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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慈父

“呼呼,哈哈,呼呼,哈哈”……

那只压在我身上呱噪的鬼,依旧一刻不停在我耳边不停的发出恼人的声音,让我既睡不着也不能痛快的醒过来。

这没完没了的鬼压床和稍有缓和的疼痛也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可我很想赶快醒过来,因为我突然想出一个可以加在《出走》里面的小桥段。这个小插曲是我刚刚才想到,它将使故事更精彩,但如果不马上起床并把它写下来,说不定再过一会儿我就要忘了。所以平时我总是随身带着笔和本,一有灵感就马上记下来,说不定这些灵感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

可是,正当我排列组合着小桥段的词句的时候,突然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吸气了!

对,我说的是吸气,而不是呼气。虽然那只鬼依旧压在我身上喘着粗气,但我还是可以勉强张开我干裂的嘴并用吃奶的力气呼出肺里的气;可是我的鼻子好像被那只鬼堵住了,任我怎么张大嘴也吸不进一口气。

我拼命的挣扎了一会儿,放弃了;而刚才那个让我觉得精彩至极的小桥段,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我觉得其实也无所谓,吸不了气、什么都记不住其实也挺好的;甚至如果我现在能死了也不错,因为死了就不会感觉疼了——那刚才稍有缓和的疼痛感随着我不能吸气而排山倒海的卷土重来了。

我虽然从小就被我爸和班里的男同学嘲笑像个姑娘一样娇气,男同学们甚至因此叫我“郑妞儿”,但我其实挺能忍疼的,有几次我爸喝醉了酒以后往死了揍我,我都能忍住不哭。可是!再能忍耐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想死,真的想死,还没等我想出该写句写什么样的墓志铭,就感觉有张嘴盖到了我的嘴上。那对嘴唇又干又硬,使我本来就已经干裂了的嘴唇更加疼痛。但我知道,那嘴唇绝对是女人的,因为我很熟悉女人的嘴唇。虽然我已过不惑之年却依旧单身,但我少说了谈过两打女朋友了。我这个人天生桃花运爆棚,从小到大对我围追堵截的大姑娘、小姑娘、老姑娘不计其数(当然,也有大小伙子和老爷们儿),更别提这些年来我有钱了,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就更多了。所以女人的嘴唇是什么样的我当然弄不错。

这么说,我被女鬼压床了?在此之前我还真没想过鬼的性别问题。

可还没等我想明白这个女鬼为什么要亲吻我、是不是要吸我的阳气这些问题,那女鬼便开始对着我的嘴灌起气来了——不是,你不吸我阳气,我也没想过要吸你的阴气啊?!这位鬼大姐,您要是想还阳的话也不能这么逆操作吧?

没等我反抗,当然,我现在这种状况也没办法反抗,一股气流便直冲到我的嗓子眼里,接着这股阴气顺利的进入了我那已经缺氧的肺部。再然后,那女鬼的嘴唇往后稍稍移开了一些。

这女鬼不动还好,一动我就闻到了她的味道!不是我矫情也不是我娇气,而是她的气味实太冲了!那气味中混合着大蒜、大葱、韭菜、孜然羊肉、王致和臭豆腐与榴莲千层,而且是这些食物好像已经沤了好多天了,要不然不能这么强烈。

看来这女鬼不是外国鬼,因为她竟然不害怕大蒜!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虽然知道了压我床的不是外国鬼,而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女鬼,但这也没什么可让我高兴的。我有点儿后悔没有熟读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要不然可能还会想出一个破解这女鬼压床的法术。

可是紧接着,那女鬼又干又硬的嘴唇便又覆盖到了我的嘴上,又是一股臭气灌进了我的嘴里。我有点儿想哭,感觉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人用暴力入侵了。

正在我自怨自艾的当儿,却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尖叫:“郑撼!吸气!快吸气!郑撼!”

接着女鬼的嘴唇再一次罩了上来,混合型臭气再一次一股脑的灌进了我的口腔与肺部,接着,那又干又硬的嘴唇再次往后移开。

“千万别!别再过来了!”我在心中拼命的呐喊着,但我依旧和之前一样动不了也出不了声,我什么也控制不了,只能在内心疯狂的吐槽,“太他妈臭了,别再来了!你丫是腐烂神吗?操!我怎么还被一个日本鬼上了?”

“吸气,妈的!”那个女鬼又尖声叫了起来,说的是中文,看来不是日本鬼。

我想明白了,这还是个名副其实的中国鬼。我记得中国上古的四大邪神里面有一个叫“纳垢”的主儿,据说丫的形象就是浑身充满了**和恶臭,而且丫还浮肿,总之要多恶心人有多恶心人。问题是“纳垢”又叫“慈父”啊,难道是我爸死后变成了一个长着女人的嘴唇、发出女人声音的娘娘腔的鬼了?天啊,我那用现在的话来说可算是“荷尔蒙爆棚”的爹,活着的时候最看不起娘们儿叽叽的男人了——“娘们儿叽叽”这个词多用于形容我,虽然我觉得自己并不娘,只是长得稍微秀气了一些、小时候爱哭了一些——没想到死后他竟然变成恶臭且娘娘腔的鬼了?他这是造了什么孽?而且,我爸这么长时间一直压着我,是不是有点儿伦常乖舛的意思?

我的脑袋高速的运转着,就像我写作最期待的缪斯女神光临的时刻一样。但是我也知道,现在我的脑子很乱,也就是说它太活跃了,活跃得有点儿让我承受不住了——和我们家老爷子“亲密接触”这个念头简直快要吓死我了。而且更重要的问题是,在我被鬼压床的这段时间里,我为什么会这么频繁的想起我爸来?说起来他活着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而他去世这么多年来,我很少想到他,因为一想到他就会让我感到焦虑、不自信,甚至想哭,所以我刻意想要忽略甚至彻底忘掉我爸,我甚至不惜在脑海中为自己编造一个不一样的出身——这事儿我很拿手,我热衷于为身边的人和我笔下的人编造各种不同的家庭背景,这是一种练习。

“喘气啊!郑撼!”那女鬼……

不,那……鬼?或是……我爸?

不管了,反正就是那个东西,它的声音又尖声叫了起来了,听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我正在努力,求您别再过来了,别再碰我了!”我一边在心里对着那个压着我的东西喊话,一边努力的想要吸气。

可那个压在我身上的东西显然比我还着急,所以还没等我开始调动起我的各个器官开始工作,那又干又硬、臭烘烘的嘴唇又压了上来——那种被侮辱的委屈感又袭上了我的心头。

这一回,当那东西把嘴唇向后移开始之后,我抵死不让它再把臭气再一次灌进我的嘴里了。所以我拼命用力将臭气堵了回去,然后自己吸进一大口气,再吐出来,等待着我的器官能像以前一样自动运转。可是一通操作下来,我感觉我的胸口依旧没有动静,于是我又奋力吸了一大口气,这次好像成功了。紧接着我迅速而贪婪的喘着气,拼命想要将这个压了我好几辈子的东西赶快从我身上赶下去。

管它到底是女鬼还是我爸呢,我都不要!

还有!这平日里毫不在意的空气,竟然如此的香甜!

可紧接着,我似乎又昏了过去,不过在我昏迷前,我听见那依旧压在我身上的东西喃喃的说:“太危险了!过好活过来了。”

“当然危险了!丁丁看了都得说个大写的服字。”我在心里嘟囔着,然后便睡着了。

在梦中,我又梦到了北戴河的那片并不太干净的沙滩,我感觉我的一切疼痛似乎都来源于那片沙滩。

那天我爸把我提拎回招待所以后是不是又揍了我?按理说他应该是毫不留情的臭揍了我一顿,因为他最讨厌我跟个女孩子一样胡思乱想、多愁善感;他希望我像胡同里的那些又野又脏的小子们一样,成天不着家的去胡打胡闹。但我真的不喜欢和那群总想对我上下其手的坏小子们玩,我受不了又脏又臭的他们,而且觉得他们喜欢的打打闹闹很没意思,我更愿意自己一个人看书、编故事,当然,我也喜欢把我编的故事讲给那些女同学们听。

不过现在不管我怎么使劲的想,我始终想不起来那次在北戴河我爸到底有没有打我,而且那天之后的事情我全不记得了,我甚至不记得我们在北戴河住了几天、后来是怎么回的家。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是我真的很疼,撕心裂肺的疼,疼得让我再一次想死。

这疼痛,好像主要来自于我的双腿。

我大概是又睡了很长时间。然后,我终于睁开了眼睛,先是模模糊糊的一片昏黄色,慢慢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而我这次也终于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声带,将声音从我那干得都黏在了一起的嘴唇里吐露出来。

“我在哪儿?”我声音沙哑的问坐在我床上、手里拿着本书的胖女人。

还好,坐在我床上的不是女鬼也不是我爸,而是一个全身裹在灰色衣服里的胖女人。

我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胖女人手中的书。其实只看封面我就知道,那胖女人手中的书的作者正是在下我。不过对于一个手捧着“乔若兰”的女人,我并不惊讶,我在好多地方都见过这样的女人。

“荒山。”听到我的问题,胖女人回答道。

荒山?她的意思是说这个地方名叫“荒山”,还是说这是一座很“荒”的山?我弄不明白,我不记得在地图上见过什么名叫“荒山”的地方。不过不管这个“荒山”到底是什么词性,听起来都很不妙。

荒山野岭——我觉得我还是没能逃脱蒲松龄的追杀,就因为我不曾认真的读过他的书?

我刚想问问胖女人“荒山”到底是什么意思,却听见她继续说道:“我叫‘空谷幽兰’,我是你的……”

“哦。”听到“空谷幽兰”这个名字我的脑袋就又过于活跃的乱了起来,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只能喃喃的回答,“你是我的榜一大姐。”

“没错,”胖女人微微一笑,“正是我,你也可以叫我兰儿。”

兰儿?那不是乔若兰的追求者们称呼她的爱称吗?我暗暗发誓绝不叫这个胖女人兰儿,因为在这样的时间、地点、人物架构中,我不想制造出任何暧昧的可能——在我的作品里可是从来都不来这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