍贵的过冬衣物和文房四宝,几乎装满了崔家。崔老头看着碍眼不想要,顾忌着崔萑快要会试,终究是没有往外扔,但坚决一样也不碰。

崔萑双手揣在袖中,叹一口气。

清流和穷又不是一回事,官宦人家谁没有些田产铺面充实家用?只有崔家躲瘟神似的抗拒商业。

说得好听是安贫乐道,照实了说就是迂腐顽固。

崔萑摇着头,看见安上门里出来两三个官员,都是绿衣的低阶文吏,没有崔文应。

其中一个小官先走到崔萑面前,问了身份,拱手道:“小公子,近日各部公务繁忙,崔大人今日恐怕又不得回家了,这也是陛下器重……”

那小官说着抬手指向排队的众人:“这些乐人都是为除夕太庙大祭择选的,陛下全权交给崔大人办理,崔大人前途无限呐!”

崔萑和小官客套了一番,那边队伍也开始移动起来,小官向崔萑告辞。

崔萑看见逆着队伍有张熟悉的面孔,正疑惑着,身着单薄黑色圆领袍的男子脚下一软昏倒在地。

崔萑快步跑过去,将他扶起。

那人圆脸满是憔悴之色,双眼闭着,眉头也是紧皱。

崔六九刚小跑着回来,双手耷在身前,转头看看崔萑看看那人,目光疑惑。

崔萑抿了抿唇:“我进京路上认识的朋友,对我有恩。搭把手,将他扶上马车。”

马车里有盛放火炭的暖盆,男子上车很快苏醒过来,崔萑将胶牙饧剥开油纸递给他:“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我送你一程。”

“履雪。”男人单薄的衣衫润湿了一大片,冷得发抖,虚弱的脸上满是愁色,没接糖,抬眼看向崔萑嘴唇翕张,“公子你……”

崔萑目光澄澈:“在下崔萑。我们在万年县的驿站见过,当时你挺身而出替我解围。”

履雪微微偏头想了一阵才记起来:“是的,我们见过……”

崔萑看他脸色不好,不知他是饿晕还是冻晕,递了个汤婆子过去:“你似乎不是去太乐署竞选的。去哪?我送你。”

履雪接了汤婆子,掌心瞬间暖起来,他呆呆地抱着小瓷罐子,直到发烫才倒腾了两下,抬眼和崔萑对视:“公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能进入太乐署参与择选的,必然身怀绝技满怀期冀,即使复试不过,也算进过皇城一趟。有此经历,再进民间的班子也能高人一等。那些乐人个个喜笑颜开,目光都牢牢盯着安上门,你却在排队进门时逆行,又是一脸愁容,大概和他们不是一样心事。”

履雪张了张嘴,指甲抠着汤婆子上的挂穗,喃喃道:“是啊,难怪,没错,只有这样了……”

“什么?”崔萑没听清他自言自语什么。

朔风吹开马车侧帘,将暮色卷了进来。

马车驶入昏暗的窄巷。

“这个是给我的吗?”履雪看着崔萑手里的糖,崔萑给他。

履雪接了糖送进嘴里,抬头,眼睛里有幽幽的光,弯起嘴角笑得露出两边小尖牙:“多谢你送我。”

这笑容让崔萑感觉后背有些发冷。

马车在疾驰,风声呼啸。

履雪牙齿咔咔地咬碎很甜的糖,目不转睛盯着崔萑。

“管家——”

崔萑心头一紧,掀开前帘急声呼唤崔六九,赫然映入眼帘的却是巨型老鼠——

驾着马车,转过头来抖动须子,圆圆的豆眼闪着精光,发出吱吱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