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六点半。
她吃完外婆准备好的早餐后,跟随舒熠一同前往学校。
在课堂上,她右手托着脸颊。
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这里是五楼,只能看到湛蓝的天空和飘过的白云。不再像高一时那样,可以随时望着窗外樟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景致。
她的心思早就不在课堂上,又是这枯燥无味的语文课。于是她转过头,翻开了老师正在讲解教材的那一页,拿起笔,开始认真抄写投影在多媒体屏幕上的笔记。
她忍不住用手掩嘴,偷偷打了个哈欠。
班上三十多个人,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在摸鱼犯困,甚至有同学已经趴下睡着了。
她的困意越来越重,她伸手拿起了书包旁边的水杯,轻轻地拧开了瓶盖,喝了一小口温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大课间结束后,她的脸红扑扑的。
每次跑操或者剧烈运动后她都是这样,不受控制的脸红。
她甚至考虑过,如果脸颊一红就戴上口罩,避免不好的尴尬。
这可能会是个不错的办法。
家里正好有几个未使用的一次性口罩,她打算从今天下午开始实施这个计划——那就是一旦脸颊泛红,就迅速拿出口罩“焊”在脸上。
虽然这个方法可能看起来有点笨拙,甚至有点极端,但对她来说,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傻了,更何况现在还是夏天。
她会有自己的想法,深藏在心底。
……
高二八班的同学们在操场上拍摄了一张集体照,她因为个子不高,被安排蹲在第一排的最左边,她的身后站着舒熠,而舒熠的右边则是陈秉泽。
陶旭把合照的照片发在班级群里,并告诉同学们,他准备打印三十六张,每人一张,作为以后的纪念。
她点开班级群,点开陶旭发出来的那张照片,放大照片,看了几秒照片上的自己后,轻轻地咬了咬下唇,似乎有点不是很喜欢。然后,她长按了那张照片,点击了删除键。
第四节的课后,舒熠不在教室。
沈筠仍坐在座位上琢磨昨晚还没来得及做的最后一道压轴题,她现在完全没有任何解题思路。
左手翻阅着她的课外辅导书,试图找到什么方法能解开这道压轴题。
“沈筠。”她听见背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手中的笔停了一拍,眼睛迅速地眨了几下。立刻就听出那是后座的陈秉泽在叫她。
他找我会有什么事啊?我也不知道舒熠在哪里啊……
她咽了咽口水,陈秉泽是舒熠的好哥们,也算是好朋友。
总不可能不搭理吧?那样好像很不礼貌。
“沈筠?”
她喉咙里发出了轻微的哽咽声,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椅子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音量逐渐减弱问:“有、有什么事吗?陈秉泽同学——”
“我……”陈秉泽刚要开口说话。
“对、对不起啊,我、我有点社、社交恐惧吧……”她突然打断了陈秉泽,声音带着些许结巴,急促地想解释着。“所以我时常、有时候会这样吧。你有什么事找我吗?”
时常这个词好像有点怪。
“噢,没事。”陈秉泽轻声问她。“你要口罩吗?”
“嗯?”她愣了愣,感觉一股烟冒了出来。她不由自主想到是什么了,这突如其来的脸红,让她恨不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哦。我、我没事啊,我过一会就、就不脸红了。”她颤颤巍巍的语气回答陈秉泽。
“喏,给你。”陈秉泽伸出手,手里拿着一个用透明包装袋密封的一次性口罩,递给了她。
她心里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口罩。她迅速拆开包装,急忙地将它戴上。
谢谢你。
她戴上口罩后,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几乎听不清楚。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陈秉泽撑着脸微笑,说出一句比较中二的话语。
她怔了怔,心里嘀咕,这是哪部动漫台词的暗号吗?
“没有吧?”她回答。
“江城二小和江城八中。”随即,陈秉泽说出了两个她非常熟悉的学校名称。
沈筠感到有点懵圈她不明白陈秉泽怎么会知道她曾经就读的学校在哪。
“你怎么知道我的事啊?”她忍不住问道。
“哦,我跟你同校过。初中每年学期末开会都能听到你的名字上去领奖。”陈秉泽轻描淡写地告诉她。
“这、这么……巧吗?”她感到非常惊讶,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可能吧?”
“同学录,半熟青果,不是你写的吗?而且,昨晚觉得你眼熟,于是就在初中毕业相册看见你了,你扎马尾的挺漂亮的。”陈秉泽又说。
的确。
她在初中毕业似乎写过同班一个女生递来的同学录的纸张。
档案上,除了姓名、性别、生日、星座和个性签名这些必填项之外,其他的信息栏都填写了四个字:半熟青果。
她也不知道写什么,于是当时提笔随便一写的。
依稀记得在个性签名栏上,她留下了三句既幽默又意味不明的话,似乎是为某个特别的人写的:
毕业快乐。
我知道是你,谢谢你。
愿你一切顺利,前路顺风。
至于那本毕业相册,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似乎是放在家里的书桌抽屉里,特别厚一本,她没翻过。
册子里收录了每个班级的集体照,以及学生们在校园里的一些独照和合影。在纪念册的最后几页,列出了那年所有毕业生的名字。
她一瞬间恍惚了一下,回想起在江城度过的十四年,她似乎从未与陈秉泽有过交集。
其实,她在江城的生活并不是很愉快。
从小,就很少有同学愿意接近她。
五岁的那个夏天开始,她就成了一名听障少女。她身上的毛病一堆,所有人说她高冷,是个孤僻少女,显得格格不入。
所有的想法都藏于心中,她没有人可以听她倾诉。
父亲总是很忙,基本上都在工地工作每天早出晚归。
她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父亲担忧她。
所以,她选择了沉默,将所有的心事都留给了自己。
父亲总是问她,在学校快不快乐?
她还是选择了说谎,傻笑着告诉父亲自己在学校过得非常好,每个人都很关心她,她有很多要好的朋友。
孤独的世界里,只有父亲陪着她。
在她失去听力的两个月后。父亲有空时,都会耐心地教她学手语。甚至在领到工资后就带她医院,立马为她买了一款两百多的助听器。
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
生命的最后一刻,父亲最后的遗愿都是嘱咐,要为她买一款四万的助听器才放心地离她而去。
啪的一声。
笔落在地上,她从思绪里走出来,发现笔还在桌面躺着上,她的余光看到,陈秉泽此时正弯腰捡起笔来。
“抱歉,吓到你了。”陈秉泽温柔地说。
她眨了眨眼,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支支吾吾的,问出一个她困扰她的问题,她酝酿了一下,确保等会能完整不卡顿地说出来,她深呼吸问:“噢,那你为什么不在江城一中读了?”
陈秉泽平和告诉她三个字:“不自由。”
不自由?
“被我爹贬了。”陈秉泽补充说。
“贬?”她顿了顿,没听懂。对这个词感到很陌生,闻所未闻。
“诶?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的事啊?”陈秉泽问道。“你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对我的私事感兴趣的那种女生。”
她的脸再次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对你没兴趣—— ”
“嗯?”
“我只是好奇……你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从那退学来这挺……烂的高中。”
“很简单啊!”陈秉泽声音放小了些说。“我成绩其实一般般,被迫混进去的,有钱你也能进,不多,一年七万。”
沈筠:?????
一年七万?还不多?
在她看来,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她似懂非懂“哦”一声回应陈秉泽,然后直起身来,翻开桌面上的几本习题册,在找昨晚写过的卷子,等会上课任课老师要检查有没有完成。
“你没有其他想问的吗?”
“没。”
“你没不好奇我考了多少吗?”
“没。”
陈秉泽似乎善于激发她的好奇心。
这让她对陈秉泽最初的看法有所改观,陈秉泽简直跟舒熠一模一样。除了样貌和说话声音不一样之外,两个人都很喜欢故意挑逗她。
她都怀疑是这两个人是提前串通好捉弄她的。
从刚刚的谈话中,陈秉泽似乎是被他父亲赶出去了。
至于原因,她不知道,就是感觉。
她其实挺想问陈秉泽一个问题。
——那年在钢琴室弹琴的那个男生是不是他?
但她没有问出口,
她觉得自己太胆小了,担心认错了人。
经过一番搜寻,她最终找到了那份试卷,随即她就看到舒熠回来了。
舒熠一脸憨笑,走向陈秉泽的座位旁,两个人聊了会儿天。他们的谈话非常融洽,看起来不像是仅仅认识一两天的样子。
这让她更加怀疑,舒熠才是始作俑者,指使陈秉泽逗弄她的。
舒熠觉得很不对劲,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啧。又是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她心虚,不自在地撇了撇嘴。拿起笔,试图重新集中注意力去思考那道压轴题。陈秉泽刚刚完全打乱了她的思绪,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刚才解题的思路。
“诶?你咋戴口罩了?”舒熠发现不对劲,瞬间闪现在她一旁问她。“不舒服吗?”
她抬眼睛说:“不想见人。”
舒熠对她说:“脸红有什么好遮的,挺可爱的呀。”
她傲娇回答:“滚。”
上课的钟声刚刚好敲响,她还在想压轴题的解题思路是什么来着?
她无奈叹了一口气,这才过去五分钟,她啥都忘了,只记得陈秉泽说的那句话:“诶?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的事啊?你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对我的私事感兴趣的那种女生。”
她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念头抛到脑后。
却记得越来越清晰。
放学后,他们三个是一起回家的。
沈筠看着这两个边走路边看手机,手机是有什么魅力吗?
晚上。
沈筠打开微信,发现舒熠在微信里发了一条朋友圈。
舒熠哥:
认个儿子。
【王者荣耀对局截图】
她点开那张游戏截图,是一对一单挑。
左边红方战绩是5-2-0,右边战绩则是2-5-0。
双方都使用着“不知火舞”的英雄角色。
红方的游戏昵称叫:後世、續前緣
蓝方的游戏昵称叫:青梅、绿茶茶
沈筠已经记不清这是舒熠在游戏里面认的第几个“儿子”了,她轻轻摇了摇头,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
她突然记起了一件事,于是打开了她手机里的短视频软件。翻到了自己昨晚留下的评论,并没有网友回复她的评论,反倒是有几陌生人给她点了几个赞。
她心想,
果然不能抱有什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