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码头边。一位刚从商船上下来的清秀书生拦住春桃，彬彬有礼作了个揖，问道：“这位仁兄，请问天香楼怎么走？”
春桃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他打扮寒酸，一时兴起，便道：“你是想去天香楼见香扇姑娘？”
书生回答：“正是。”
春桃问：“你有钱吗？”
书生道：“我有五两银钱，”说着就要掏钱。
春桃赶紧阻止了他，又问：“你或者你有家人是高官的吗？”
书生惭愧道：“小生和小生的家人无人作官。”
春桃又道：“那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比如你是什么知名名士吗？或者有什么极为特殊的才能吗？”
书生又惭愧道：“小生没有什么特殊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秀才。”
春桃便道：“你无钱、无权、无名、无才，还想见香扇姑娘？我开罗无数如你一般的人都想见她，若是所有人都要一一见过，那她不得累死？你啊，想见香扇姑娘，梦里见吧！”
书生惊讶道：“仁兄如何知道的？”
春桃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知道小生梦里见香扇姑娘。”书生认真说道。
春桃听了，笑得直不起腰。
香扇心中亦觉好笑，用掌开的扇子挡住扬起的嘴角，轻咳一声后，走近问道：“请问公子为何要见香扇姑娘？”
书生答道：“因为小生考举人屡考不中，教谕说小生诗赋太差，没有见过真正的美，自然无法写出美丽的诗句，他建议小生有机会来隆城见见香扇姑娘，就会明白为何名士能写出名传千古的风流佳句。”
“‘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这是何等美丽的颜色，小生却从未见过，也写不出来。”书生不无遗憾道。
香扇好奇地问：“你考举人不中，除了诗赋差，六学中你其他学科如何？”
书生红着脸，惭愧回答：“除了诗赋最差，策论也不好，经义、法令、史记能勉强合格，只有算数好一点。”
“好一点是多好？”
“这……这……也就是比普通秀才好一点。”
香扇一时兴起，道：“这样吧，我便考考你。你听好了：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雉有二十三，兔有十二。”书生不加思索回道。
香扇又问：“今有望海岛立两表，齐高三丈，前后相去千步，令后表与前表参相直。从前表却行一百二十三步，人目着地取望岛峰，与表末参合。从后表却行一百二十七步，人目着地取望岛峰，亦与表末参合。问岛高及去表各几何？”
“岛高四里五十五步；去表一百二里一百五十步。”书生略一思索，脱口而出。
香扇暗自惊艳，心道：“这书生的算数竟然这么好？开罗皇朝建立不过一百多年，朝局尚且稳定，现今奢靡之风盛行，朝廷重文轻武，文试选官也是重诗赋，轻算数，却不知诗赋才是六学中最无用之物，应用最广泛、最为实用之算数却被视为最无用学科。长此以往，文官只懂吟诗作赋，却不懂算数，武官将少兵少资源少，如何能经营好辖地、守卫国土？”
不过转眼，香扇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哎，反正一时半会天还塌不下来，就算天塌了，自有那皇帝、朝廷、文武百官顶着，关我这个青楼女子何事？”
之后，香扇有心帮一把这呆书生，便告诉他：“你这样是见不到香扇姑娘的，而且诗赋水平跟见不见香扇姑娘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一个同是文人的朋友圈却能增长你的见识，扩宽视野。”
两人略聊了一会，书生介绍自己叫汪川，来自附近的醴城下面的县城。香扇则告诉书生，明天下午申时可到隆城明义茶室，报其名字“谈昭”，即可加入一个对他有帮助的文人圈子，还给书生介绍了经济实惠的客栈住宿，然后便携春桃离开了。
第二日下午，书生汪川来到明义茶室，在门外时见着大门已经是精致华丽，踏进里面，装饰更是富丽堂皇，里面喝茶的人个个衣着华美，再看看自己身上棉布衣服，却已经是自己最体面的一件了，便有些自惭形秽，犹豫不决，不敢入内。
好在马上就有小二前来询问，也并未有轻视之意，汪川忙报上“谈昭”之名，小二听罢便知是谁，便将之引上二楼雅间门口，才回身做活去。
只见二楼雅间里面装饰雅致大方，每一处角落，从色彩到布局，都彰显着精致和文雅，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里面十几个穿着华服的文人三五成群，或高谈阔论，或挥笔洒墨，读书气氛浓郁。
见到汪川进来，这些人都转头看去，看到他衣着朴素，便一个个神情有些古怪起来。
其中一人年约二十多岁、小眼圆脸的青年手执折扇走过来，礼貌行礼问道：“这位仁兄很是面生，请问是？”
汪川感到脸上一阵发热，赶忙回礼答道：“小生名汪川，是谈昭介绍而来。”
这人一听谈昭，立马惊喜道：“原来是谈兄介绍的，失敬失敬。谈兄有一段时间不曾来了，近日可曾说何时会过来？”
周围有三四人听到说谈昭，便纷纷围了上来见礼。
聊了一会，汪川知道了最先跟他说话的那位是隆城富户之子，姓陈，名昌，家中经营布匹、茶叶等产业，生意遍及罗南多城。此人对汪川充满善意，很是热心，其他几人都是隆城官吏之子，态度略显倨傲。但他们都跟谈昭较为相熟，几人便凑在一起认识了一下，然后聊了会。
原来这些人跟汪川一样，都是考过了秀才、还未能考取举人的读书人。明义茶室为这些读书人提供了一处畅谈学问之所，他们便自发聚集在此，经常一起讨论学问。
汪川由此得知了一些谈昭的事情。原来谈昭是半年前来到隆城的，据说是罗北的某个小官之子，来隆城游学，为人风流倜傥，才华横溢。茶室里一些人对谈昭很是敬佩，但谈昭似是性格乖张，也有一些人不喜与之结交。
不久，谈昭也来到明义茶室，跟众人讲古论今，讨论时实政事、经义典故等，谈到精彩处，雅间其余的人也纷纷凑上前来发表意见，气氛很是火热。
汪川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很受感染。他发现这些人讨论之事，以及讨论的深度和广度，都是他未曾想过的，几乎每个人的观点都有独到之处。一向读死书、死读书的他深受启发，大感受益非浅。
而因为谈昭之故，即使他衣着简陋，而且大部分时候都只能当一个听众，只有说到算数时，才能插上一两句话，但众人并未轻视他，反而每遇到算数问题时，都会认真跟他请教，让他感到自己得到了尊重，接收到了善意，因此他无事便经常过来，而谈昭也经常来此。
汪川感谢谈昭提携，谈昭则欣赏汪川的赤忱与淳朴，一来二去，二人便成了至交好友，平日私下也经常相约。相熟后，两个说话便随意多了，谈昭经常唤他“书呆子”，汪川则唤谈昭“昭弟”，在谈昭面前渐渐也不再总是自称“小生”。
在谈昭眼里，汪川为人古板严肃，谦虚自律，不会开玩笑，不会对人品头论足，从不与人相争，心思单纯，一逗就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可真是个宝，于是经常逗弄于他。
第一位男主出场
第4章 第4章 人生初见