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米兰城的卡卡，仰望着如深蓝幕布的夜空，思绪也飘回了那个炎热又潮湿的夏天。
圣保罗是巴西的老牌劲旅，尤其是在他转会到AC米兰后，名声更上一台阶。
但很多人都不知道，就在同一个索罗卡巴市，还有一支名叫圣本托的俱乐部。
圣保罗有钱，没场地，而圣本托相反，有场地，可是缺钱，于是与圣保罗共用球场，换取租赁费。
球场名叫“森林大厦”，在森林大厦的旁边有一座咖啡种植园，那里曾经属于阿尔梅达一家。
连续两场的巴西经济危机，不仅让阿尔梅达家没落，也让圣本托开始走下坡，但他们的小阿尔梅达已经声名鹊起，隐隐现出光芒。
圣保罗想趁机把人挖过来，和卡卡组成闪耀的双子星，通过了俱乐部的那关，却没办法说服球员本人。
阿尔梅达毅然选择了内外矛盾重重的母队。
他留给卡卡最初的记忆，其实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张扬少年，只是后来再见到时，已经变得安静。
那是2001年的夏天，因为接连下了几天的雨水，担心会持续到比赛日，教练带着他们去森林大厦做踩场训练。
卡卡在那里发现了偷看的阿尔梅达，于是和教练请了个假，又偷偷折返回来，见到了正把头埋起来哭泣的少年。
他很同情这个老对手，希望对方振作，阿尔梅达却生气地说：“你根本不懂我的痛苦，最起码所有人都会记得你。”
可是说完又一脸后悔地道歉，明明还红着眼睛，为自己的未来而伤心，却安慰他说：“将来你遇到困难也别怕……”
阿尔梅达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卡卡为他难过。
当他在圣本托合同里签下名字，想必心里踌躇满志，结局竟然是这样。
“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帮你。”
阿尔梅达垂眸不语，良久才犹豫地反问：“假如你知道未来的坚持根本没有用，我是说，就像无法反抗的命运……你会提前放弃，还是继续坚持？”
“不到最后我永远不会放弃。”
阿尔梅达盯着他，执拗地追问：“就算你知道坚持也没有用？”
漂亮的蓝眼睛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就像一只漂亮的大猫，卡卡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就算是那样！”
大猫的头一偏，躲过了他的手，只拿眼睛眼看他。
“你为什么那么傻？”
从来没被说过“傻”，卡卡忍不住反驳：“傻的明明是你，你为什么要留在圣本托？但现在还不晚，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再向教练推荐一次。”
阿尔梅达摇头，“我爱圣本托，哪里都不去。”
卡卡也只是个小球员，做不了什么，只能黯然安慰，“愿上帝保佑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得走了，阿尔梅达……”
他今天有家庭聚会，父母特意叮嘱过要早点回去。
“等等！”
听到身后的喊声，卡卡停下脚步，看到阿尔梅达用沾了泥的手背擦干泪痕，一张脸乱七八糟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火苗，熠熠生辉。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愿意帮我？”
“我愿意！”
“那你和我一对一比一场！”
卡卡毫不犹豫地答应，在心里忏悔了自己的爽约后，开始和阿尔梅达一对一拼抢。
可是天公不作美，雨势越来越大，两人摔得满身是泥，只能狼狈地回到场边躲雨。
阿尔梅达望着瓢泼大雨，脸上好刚恢复的生气又没了，眼睛也没了神采，“这就是命运在指示我，该放弃了。”
卡卡看着那蔫哒哒的脑袋，有些生气，“这只是碰巧，上帝才不会做这样的指示，我答应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等雨停了，我们再来，我不仅要和你一对一，还要在真正的比赛中和你交手！”
阿尔梅达忽然又红了眼角，用手背抹掉涌出来的泪花，“万一，现在只是个梦呢？”
卡卡以为他在逃避现实，顺着说下去，“那就当作是梦。最坏能坏到哪去呢？不过就是梦醒了吧？”
“不，最坏的是不确定是梦。”
“这……那你问问你自己，是想过梦里的生活，还是梦醒后的生活？”
普普通通的一句，让阿尔梅达愣在了原地。
卡卡正感到奇怪，“你怎么了——”
对面的男孩子忽然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了抱他，“你说的对！”
他正不知所以，阿尔梅达又很快放开他，神情无比认真，“我已经知道醒来后是什么样了，我不喜欢。你能再帮我个忙，和我约定将来在真正的赛场上比一次吗？这对我很重要。”
“约好了！”
阴沉沉的雨天，他们相视一笑，成了那个夏天最深刻的记忆。
让一个看好的球员坚持了梦想，哪怕后来被家人责怪错过聚会，卡卡仍然很高兴。
虔诚又善良的卡卡，坚信这是上帝的指引，那个约定很快就会实现。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阿尔梅达的运气真的很差，圣本托爆出假球丑闻，被勒令降到乙级联赛。
所有人都劝那个人离开圣本托，他却一根筋地守着心爱的回忆，直到被砸个头破血流，终于学会放手。
而彼时的卡卡，已经是米兰的宠儿……
卡卡收回思绪，想着刚才的通话，露出一丝微笑，但又很快收起来。
他相信，阿尔梅达是颗宝石，只是没有被放在天鹅绒的盒中。
但这颗宝石本来对他没什么特别，因为他已经完成上帝的“指示”……如果他不知道后来引发的照片风波。
事实就是他现在不仅知道，而且很在意。
一次好心的安慰反倒给别人惹来大麻烦，这对卡卡来说是很大的负担，甚至在某些时刻还有些埋怨：假如阿尔梅达当时就说清楚……
卡卡为这种想法而羞愧。
很希望能做点什么，让自己不再有这种念头，所以才有了那篇小短文。
可惜阿尔梅达行事总是不同寻常，明明是很正常的推荐和示好，也能硬生生带歪舆论。
卡卡早就通过关键词搜索，找出了真正的留言，当时就让他笑了半天。再联想到对方在镜头里骄傲示威的样子，更让他笑得停不下来。
原来阿尔梅达是这样的。
*
阿尔梅达休息了一天，隔日参加正式合训。
他不知道的是，本来莫吉已经改了主意，吩咐底下的人邀请记者，打算为他办一场新闻发布会，可是那则乱七八糟的八卦——假如也能算八卦——让莫吉改了主意。
害怕他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索性又紧急取消了。反正“新闻沉默”也算是尤文图斯的传统，记者们都已经习惯，骂几句就算了。
鸟叫声中，天边泛起鱼肚白。
阿尔梅达来到尤文图斯，换上55号球衣，独自在场上热身。
明天是意大利杯的半决赛，虽然知道不可能让自己上场，但他还是希望有奇迹发生。
专心地颠了一会球，忽然眼前一花，球到了来人的脚下。
是金发飘飘的内德维德，身上还穿着私服，随意地看了一眼他的球衣，“怎么是55？13不是空着吗？”
“13不吉利。”阿尔梅达认真地说，他怕让运气变更差。
足球圈的人都有点迷信，内德维德没再说其他，而是脚尖一勾，将皮球换到另一只脚，“来抢！”
阿尔梅达二话不说，上去近身逼抢，目光紧紧盯了一会，忽然瞅准时机，干脆利落地放了一记飞铲，让球从两人中飞了出去。
内德维德笑骂，“让你抢球权，怎么造死球！”
阿尔梅达从地上爬起来，“我感觉抢不到，还不如变成死球。”
“比赛里这样想没错，但现在，我要求你把球抢过去。”说着，内德维德又将球踢给他，“换我来抢。”
面前的是金球先生，阿尔梅达不敢大意，可依然每次都被对方断掉球，他不仅没有气馁，反而渐渐兴奋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尝试找出内德维德的破绽。
内德维德的表情逐渐凝重，不再像一开始的轻松……
天空由白转青，正当两人都全情投入时，场边忽然传来呼喊，“你们两个，快回来！”
里皮一路小跑过来，对着阿尔梅达说：“我昨天不是说了要改成室内训练吗？”
阿尔梅达一脸茫然，明明昨天只是和队友们互相认识了一下。
但内德维德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笑着解释，“本来只是想和他玩一玩，结果后来忘了……”
里皮严肃地拍了他的背，“知道你是铁人，可是你对球队很重要，保持健康是你的责任。”
内德维德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阿尔梅达，毫不客气地说：“比我想象中好，但还不够。”
这才转身走向更衣室。
“别灰心，他比你多了十几年的经验，你要是能刚见面就占上风，他也该退役了。”
里皮亲昵地揽着阿尔梅达的肩，边往前走边絮叨，“他是喜欢你，不然不会跟你练。话说今年可真够冷的，到处都是流感病毒，你可别因为感冒倒下，那可真是太不值咯……”
铺垫完了，再也不提了www
第6章 上帝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